十二
    第二天，何务蓝看着青月和泰阳拎着几瓶酒过来的时候，一头雾水，挠了挠脑瓜子，让他俩进来了。
    “青月小子，你怎么带着这家伙过来了？”何务蓝指了指泰阳709N，“喂，你不是很嫌弃我们这个地方吗，不是一心只想着回地球吗？”他冲着泰阳吼道。
    泰阳709N没说话，倒是青月打着圆场：“何叔，就是想要回去所以才来你这的~”
    “回去？那也是他回去，你凑什么热闹？”
    “他现在是我朋友了，我想跟他一起回。”青月说着。
    “你可是想好了？”何务蓝问着“你就这么相信这小子？要是你们连海王星的大气层都飞不出，那可能你两小命就得没了。”
    “何叔，”青月把酒摆在通讯台上笑着说“我妈妈都去世了，我一个在这个地方，活着也是活着，死了也没什么关系，还不如信他一回。”
    何务蓝看着青月的笑容，他知道，这孩子是想妈妈的，青月妈妈刚回海王星那一年，何务蓝也刚好在那一年被派遣到这。
    青月又补了一句：“我长大到现在都没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他是第一个。”
    泰阳听到这句话，看向青月，发现他脸上还是笑着的，何务蓝看向泰阳709N，叹了口气：“来吧，你们两个小朋友，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
    说完他接过泰阳手里还在握着的酒：“你个臭小子，想回去，你没我可不行，对我礼貌点！”
    泰阳冷着张脸没说话。
    何务蓝早就习惯了，他就这副德行。
    三个人坐在通讯室里喝着酒聊天，什么都说说，跟何务蓝这样的人说话，不能严肃，严肃不起来，或者说跟这个空间站的说话都得是这样，大家面前几乎都没有严肃的时候。
    泰阳要完了在这里能要到的所有东西，何务蓝也很大方，能给的都给了，反正都是一些维修剩下来的废料，风暴检测也确认好了，何务蓝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可以过几天天带着他们出去一趟。
    泰阳说，如果要抗热的抗寒的材料，只能从这个空间站外面找废料，或者取海王星本土的材料，能通过何务蓝的飞船运回来是最好的。
    通讯室因为建在空间站的最边缘，又建的很高，这个半球型的建筑有四分之一都是透明的，他们可以看到外面的蓝绿色极光洒进来，在这样的空间下说话，又更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心感。他们都面对着外面那片令人沉静的蓝色，仿佛朝圣一般。
    “泰阳709N，天才是吧？”何务蓝问。
    泰阳709N没了之前在青月面前那副脆弱的样子，现在反而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有几成把握跟我们青月小子回到地球？”他喝了口酒说道。
    “八成。”
    “好小子。。。。这么厉害。。。。。直接在这造飞船。。。。。有没有计划B？还是就这一个计划。。。。。”
    “有，但是那个变数不太能确定，所以AB一起执行，哪个更快就用哪个。”
    “B计划是什么，这些东西你和青月商量过吗？”何务蓝又问。
    泰阳709N摇摇头，青月喝着酒，插了一句：“我也没问他，他自己肯定心里有数的。”
    何务蓝揉了揉青月的橙色短发又捏着青月的脸：“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小时候忘了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的？”
    青月挣扎着让他放手：“知道了知道了，是你是你，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是想着能去地球的话还能找找我妈妈那边的亲人嘛！”
    何务蓝松开他了，然后拿出自己的识别芯片给青月：“臭小子，来这里求我帮忙办事还不拿几瓶好酒，你去我房间里找几瓶红的出来。”
    “在那个木头柜子里吗？”青月问。
    “对，你看哪几瓶顺眼你就拿就行了。”
    “行。”何务蓝住的地方离这个观测站不远，走路过去几分钟就能到。
    等青月离开后，何务蓝就换了副面孔，拍了拍泰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是把青月当亲儿子看的。。。。。。。
    如果你没有十成十的信息，千万不要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知道。”泰阳没办法回答其他的，只能回答这个。
    何务蓝掏出烟点了一根，拿着烟盒子问泰阳抽不抽，泰阳摇了摇头。何务蓝笑笑，“地球上的人没什么痛苦，没什么愁怨，所以不需要烟。。。。。”
    “其实我在地球上的时候，跟你也差不多，我也是24世纪来的，但是你看，我变了好多。”何务蓝看着外面的景象，指了指那极光。
    “那些本来是只有在南北极圈才能看到的，现在在这里天天我就能看到。这里和地球太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没有规则，没有目的，没有欲望的，是纯粹而且浪漫的。”
    “青月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完全没有规则的环境。我们从地球上来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地球上那些文明的道德观念，规则，秩序，因为某种原因而相聚在这里，青月不一样，青月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虽然表面上是温润又好动，可是骨子里其实比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向往自由。。。。你要想好，如果你们成功回到地球，成功去到那样的地方，青月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你作为一个被流放到这里的人，要给予青月一个什么样子的身份生活在那么广大的地球上？你一个从高文明社会到我们这里来都有这么多不适应，何况青月？
    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说，青月在这可以无拘无束跟任何人说话，可是到地球上呢？礼貌，机械式的高效率沟通方式，还有细致的尊严法规，你觉得青月到那里会怎么样？”
