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喝酒的两人均是满脸霞色，酒已经开到第三瓶。两人久别重逢，话匣子一打开，东拉西扯，再也收不住，都感觉好象回到了高中学校的那个操场。
    “呵呵，小染，这几年酒炼得是真行，哥得甘拜下风了，下次陪我到京都一起去吓唬刘宇去。”
    “我也就喝这些，干白有后劲儿，等会就不行了，呵呵，哥，你天南海北说了这么多，我最想知道的却一个字儿都没漏呢。”青染不满地摇摇头，“坏了，我头都有些晕了，再不说我可能都听不到了。”青染看徐峄往日如深海般的双眸已慢慢变得有些游移，趁机发话。
    “你想知道的我不都告诉你了吗？”徐峄看起来神智还算清楚。
    “能不能跟我说说小嫂子的事情？”青染问得有些犹豫，却直觉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果不其然话一出口见徐峄的脸一下变得青白。
    “小染，你为什么想听这个？”徐峄的声音透着无尽地哀沉，目视酒杯，琥珀色的酒在灯光下折出缤纷的光彩，端起一饮而尽。
    “因为我怕你是讳疾忌医，伤疤藏起来也只是暂时看不到而已，只有你能够坦然面对它，才不会为它所伤，这不是你告诉过我的吗？”
    “哥，不要怨我揭你的伤疤，你虽然一直藏得很深，但我仍能感觉到你内心的伤痛，哥，难道你准备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吗？罗隐都结婚了，你还是孤身一人。白日里那么忙，我知道在你现在的位子不是一般人能坐上的。晚上回家一个人吃睡，一个大男人，又不懂得照顾好自己，哥，你已经比你刚来安城时瘦多了，你的身体受得了吗？”青染说着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丫头，你真是长大了！”徐峄伸出手，将青染垂下的一缕长发抚到耳后，轻拍了两下。
    “你总能轻易就看透我的心思，是啊，那一直是我心底的一块疤痕，一旦触摸到，就满身伤痛。所以我一直藏得很深，从没跟外人提起过。”给自己和青染都添上酒，徐峄轻轻啜饮，陷入了回忆。
    “当年我出国也是因为西落，她从小歌唱得极好，但学习成绩却平平，家里怕她考不上好学校，所以才把她送出去。我们两家挨得很近，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个学校，到高中时才分开。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因为一直在一起，所以很自然地就发生了。因为两家关系很好，虽没同意，但也没反对，只说不能耽误学习，看我们在一起温习功课，大人们看起来还挺高兴。”
    “因为家里都有亲戚在美国，所以我们就一起过去了。那时家里经济情况并不太好，为了给大人减轻负担，我们俩偷偷在一个华人餐馆找一份打工的差使，西落有时还到酒吧里唱唱歌，那段日子虽苦，却是我们在一起最幸福的日子，没有那么大的升学压力，偶尔还可以一起到郊区去玩。”徐峄的脸上现出温柔神色，显然是忆起了那些甜蜜时光。
    “都怪我们不听大人的话，家人知道了我们打工的事情，阻止我们，要求我们只须好好念书，其它不用操心。那天晚上本是我们打工的最后一晚，谁知事情就那样发生了。。。”。徐峄的眼睛闭上了，两行泪水缓缓而下。
    “一辆汽车一路未减速直冲着我们就过来了，我当时正在数着老板给的钱高兴，一点儿都没注意后面的车，西落听到了，我都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能把我推出去，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撞出好几米，倒在地上，那时我都快疯了，跑过去，只见她眼里嘴里全是血，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说她冷，然后就是叫我带她回家，字都是一个个蹦出来的。那个场景一直在我脑海里，闭上眼睛就能看见。”
    “我那时只知道求路人帮我叫救援车，肇事的车辆跑掉了我都不知道，只一味抱着西落，医生扒都扒不开，等家人接到电话来时我已经晕过去了，再醒来时什么都过去了，西落就这样撇下我离开了。”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谁都不理，跟祥林嫂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那天罗隐在电话骂了我一顿，才把我骂清醒。等我醒来看看一直照顾我的父母在这半年里均已老去许多，我才知道我不该只为自己活着，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进入剑桥。”
    灯下的青染已经成了泪人：“徐峄哥，我不知道你竟然经历了那么多。。。”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封闭了所有消息。”徐峄象又重新经历了那场灾难，满面哀伤，低沉的声音响起：“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声音若断若续，缠绵悱恻。青染的心涌起绝望，眼前这一直淡定如水的男子，已将逝去的西落刻在他的心底，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想想又为西落感到可惜，这样一对苦情人。为什么人生不如意的事情会有那么多？
    起身将徐峄的杯子收起，端来一杯热水，“徐峄哥，你别再喝了，西落姐姐在天之灵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
    “如若真有灵魂，西落她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我呢？”徐峄声音喃喃。
    “因为虽然你没忘记她，但你过得不快乐！”
    “西落姐姐那么善良的人，肯定会希望自己爱的人过得幸福！”
    “没有她，我怎么会幸福？”徐峄喃喃，目光迷惘。
    “徐峄哥，难道你准备这样过辈子吗？”
    “我现在还没学会怎么再去爱人，也不想耽搁别人的幸福。”
    “往日不可留，来日犹可追，你不是常劝我要把握现在，接受现实吗？我一直在学着做。忘记并不意味着背叛，忘记只是新生的开始。哥，你给我做个榜样，好吗？”
    徐峄抬起头，盯着青染，秀致眉目透出的全是关切和心痛，长长的睫毛依然闪着泪珠，不由心中一紧：“好妹妹，谢谢你，我会努力。”
    看着徐峄灰败的脸色，青染忍住了自己没把那句话说出口，他的心里已然装不下别人，如同云奇对自己的感情，强求不得，罢罢罢，看来今生已是无缘。
    “时间不早，我给你收拾一下该回去了！”
    “不用，你早点回吧，这些明天小时工会来打理，我明天还有会，材料我得抽空看看，我送你到外面打车。”徐峄又恢复了素日的从容。
    “你忙吧，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安城的治安还是可以的，我自己走就行。”青染推辞。
    “以后把这当成你的家，来时给我打个电话我让他们给你开门。”
    “你放心吧，哥，我走了，你就别下楼了。”
    “第一次上门，我把你送出去，看你上车。”不由分说，徐峄拉起青染的手。徐峄的手温暖有力，让青染顿生贪恋。
    院子很寂静，多数人家都已经休息，只路灯闪着悠悠的光。
    徐峄招手喊来出租，与青染轻轻相拥后打开车门目送车子离开，轻轻叹口气，自己是否又将面临一个不眠夜？返身走进院子。
    一辆黑亮的奥迪越野车毫无声息地从停车场开出，经过徐峄身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