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亡漠原 第10章 抉择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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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勒令在地宫里等候的惊澜在养心阙里转了几百个来回,不知道两个哥哥怎么样,不知道影卫伤势怎么样,为忘忧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银枭和漠帝从各自的座骑上跳下,漠帝脚下一软跌倒在地,银枭立刻抱起漠帝向地宫冲。
四个络腮胡子的小矮人穿着怪异的挖掘服,抬着流箫和树玉在地宫入口处等候。
惊澜眼看几近黄昏,再也坐不住,冲到地宫出口,正好碰到回来的他们。
半昏半醒的树玉,看着几近虚脱的漠帝,又看了看满脸担忧的惊澜,大家都平安了,苦撑了两天两夜的他,再也支持不住,带着一丝欣慰不醒人事。
“陛下!”
“树玉!”
惊澜手忙脚乱把他们安顿好,立刻去找忘忧。
当惊澜冲到颢舍目瞪口呆,满屋狼籍,忘忧和雪儿倒在血泊中,雪白的衣襟上,雪白的墙壁上满是点点血迹。银狐瞪着怨恨的眼睛,脖子与身体形成不自然的角度,地上还有不知名的焦黑痕迹,床上的影卫不见踪影。
“忘忧!”惊澜急忙抱起她和雪儿赶回养心阙,两个哥哥还需要她来医治,这可怎么办。
浑身像灌满了铅的漠帝躺在床榻上,没有一丝力气,听到惊澜慌乱的脚步声,他勉强睁开眼,惊澜怀里昏迷的忘忧像一记晴天霹雳,震得他头晕目眩,“忘忧怎么了?”
“颢舍被袭,银狐丧命,影卫失踪。”惊澜又气又急。
漠帝皱眉,忘忧说的观察期已过,大殿的隔离可以结束。他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让御医们看到。
“惊澜,把树玉、忘忧和惊澜安置在偏殿,请总医官为他们治疗。”
“银枭,立刻调查颢舍。”
“是,陛下!”银枭消失在地宫,惊澜去大殿下解除命令。
漠帝强撑住最后一丝力气,拍开沙枷书架,走进密室倒在厚重的木门内,像被吸干的空壳蜷缩起来。
……
听到隔离结束,大殿里所有人都激动万分,蜂涌而出。老迈的总医官刚想回家看看妻儿老小,就被惊澜摁进浴池狠狠清洗一下,直接拽进了偏殿。
总医官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漠帝最依赖的树玉总管遍体鳞伤,他只是皱皱眉头。他不动声色为树玉换药,开出最好的汤药和膳补食方,再三关照惊澜,他的伤腿肯定保不住了,要多安慰照顾总管。
他接着检查忘忧的伤势,颈项处的咬伤很深,离大动脉只差半毫,不然必定流血而死。在惊澜的注视下,他动作轻巧地包好忘忧的颈伤,安慰惊澜,她又惊又累才昏睡不醒,没有大碍。雪儿伤得很重,但体质特别已经恢复了五六分。
最后才为流箫接好断腕、又用夹板固定,慈眉善目地叮嘱他好生养伤。
一切处理妥当,总医官擦了擦汗涔涔的老脸,“大将军,陛下的伤势如何?有没有按时服药?明天是例行检查的日子。”
“陛下无恙,总医官辛苦了。”惊澜只觉得五脏六腑绞成团,树玉哥哥的腿保不住了。“总管的腿真的没有办法了?”
