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 上卷  零零一 不思量,自难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64  更新时间:10-06-03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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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靖皇后,夏氏,永德朝相国夏毓皓女。天麟元年,封麟趾宫皇贵妃。四年,妃恙,帝四海寻医,不得。五年六月,病笃,册为后。翌日丁卯,崩。谥曰宜靖皇后。上每谒孝陵,辄临后陵奠醊。子一,同年殇。”
    凌婼合上书册,心中微微轻叹,这时候碧瑶通报说:“关雎宫琳妃求见。”她心下极是烦扰,蹙眉道:“本宫微有不适,不见。”
    碧瑶过会儿复又回来说:“琳妃说今儿您不给她做主,她便……往太液池中跳下去……”
    凌婼凤眸掠过纱帐,落到碧瑶身上,冷声道:“让她进来。”
    琳妃甫一进门,便朝凌婼生生一跪,哭诉道:“姐姐,您一定要给妹妹做主啊!”细看下,竟已哭糊了原本精致的妆面,一双桃花眼红肿得厉害,想是哭了好一会儿了。
    凌婼靠在榻上,以手抚额,问道:“怎么了这是?有话坐着好好说。”
    碧瑶赶紧上前搀起她:“琳主子,娘娘今日身子微恙,您呀,先别哭了。”边说边扶着她坐下。
    琳妃看凌婼精神恹恹地样子,赶紧拭了泪,说道:“姐姐身子不适,还要这样叨扰姐姐,原是妹妹不是,可是,这宫里如今能为妹妹说上话的,也只有姐姐您了。”
    琳妃慷慨陈词,原是她进宫受封之时,皇上许诺她独住一宫,今天却让新进贵人李氏搬进了关雎宫。
    “皇上日理万机,想来是忘记了当日答应你的事。”凌婼微微一笑,目光却静静地落了过来,琳妃一抬头,迎上她的眼眸,听得:“不过,如今李贵人住进关雎宫也是皇上许诺,君无戏言。”
    琳妃急道:“只一个贵人,就让皇上悔了当日许诺。日后那还了得?”
    凌婼坐起身,浅笑说:“以前皇上一半时间都在关雎宫,往后更少不得住你那儿,妹妹是一宫之首,李贵人刚进宫不懂规矩,凡事你多提点提点便是。侍候好皇上起居才是要紧。”
    琳妃见她虽笑,眉间已露倦色,心知此事已成定局,咬唇道:“妹妹明白了。谨遵姐姐教诲。”
    碧瑶见琳妃离去之时,颇为不忿,担心道:“小姐,会不会出什么事?”
    凌婼闭上眼睛,淡淡道:“不管出什么事,我们都不管了。我近日身子不爽,六宫之事,力不从心。”
    碧瑶听懂她要主动放权,心下讶异,但看她呼吸均匀,已睡去,知她前些日子操办皇贵妃丧仪,劳心碌力,定是倦极了。仔细一计较,便打发了小宫女,去请皇上用晚膳。
    上官曜到凤仪宫时,凌婼仍未醒,遣了应煦抱来奏章,独自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桌上是她尚未完成的水墨画,随性行笔,兰若万从,翠竹三千,修竹幽篁,苍翠欲滴。
    他会心一笑,碧瑶收起了画,他便心无旁骛地批阅起奏章。
    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暮色刚起,却突然起了风,顷刻间大雨倾盆。风扬金帷,雨湿鸾幕。碧瑶和应煦赶紧合了门窗,上官曜放下朱砂笔,榻上的凌婼仍是沉睡,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到凤床上,拢了拢被子,触到她的脸颊,竟然十分烫手。
    他蹙眉,又探手试了试她额上,果真在发热,沉声道:“碧瑶,宣太医。”
    等卢宁溥冒雨赶到凤仪宫,凌婼竟已轻声说起胡话,上官曜眉宇越锁越深,脸色渐沉。
    卢宁溥有条不紊地把完脉,捋着山羊胡,浅笑道:“皇上不必过于担忧,娘娘偶感风寒,臣给娘娘抓副退热驱寒的药,静养几日便好。”
    上官曜点点头,说:“有劳卢老,这么大的雨,今晚就在宫中住下吧。”
    卢宁溥与凌婼父亲、国丈凌尚廷乃是八拜之交,医术精湛,为御医之首,历经三朝,为人颇为风趣潇洒,平日上官曜和凌婼亦对他礼遇有加,尊称其为“卢老”。
    卢老将方子交予碧瑶,仔细叮嘱了每隔三个时辰用一次药,听得上官曜的话,连连摆手道:“宫中乃佳丽所在,我一个老头,多有不便多有不便。”
    上官曜担心凌婼,紧绷的脸上此时才露出一丝微笑,吩咐应煦道:“备轿,送卢老回府。”
    凌婼紧蹙着眉头,似是梦魇了,双手竟挥舞起来,像是在找寻什么。他在床边坐下来,替她拭了拭额上的汗,握住了她的手。像是终于安下心来,她复又沉沉睡过去。
    这夜,上官曜并未离开,亲自给凌婼喂了药,就回到桌边批改表章,时不时探探她,直到她退了热,才去榻上小憩了会儿,天未亮,又带着应煦上朝去了。
    直到午时,凌婼才醒来,虽是醒了,却恹恹地,依旧不想起身。碧瑶端了白粥进来,难掩兴奋之色,道:“小姐,昨儿个皇上守了您一夜呢。”
    凌婼蓦然抬头,焦灼的梦里,酷热的艳阳,她在漫天的黄沙中举步维艰,茫然四顾,找不见碧瑶找不见父亲,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在她快无法支撑的时候,谁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冰凉有力,手掌还有粗糙的薄茧。她却一下子安心了。
    原来是他。怎么,竟会是他?
