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将我抱到废墟外，在我光屁股上拍了拍，再伸出双手贴着我的两边脸，一按，“还是我家岚岚最漂亮！”
    我的嘴给她挤成圆形，口水开始往下淌，抓着她的手指，“娘娘，玩够了没。”
    她嘻嘻一笑，替我穿起衣服来，娘亲的模样也就和人间二十来岁的女人差不多大，修真就这点好，修得早容颜也保持得越年轻，我们母子要是手拉手去了人间，人类会当我们是姐弟。
    穿好衣服后，坐在娘的腿上，她细心地给我穿鞋，“岚儿，一会上哪去玩？”
    我在玉翠山葬小月的事相信爹娘也知道了，只是他们没有追问，这让我心里轻松很多。
    替她撩了撩发髻散落的发，“娘，我想在谷里走走。”
    “好，要娘陪吗？”
    “不了，我想独自走走。”
    她双手贴着我的脸，再一按，凑过来在我嘟起的嘴上啄了一下，“好，小心肝，娘娘去捉彩云鸡给你吃。”
    彩云鸡是一种身上有着像云朵般五色斑斓花纹的鸡，狐族的狐儿最爱吃的一种鸡，只是很难捉到，它们也修炼，灵敏度及高，大老远就能感觉到接近它们的人。不过这难不到我娘，她是抓这种鸡的高手中的高手，碰上她的彩云鸡只能长叹一声，在劫难逃。
    我小小地回味着以前吃过的彩云鸡的味道，在谷里漫步。
    清风带来一阵悠悠琴声，这次不再方位难辨，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来到林间，远远一棵紫桐树下的白衣男人正盘膝抚琴，手指微微起落，姿态从容优雅。
    逆风扬起他的长发，缕缕银丝不时挡住他精致的鼻梁和唇，月白色衣袂在风中翻飞。
    整个世间，能把白色穿得如此高贵优雅之人，怕只有他了。
    他微微抬首，纤长的银色睫毛慢慢掀起，向我露出一个浅笑，神情间清清冷冷，身于俗尘，却又像与尘世间保持着一段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距离。
    狐狸生得妩媚动人，狐狸之首更应妖艳无比，冶情却恰恰相反，只有狭长的兽类瞳仁，微微上扬的眼角，才在那张精美的脸上勾出些微妖冶。一分不多也不少一分，清冷的艳。
    现在才明白，他为何被誉为整个妖宗最美的狐。
    走到他身边坐下，“宗主，绯云是你什么人？”
    叮咚的音节从他指间流泻而出，夹着他清脆不失温柔的声音，“我是云儿的父亲。”
    ……
    我张大嘴，下巴落地，以前以为他们是情人，先前看到他们七分相似的容颜，以为他们是兄弟，万没想到他们是父子……
    “他母亲是红发红瞳的狐吧？”
    冶情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他母亲是人类。”
    我懵了懵，“那他怎么是红发红瞳的狐？”
    “我母亲是火狐。”
    这下明了，绯云是长得像奶奶，那性格也是像奶奶吧，奶奶一定很暴力……
    我也盘了盘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扯起闲话来。
    “你为什么会弹我的曲？”
    “你以前教过我。”
    ……
    我想起父亲说的故事，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以前是我上辈子？”
    他微微点头，我抱着期待的心情再问，“我上辈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淡笑，继续抚琴，“很无耻的人。”
    ……
    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不朽上辈子也见过我？”
    “那棵树？”
    我点点头，他也微微点头。
    想了想又问，“我入世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的手指停下，衣袖轻轻一挥，琴被收入芥子中，轻唤道，“水苏。”
    夜岚宫外林间打斗的小白莲走了出来，在我们中间搁了套黄花梨茶具，在精雕细刻的茶桌边燃起一支淡淡的熏香。再将一个小铜盆递到冶情身边，他净手后，握着精雅的小铜壶沿着摆放好的茶具缓缓倾斜，细细的水线顺着壶口流下，将几种茶杯淋了个遍。
    这时他才缓缓开口，“不是我要跟着你，是你擅自把我带走。”
    “那你为什么要变成我兄弟？”
    他不急不缓地将准备好的茶叶放入茶壶中，慢慢将铜壶中的水贴沿注入，盖上壶盖，迅速将壶中的水再倒出，整个动作做得无比流畅自然。
    只是我有点闷了，茶还不就是水，弄半天后还不是一口灌下，何必费这么多力。
    他并不急着回我的话，再次往茶壶中注水，水满出壶口并不溢出，捏起壶盖轻轻地在上面拂了拂，将壶盖盖上，再次用沸水将壶身淋了个遍。
    我挠挠头，很想告诉他，洗茶杯茶壶可以等喝完了再洗。
    半天后，他终于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很煞风景地用冰术迅速降温，一口吞下，冶情在对面慢慢啜饮，一小杯茶分成了三口。
    他这种喝法，我担心这壶茶能喝到明天，迅速将茶壶抢过来，降温一口全灌下，抹了抹嘴，等着他的回答。
    他轻笑，银色的睫毛像刷子似地刷了两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点点头，“一样就一样吧，你先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他撩了撩胸前的长发，深深望了我一眼，才道，“我喜欢你。”
    我再次懵了……
    懵完后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认真回复他，“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笑，狭长的瞳仁微微弯起，清冷间的媚意尽显眼梢，“我知道，那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我费了半天劲去揣摩他这句话，还没想透，他再次开口，“我是个自私的人，最爱的是自己，你只是我喜欢的事物中的一部分。”
    这下明白了，他大概意思是指，即便他爱一个人，会也有所保留，不会全然付出，因为他最在意的只有自己，说白了，他就是个自恋狂。
    想起绯云，这对父子在性格上真是两个极端，一个粗鲁暴力，一个温柔高雅；一个扭扭捏捏掖着藏着，一个大胆表白毫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一个喜欢窝在山洞，不管打雷下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个不管有无大事缠身，总想办法溜出去玩。
    只是看冶情的样子，实在不像老往外溜只顾着玩的狐，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往外跑？我常见绯云跑出来找你。”
    “正是他们总缠着我，我才会偶尔出去透透气。”
    我开始有些佩服他，他能把话咬着反过来说。
    “那个，宗主大人……”
    他抬头，银色睫毛刷了刷，我摸摸头才道，“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说吧，你本就不是个客气的人，不必和我来这套。”
    ……他说话还真够直。
    “帮我找不朽，七年前失踪了，可能与道宗的人有所关联，只有这点线索……”
    说着我虚虚地望了他一眼，上辈认识归上辈子，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我，先前他还说我上辈子是个无耻的人，那一定是吃过我的亏。
    心里正七上八下，那头他干脆的一口应承下来，“没有问题，只是得给我点时间。”
    我点点头，正是觉得不好办才拜托他，诺大一个道宗，真要藏个人还不好找，自己一人又不敢去，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我修为太低，偷偷闯入道宗不难，怕的给抓到。
    那些宗派的人都视妖魔宗人为必除的妖孽，在外面遇上修为低的小道倒没什么，真要闯高手如云的宗派去，那得禁陌在才行。
    想想又补充到，“替我打探一下即可，不要勉强自己，那些地方我也知道有危险……”
    他微微侧首轻笑，左手肘随意搁在右手背腕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高挺的鼻尖，“夜大娘，不必担心，和你说了，我是个自私的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不会去做。”
    夜大娘……我对他是彻底地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