“老臣无能,请将军和陛下治罪。”总医官跪倒在地,“伤得太重,又耽误治疗,半边脸和身子都烧伤了。老臣实在没办法……恐怕总管以后就废了。”
“来人!送总医官回去。”惊澜脑中一片空白,目送总医官离开后,他瘫坐在地,他把树玉哥哥害残了,是他害的,都是他的错。树玉的脸上、手臂和腿都缠着厚厚的绷带,静静地躺着,气息微弱。
流箫注视着像座石雕的惊澜将军,总医官越慈祥,内心越狠毒,他在御医院领教过无数次。树玉总管调查御医院贪赃枉法的事情,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老东西会真心诚意为他治伤才怪!这是一次机会,获得漠帝信任的好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将军,”流箫开口,“忘忧医官还没醒。”他亲眼见过忘忧为小腿溃烂两年的老农医治,她一定有办法。
惊澜嗡嗡作响的脑袋如同被冰水泼过,对,还有忘忧呢。他冲到忘忧床边,她的脸色比纸还白,颈项上青紫的指痕,“忘忧……忘忧……”惊澜把雪儿放在忘忧的肩窝,一遍又一遍轻声呼唤。
……
银枭调查结束进入密室,抱起昏倒的漠帝,银色面具也遮不住他担忧的眼神,陛下又瘦了,他是漠帝的影子,可以为他挡住明枪暗箭,可以为他披荆斩棘,却无法为他分担病痛。
“银袅……”忽冷忽热的漠帝睁眼,“怎么回事?”昏睡的漠帝可以虚弱,睁眼的漠帝必须清醒。
“鹰眸密件:撒耶与瘟疫密切相关,御医是否参与还不清楚,偏殿和颢舍的血案都是他所为;以树玉为饵,诱捕我们,策反银狐,突袭颢舍……撒耶的目标是您和忘忧医官。”银枭起动机关,空无一物的密室里咯咯作响,墙壁翻转、地板上升下降,眨眼间,空荡荡的密室里床柜桌椅一应俱全,他把漠帝放在床上。
“忘忧是银狐咬伤的?”漠帝浑身无力,却还算清醒。
“是,咬伤与齿痕相符。”银枭为漠帝垫好靠枕,用棉被严实盖好。“但掐痕不符。银狐脖子上的掐痕与忘忧医官颈上的相符。”
两人视线交会,沉默片刻,“无论是咬痕还是掐痕,在能力强大的银狐和撒耶面前,柔弱的忘忧医官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颢舍附近没有陌生的气息,幸存的影卫很可能就是撒耶。她怎么能幸免?”
“陛下对魔法非常敏感,忘忧医官会不会隐藏了什么?”银枭端来清茶。
漠帝脑海中划过无数种可能性,忘忧只有在黑暗中才显出的绝美容貌,砸破浴桶的意外,没有自卫能力的她怎么能逃过撒耶和银狐的手掌,是雪儿,还是有人暗中保护她。“她周身有很复杂的魔法痕迹,邪恶的气息更多一些,与她平时的行为完全不同。”
“忘忧入宫以来,做过哪些事情?”漠帝在忘忧入宫的第一天,就派了暗卫监督她的一举一动。
“配药、制药,与流箫讲解医理。不奉承树玉,不讨好侍女和内侍,完全融不进皇宫生活。”银枭想了想,
看似纯净无暇的忘忧医官,怎么会被邪恶的魔法气息环绕,颢舍里发生的事情全是他们的推测,向来衷心的银狐为什么要伤害忘忧,忘忧又如何逃过一劫,他们在谜林遇到的围困陷阱为什么没有启动,要谋害漠帝的撒耶为什么要伤害忘忧和银狐,他又怎么知道漠帝长出翅膀……疑问在银枭脑中飞快掠过。
“嗯……”被药物压抑的药瘾像火山喷发般涌来,漠帝蜷缩在床上,全身像被辗碎般剧痛难当,拽紧棉被的手指泛白着颤抖,他张嘴紧紧咬住枕头一角,无法抑制的呻吟从他咬紧的唇间逸出。
“陛下。”银枭不是没见过漠帝的痛苦,可是这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漠帝消瘦的脸庞扭曲变形,牙齿咬得咯咯响,没一会儿,殷红的鲜血从漠帝高挺的鼻尖缓缓流下,嘴角、眼角相继流血。“我去请总医官!”