    凌婼垂下眼睑,敛了翻覆的心思,说:“我既已病,你便代我请奏皇上,准我休养段时日。”
    “准奏。”
    话未说完,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凌婼抬首,上官曜已含笑坐到床边。探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声说道:“不再发热便好。”又接过了碧瑶手中的白粥,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到了她唇边。
    他的嘴角一直噙着微笑,温润如水。她愣愣地看着,却突然想起来,那个风雨大作的夜晚,怀抱着薨逝的皇贵妃,面如死灰的他。仿若随着她的逝去,也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气,目中空洞无着,隐透着绝望。
    上官曜见她失神,目光微微一亮,笑说:“莫非能喂饱皇后的……是朕?”
    凌婼回过神,见他一脸促狭的笑容,羞红了脸,窘迫道:“还是让碧瑶喂饱臣妾吧。”
    上官曜朗声一笑,道:“朕的皇后可是江南第一才女,果然机敏过人。”边说边又送了一勺,凌婼微微一笑,就着他的手慢慢喝粥。
    一碗粥见底,凌婼脸上逐渐见些气色,上官曜审视她片刻,握住了她的手,凌婼刹时欲抽回,却被他牢牢抓在手心里,她垂下头,已见慌乱。
    上官曜缓缓说道:“婉儿的身后事,辛苦你了。”
    短短一句话,尽显沉痛。她抬起头,他的笑容苍白无力。皇贵妃薨逝不过月余,皇上便新封了贵人。六宫纷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万千宠爱也敌不过生离死别。可是,此刻,她终于能够确定心中猜测。他的情已经随着夏落婉而去,今时今日,他不过为着天下子民,手执这方龙印。
    凌婼仿若释怀,明眸微亮,笑语道:“臣妾分内之事。不过,往后谁代臣妾执掌凤印的?”
    上官曜松开手,替她拢了拢被子,问道:“皇后可有人选?”
    凌婼摇了摇头。
    上官曜沉吟少许,道:“端妃,如何?”
    凌婼仔细思量:“端妃入宫最早,算资历、论位分,也只能是她了。晚些时候,差碧瑶去请她过来。这时辰,怕是忙着陪大皇子做功课呢,臣妾还是不去打搅了。”
    “说起钦儿,朕倒是多日未见了。”上官曜仿佛带着愧疚,笑着轻摇了摇头。
    凌婼了然,吩咐碧瑶:“请端妃娘娘和大皇子过来一起用晚膳吧。”
    上官曜看向她:“你还是病人。”
    凌婼浅笑道:“臣妾也想大皇子了呢,人多了热闹,身子也好得快。”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外面请见的声音打断,应煦急匆匆地进来,手捧一份奏报,肃然道:“皇上,南疆急报。”
    两人皆是一凛,上官曜接过急报,一路看下,神色凝重。
    后宫不得干政。宫里也只有当年的皇贵妃敢逾制,帮皇上看折子、朱笔批阅、对策。凌婼心知南疆情势必然十分危急,依旧缄默不语。
    上官曜看完转身将奏报递给凌婼。凌婼略觉意外,下意识抬起眼帘,他已不见焦灼,负手思量,想来是当她皇贵妃了。她敛了心思,一目十行阅下,心下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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