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在书本上看过金戈铁马、杀伐果断，韩无尘现下算是见识了何为军威，还未到辕门，就已见到郑珽的营外，戈戟如林，甲胄如幕，森严整齐地排了两队兵士，交戟一重重打开，一种极雄壮动人的气势霎时凛冽而至，让独自骑在马上的韩无尘不由挺直了腰杆。他的马紧随着郑珽的龙吒，他能感到无数炯炯的目光都在追着前面那个坚定如山的主帅，这场面紧紧抓着他的心，那些憨直的农人也好、樵夫也罢，原本都不该是军士的人，竟然都愿意追随着郑珽，且是如此倾心，一股暖流竟冲得他鼻子有些酸，自然而然地就像那些军士一样将眼光胶着在了那宽实的后背上。
    不过韩无尘并不知道，也有不少的人在关注他，郑珽那个“已然像个小将军”的儿子郑裕就是其中之一——其实，他只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便开始动用全副精力在研究身后这个一身素淡布袍的大哥哥了。
    藏在人丛中的两个孩子，个子还只有成人胸口那么高，隔着被西风扯得猎猎翻飞的旗帜，踮脚扒望着辕门进入的一队人马。他俩装束跟一般兵士不一样，粗布衣裤，不是号衣，更无甲胄在身，没有总角垂髫那样利落的头脸，反而是灰头土脸的，像是刚抱在一处就地滚过几滚似的，不过俩人脖子上扎的红巾倒是透出一股少年的勃勃英气，和不服输的淘气劲头来。
    “那是谁？一看就是抬不动刀拉不开弓的人。”郑裕捅了捅身边的弟弟郑衿，脸上表情在说“来了一个浪费粮食的人”。
    “是啊，可他就跟在爹后面，你舅舅还排在后面呢。”
    “那有什么，肯定是舅舅让着他。”他撇了撇嘴，虽然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可眼睛就是没离开过那个人，而且随着他们走近，他不自主地从众军士后钻了出来，作为编外人员，他们俩只能站在正规军后面，那样哪里瞧得见这人的长相。
    及至瞧见了，郑裕忽然就有种冲动，让那人也好好瞧瞧自己，于是他分开整齐列队的军士，从钢铁森林中穿了出来，把他弟弟郑衿丢在了人群外。
    一只大手抓住了郑裕的后脖领子，把他拎了起来，眨眼间他已经坐在了龙吒的背上，“这毛头小子，乱挤什么。”郑珽刮了他鼻子一下，刮出个白鼻梁来。
    “我来看他。”毫不避讳，郑裕绕过父亲伸手指着后面，发觉那人也在歪着头看他，郑裕急收回了手，该死，这人竟然冲他笑，而且……看那弯弯的嘴角和眯起的眼梢，肯定是嘲笑！郑裕从父亲身旁探出了头，趁人不备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招倒是很管用，后面的人不笑了，反而一副受了惊的样子，郑裕终于赢回一局，得意地转过了身，和父亲一起抓着龙吒的缰绳——其实他不知道，那人在他转身之后，绽开的是更加灿烂的笑容。
    “他是爹给你和衿儿请的师父，今后教你们读书，拜了师以后，除了爹娘就要听师父的话，知道吗？”
    郑裕噘起了嘴，听他——的话，那么弱不禁风的一个人，长得还那么……虽然很违心，可郑裕就是不愿意承认，其实这人的样子不仅没有缺陷，还很舒服。即便是刚才那让他极度不快的一笑，也像阳春天气里扑帘的暖风一样。咳，可他自小先在市井厮混，后来就跟着郑珽鞍前马后地乱跑，哪里见过韩无尘这样的人，心底总觉得这人非我族类，有着天然的排斥，更何况，他居然是爹找来管自己的，一想到“管”字，郑裕就觉得浑身都是劲——但是使不出来。“师父，教拳脚功夫还成，要是别的，哼。”他嘴里唧唧歪歪了一声，没敢放开声音要郑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