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轻悠，枉绕几分闲愁。韶华淹留，故言无所可忧。
    最重要的事，被放在了心底，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只去做着眼前的事。纵然那也只是枉然。
    司徒璟一个人坐在夜色下。
    苍茫寂色，沉浮暗夜。寒风过尽，霜雾迷眼。
    他坐在这里，等一个人。
    该来的与不该来的，都来了。只有那个不知道该不该来的人，还没有来。
    夜里很冷，不时会呼出白色的气体。脸和手都已经冰凉，天上降下的霜落在他漆黑如墨的发上，染上寂寥的白。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碾在碎叶枯枝上发出微微声响。
    他来了？
    司徒璟笑着回头。
    他没有来。是她。
    那个被她收留在身边做侍女的丫头，她叫流莺，很好的名字，流莺。
    “公子，回房歇息吧。”十四多岁的女子喉间发出细细的声音。
    司徒璟俨然一笑：“你先去歇着吧。我等会就去。”
    “公子，天很凉，多穿点衣服吧。”
    流莺拿起手中的一件裘皮大衣欲给司徒璟披上，刚靠近一些，司徒璟却将她推开。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是嫌流莺做得不够好么？”流莺声低如泣。
    “不是。”司徒璟忙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罢接过她手中的衣服，自己快速地披上了。流莺抿了抿唇，低着头道：“公子早些休息，流莺先退下了。”
    “嗯。”
    只是单纯地不希望碰到别人，不希望别人碰到自己。没有理由。只是心里的感受，行为上的体现。
    连自己已经开始自闭了，他也全然没有注意到。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少年之愁吧。
    或许根本说不出缘由，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力，觉得哀伤。
    也罢也罢。根本是无意义。司徒璟在心里叹道。伸手将快要滑下的外衣拉了拉，欲向自己房间走去。
    难道，他真的不准备出来。
    明明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
    实在是不甘心。
    司徒璟猛地转身，喊道：“玄明晨你给我出来！”
    身着暗色丝衣的男子从黑夜中走出，修长的身形，优雅的步伐，依然是那夜色中的一点光亮，让他冰冷的心开始微热。
    “你为什么躲着我？”司徒璟实在看不惯他慢吞吞的行动，朝他走了过去。
    玄明晨吸了口气，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来都来了还躲这么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司徒璟不怕死地贴近玄明晨身前。
    玄明晨本能地后退：“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发生了那件事，他还怎么好不躲着他。可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真是忘得干净啊。
    司徒璟怒视着他：“我不叫你你就不出来了是吧！”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说话都这种语气啊！”心里很慌，玄明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见我跟谁说话用过这种语气，除了你！我一见着你我就激动，所以我才会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你明不明白！”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司徒璟感觉胸腔里的血液已经沸腾了，心跳开始变得很快。
    做人就应该像裴柳昔那样真实，喜欢谁就要大胆说出来。可是，一想到裴柳昔，又开始觉得很难受了。就算告诉他了又能怎样。他们又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玄明晨听到这些话亦是很激动，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
    希望他说出来，可是他说出来了，自己又该作何反应？他们能怎么办？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看着司徒璟良久，玄明晨才吐出一句：“你，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说出那些话，他居然不明白。司徒璟已经很无奈了，难道非逼着自己说那句话么。
    既然一定要说，那不如……
    漆黑的夜色里，司徒璟抱紧了玄明晨了身子，重重地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玄明晨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继续问着：“什么意思？”
    司徒璟也用眼神告诉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就可以不用说出那句话了。玄明晨也觉得他的办法不错，闭上了眼，伸手环住他的腰，回吻了过去。
    这一举动也让司徒璟傻了。
    他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在向自己表达那个意思？
    玄明晨睁开眼，发现司徒璟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有些好笑。又将手移到他的头上，将他按住，舌伸进了他的口腔。
    那一刻，两人忘记了一切。
    只想要抓住这时光，专心做眼前的事。
    夜色下，灯火如醉，清辉摇曳。
    将军府里，李随风手握茶盏，沉静地坐在大堂内。
    一阵疾风卷过，一抹黑影从门外划了进来。
    “见过将军。”黑衣少女俯身低首。
    李随风放下茶盏，抬手示意她起身。
    “回来了？”李随风看着那小少女道。
    “是。”少女恭敬地回答，声音带着几分江湖中人的豪气。
    李随风缓缓迈着步子走了下来，问道：“发现了什么？”
    “这……”少女有些迟疑。
    “流莺！你想对我有所隐瞒么？”李随风微微俯首，往日高傲的眼神在这一刻化作万千温柔。