    泰阳709N一时语塞，他真的。。。还没考虑过这些，他潜意识里认为慢慢适应就可以了。。。
    “你不会以为青月在那慢慢适应了就好了吧？”何务蓝抽了口烟问。
    “在那里慢慢适应的话，会压抑青月的天性的，和我们这里不同，这里的所有人，都曾经是地球上多优秀的一批人类，你也是，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们犯了错没有去坐牢而是被流放到海王星？从地球上的高压社会环境转向我们这里的低压社会环境，也许一开始不适应，但是本质上其实是一种解放。地球上的人以为把它们放到这里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其实确实，但是很可惜，大家在这里平和又惬意。可是从这里再回到地球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你才刚来这里，你会慢慢那体验到的，跟青月能做上好朋友就是第一步。”
    泰阳709N看着何务蓝，坚定地说了一句：“只要青月跟着我，我就会对他付好责任的，青月一定会好好活着的，不论是我们回地球的过程还是回到了地球之后，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放心。”
    何务蓝听了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孩还挺可爱的，我就是提个醒，青月决定和你走了我还能怎么样，搞得好像要把青月当女儿一样嫁给你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泰阳满头黑线，果然刚刚的严肃只是一瞬间，何务蓝这个糟大叔本质上并没有改变。
    这时候青月也回来了，看到何务蓝笑得这么开心，泰阳709N又在一旁没有表情，他疑惑的很。“怎么了何叔，怎么泰阳还能把你逗开心不成？”
    何务蓝大笑揉着泰阳脑袋说：“这小娃娃太可爱了！哈哈哈！”
    泰阳709N觉得不服气，拿掉了他的手。青月一看两人好像又要吵起来赶紧把酒拿给何务蓝看：“何叔何叔，你看看这几瓶可以不？”
    何务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噢~行行行。”他扭头和泰阳说：“年轻人，看看青月事情做得多好，你以后可别欺负人家啊。”
    青月听了觉得别别扭扭的，什么叫欺负啊，关键是泰阳还点头了。真不知道他俩刚刚说了什么。
    三人再喝喝，听听何务蓝吹着他以前在地球的时候那些丰功伟绩，例如以前当宇航员的时候去了哪个行星做侦察，又去北极待了多少天遇到了什么凶兽，一晃时间就到下午了。
    海王星现在是极夜，一直都是暗的，这里外面就能看见海王星的样貌，不用说肯定也暗的不行。泰阳和青月走的时候，何务蓝送他们下来，远远看空间站那头一片明亮，而自己却常年身处黑暗之中，就是何务蓝的工作状态。
    “明天我把泰阳709N要用的东西放到这楼下，你们自己拿东西过来取，就别上来了，该忙你们的忙你们的。我和你们三天后再见，我倒时带你们出去。”何务蓝说着。
    “好的何叔，谢啦~”青月答道。
    “你不用说谢谢，泰阳，你小子说！”何务蓝指着泰阳。
    他脸别到一边，不情愿说了声：“谢谢。”
    何务蓝笑着拍拍泰阳肩膀：“这就对了，乖孩子！回吧！”
    何务蓝上了楼，泰阳和青月也结伴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他们从黑暗走向光明，一个步伐轻快，一个步伐踏实，步伐越轻快的人一般活得越轻松简单，正当他们要跨入光照到的地方时，泰阳却停了下来。
    “青月。”泰阳喊了一声，可是青月已经踏进光亮里了。
    “嗯？”青月回头“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今天青月穿的是白色的针织镂空毛衣，在光的照耀下，衣服上面的一层毛茸茸显得光都柔和不少。
    而泰阳定做的衣服就是黑色西装和黑色衬衫，这样简单的款式和颜色，一板一眼的，在黑暗里线条依然锋利，冷酷决绝。
    “你说要跟我去地球，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割舍现在的生活，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相信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你真的想好了吗？”
    青月笑了，那是一个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我不用想那么多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挺喜欢太阳的，因为喜欢太阳所以才想去地球看看那里的太阳长什么样，我又没见过。去跟不去都一样是活着，我相信你，就算我没命了我也相信你。”
    泰阳握紧了拳头，心里有股怒气，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很没用，他不想，不想让青月有危险，可是自己真的没办法百分百保证。
    “我一定会带你到地球的。”
    这是泰阳能给的最大的承诺了，真的是最大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你是不是后悔说要带我一起去了？”
    “没有。。。没有后悔，没有一刻后悔过。”
    “那就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回家！你这回自己煮饭吃吧，别来我家了，你要想吃饭那你还得给我洗碗！”
    青月抓过泰阳的的手腕，拉着他往光亮这边走，泰阳看着黑色外套上青月白色的手指紧紧抓着他，好像抓住了他的灵魂一样。
    他麻木的，又敏感易燥的灵魂。被悲伤的大海所环绕的，无法自愈的残破碎片，好像在这一刻，被紧紧抓牢。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的希望。
    关于他自己的。
    他能带着青月离开，终于有一个人是全身心在相信他，关心他的。
    当黑暗里终于有大片的光明照进，谁还会不渴望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