“站住!”漠帝低咳一声,鲜血立刻从嘴里喷涌而出,“找忘忧来。”他的双翼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看到。
“可是,忘忧来历不明!”银枭并不明白漠帝心中的算计。
“总医……来……必死……”漠帝挣扎着挤出字句,突然一大口血喷在枕头上,比雪地红花更刺眼。
“是!”银枭化成一道流光消失。
……
惊澜听到银枭的传令,他抱起还在昏睡的忘忧和雪儿,冲到密室里几乎站不稳,床褥、枕头连漠帝白色内裳上沾满了血迹。浑身的血都逆冲到惊澜脑中一般,嗡嗡作响,哥哥还活着吗。
“哥,你醒醒。哥!”惊澜放下忘忧,冲到床边,抱着像冰块一样的漠帝。
“将军,忘忧医官怎么还没醒?”银枭看着躺在地上的忘忧,她也流了不少血。
“哥,你醒醒啊,哥……”惊澜放下漠帝,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忘忧还没醒,哥昏迷还在流血。
“将军,还是叫总医官吧。”银枭看着来回踱步的惊澜。
“不行!不能相信那个老东西!”惊澜照看昏睡的忘忧时,流箫极严肃地话语,轰地他一个头两个大,总医官那个杀人不见血的老狐狸,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这是哪里?”忘忧只觉得在陡峭的山峰谷底上上下下,好像在云里雾里飞来飞去一般,睁开眼,一片漆黑很多金星在眼前绕来绕去。视线渐渐清晰,刺鼻的血腥味唤回她的神智。
“忘忧,快救救哥哥,哥哥他……”惊澜鼻子一酸。
忘忧猛地站起身,一阵头眩地转,感觉到陌生的身体接触,急忙躲开,摇摇晃晃,脚下像踩着棉花。
银枭的视线随着忘忧摇晃,刚才他情急之下扶住了她的腰背,那么纤弱的身子,却有着无比的坚定。
“惊澜,取一朵冷凝悠然,一朵碧叶金盏,一朵……”忘忧一口气说出二十四种草药,“四分之三捣成汁,另外的煮成药液滴入浴桶,越快越好。”
“好!”惊澜说完已不见人影。
“陛下,我说的话您一定听得到,”忘忧走到床边,漠帝睁开眼,蔚蓝色的眼瞳变成墨蓝色。“如果您继续服药,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恢复身体,但此生您不可能拥有子嗣,也活不过二十七岁。”
银枭心头颤个不停,陛下今年二十六!
“用凶猛的解毒药直接洗入您的身体,将毒物驱出,我只有一成把握。您自己选吧。”忘忧坦然直视漠帝犀利的眼睛,“您同意就闭上眼睛,如果不同意……”
“陛下,请您三思!”银枭跪在漠帝面前,“还是请总医官来吧,忘忧医官来历不明,您不能冒这个险!”
忘忧的脸色一僵。
“忘忧,药来啦!”惊澜怀里捧着个大药罐,冷香四逸,沁人肺腑。
“将军,您来的正好。”银枭连忙把忘忧的话重复一遍。
“忘忧,为什么只有一成把握?”惊澜听得头皮发麻。
“陛下服药20年,药毒充满肺腑骨髓,强行驱除必定凶险无比。但不这么做,陛下撑不过两天。”忘忧淡淡开口,来历不明,呵……不该奢望的,那么多次教训还学不乖么。“服药、请总医官,悉听尊便。”
“还有,如果陛下选择继续服药,忘忧已经尽力,可以离开了吧?”忘忧眼前金星又起,只得靠在墙上。
“哥!”惊澜想摔掉怀里的药罐,举起又放下,最后放在桌上,扑到床边,握着漠帝染血的手。
“陛下!”银枭跪在床边像座石像,“忘忧医官未免危言耸听,陛下万寿无疆!”
“陛下,您有半星时可以考虑,这是树玉给我的药丸,一共八种。”忘忧放下精致的药瓶,转身走出秘室,坐在养心阙的书架前发呆,淡淡的书墨香混合着沙枷树的树脂香,疲惫不堪的忘忧抱着怀里的雪儿思绪飘远——银狐满脸惊恐地说她有水妖封印,被黑色火焰包围的撒耶说她有魔巫石的守护咒,被咬的剧痛和恐惧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她到底是谁?从哪里来?
“忘忧医官!”银枭突然出现,“陛下有请。”
“砰!”正在神游的忘忧吓得撞在书架上,惊魂未定地开口,“什么事?”
“陛下请您过去。”银枭的声音很平静,完全没有在密室时的激动和担忧。
忘忧看到流尽的沙漏正自动翻转,心里咯噔一下,冲进密室。
“忘忧,”漠帝斜靠着惊澜,眼神有些涣散,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本王可以相信你,对吧?”
“爱信不信。”忘忧面无表情,既然不相信又何必强留她。
“如果本王死了,你永远不得进漠原。”漠帝笑了,像拼死冲破牢笼的鹰,纵使粉身碎骨,绝不后悔。
“决定了?”一瞬间,忘忧很想安慰这只高傲坚忍的孤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