    少女的脸立刻红透，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李随风看着她，用轻柔的声音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怎么还说不听了！”
    “奴……流莺不敢，将军是流莺的救命恩人，流莺自是听将军的话。”少女忙说道，脸色依然透着些许艳红。
    “那就好。”李随风抬起头，道：“你发现了些什么？”
    流莺红着脸，还是有些不好说出口，但只要一看到李随风的眼神，又立马坚定了下来。道：“那个，司徒璟，跟……跟玄……”
    “玄明晨？”
    “嗯。”
    “他们两个怎么了？”
    “他们……好像，是……”
    “是什么？”
    “断……断袖……”
    “什么？”
    “我刚刚看到……他们在院子里……亲吻……”流莺此刻除了脸红外，额头还渗出了汗。
    “行了，你退下吧。”李随风哭笑不得。
    “是。”流莺回道。后退了几步，转身走了出去。
    这还真是个重要的消息啊。早就觉得他俩有问题，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李随风有些想笑，不过最后还是没笑出来，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沉重。莫不是自己也染上那莫名其妙的少年之愁了？怎么会。自己明明是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愁。
    这么一想来，确是没有什么的。心里便也释然了。
    最后只是走到前桌端起茶杯，将其中的茶一饮而尽。
    回到了房里，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脑海里总是不断地翻腾着两个字——断袖。
    司徒璟的房里，还是点着檀香。
    两人在院里确实不好叙话，怕被人发现，只好转到了房里。
    到了房里却又发现没有什么可说的。两人呆愣着，坐在一起，趴在桌子上看着缭绕的香烟缓缓升起，又渐渐散去。
    “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司徒璟转向一边将脸贴在手臂上，看着玄明晨问道。
    “我怎么知道。大概跟你同时吧。你是什么时候啊？”玄明晨还是专心地看着那缕缕升起的烟。
    “我好像也不知道啊。”司徒璟的脸鼓成包子形，往玄明晨那边靠了靠：“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病啊，喜欢男人。”
    玄明晨终于转移了视线，也转过头看着司徒璟：“怎么会啊。我又不是只喜欢男人，我是只喜欢你啊。”
    “那我不是男人啊？”司徒璟撑起头。
    “我是说我只喜欢你一个男人，对别的男人我没有兴趣啊。”玄明晨也撑起头。
    “那你是不是会对女人有兴趣？”司徒璟皱眉。
    “我已经喜欢你了当然不会对别人感兴趣。”玄明晨斜眼。
    司徒璟的心松懈下来：“那就好。”
    过了不一会，又说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很怪。”
    “那没办法了。已经喜欢了还能怎样。”玄明晨说着起身，准备走出去。
    “你去哪？”司徒璟忙着起身问道。
    玄明晨回头：“我回家啊。”
    回家。他还有妻子。他应该回家。司徒璟突然沉默了，低着头站在原地，失落的样子让玄明晨好一阵揪心。
    “你怎么了？”玄明晨转身走回去，站到了他面前。
    “不要回去……”司徒璟小声说着，伸手抱住了玄明晨。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撒娇的女子一样，像一个争风吃醋的女子一样。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因为他，他变得自私了。
    他开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人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就会变得自私。
    玄明晨有些无奈，难道他又想……
    “我们好久没有睡在一起了……”司徒璟小声说着。
    以前在他面前一直那么要强的人，现在居然像在对自己低声下气。原来，不仅仅是他双重的性格问题，因为感情，他也可以做出那么大的改变。玄明晨心头一热。
    只是睡在一起，像以前那样。原来是自己多心了。玄明晨叹道：“那好吧。”
    他能感觉到，司徒璟的手，在他的腰上加重了力道。
    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司徒璟性子有些浮躁，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不停地在床上翻来滚去。
    玄明晨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气息，不让它那么紊乱。
    “你能不能不要动了啊！”忍无可忍了，玄明晨对旁边那人吼道。
    “我睡不着！就要动！”司徒璟翻过身对着玄明晨叫嚣。
    玄明晨只好一把将他揽入自己怀中：“这样你再动！”
    司徒璟不动了。身体紧紧地靠着玄明晨。
    寒冷的夜，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热，便也不再那么寒冷。
    夜静得出奇，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记不记得，你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做什么？”玄明晨抱着他，对着他的脸吐出灼热的气息。
    司徒璟感觉脸上有些发痒，挠了挠脸，道：“好像会给我讲鬼故事……”
    “那我现在继续给你讲好了。”
    “嗯……”
    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安静的青城山庄，那个小小的房间，两个打完架后疲惫的孩子，躺在一张床上，讲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只是在回味着过去的种种。
    没有提及那些复杂得他们难以接受的事，没有去想着以后。
    只是回味过去，珍惜着这一刻。
    不知道这一刻，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
    不知道，这幸福，会不会离去得让他们措手不及。
    但愿，这一刻，可以永远地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