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有人为他们写好了这一出连环戏，那身为戏中人，扮演一次那精心打造的角色又何妨？唯一的不同只是看后来谁能反将一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那便把盏浅斟、运筹帷幄，且看最后谁人技高一筹！
    沈玉青醒来后并未露面。相反，翌日，将军府上下每人只著素色衣裳，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一片愁云惨淡。吐央错城的将军府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丫鬟婆子小厮们都知道：将军殁了。
    刹时间，偌大一个将军府没有了主心骨。而副将在暂代将军位置时叮嘱众人，不可让消息泄露，然后便再没有了言语。
    将军的尸体是在天山极偏僻冷清的一个地方进行的火葬。落叶归根，无论王公贵族抑或布衣百姓，无论生前做过什么事、在何地，死后都须把尸骨带回家乡。这样，他们才算圆满完成了在人世间的一个轮回。此时也不例外——
    熊熊的烈火仿佛照彻了天际，四周一片火红，映衬着周遭那凝结千年不化的寒冰，一冷一热、一赤一白，形成了及鲜明的对比。仿如灼烧一切的火，映在阿笑精致优雅的脸庞上，恍惚间竟让人感到一种决绝的美丽。
    那赤色如此热烈，仿佛焚尽世间一切污秽不平、荡尽天下所有黑暗丑恶，却刺伤了阿笑的眼。那苍空都被映染的红，像极了流了整个天地的血。
    他不想忆起，但多少年来竟是一点未忘记。那妖艳的红色，不知是火是血，在那人一身白衣之上蔓延、舔噬。仿佛噬梦魇深处，时时被噩梦所惊醒——
    “昔日嵇叔夜一曲《广陵散》祭天下，慕容无可比肩。但今日，只最后一次，一曲《寒江雪》只当是…酬知音吧！”丝毫未忘当色遮住了眼眸？
    不自觉地揉了揉眼。待放下手，呆呆的凝视日那人囚衣褴褛，却分明从容优雅，持七弦琴。琴音铮铮响起时，山河悲恸、风云变色。而他只是含笑拨弦，自淡然出尘。似乎这天下、这世间再未放在过他眼中。红尘黄泉，不过浮叶障目、过眼云烟。而那人此时，终于只静静注视了那高华雅艳的少年，终于，眼中、心中放下了那芸芸众生，只有了那少年的影子，终于…终于…
    天地变得一片赤红，那讨厌的红色是什么？为何逐渐模糊了整个视线？那人持着琴的身影在火中尚未逝去，那抹浅笑尚未离开他唇边，为何自己却被那赤着指尖上那一缕血红蜿蜒。有液体自眼眶滑落，顺着脸庞流下。耳边那些惊恐的声音也都听不到了，只是那液体缓缓流淌的感觉依旧，如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抽离，空得难受。
    眨了眨眼睛，仍是一片血红，无论天或地。他笑了，原来，那是自己的血，自眼中淌下的血泪。
    你看到了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而我，连泪也流不出了。你怎忍心！你怎忍心！
    那个藏在自己最心底的人，就这样在火中隐去了清雅出尘的身姿。那个人呵…
    慕容却、慕容却…他成了他一生的痛。
    “公子，您没事吧！”
    阿笑一恍神，仿佛过了数千年，那名侍女一声叫唤惊醒了自己的南柯一梦。
    “没事。”他笑笑。
    火葬已经快结束了，那火光渐渐消隐了下去，不复之前的炽烈。站立在一旁的人们都已是悲容戚戚，有的甚至已经背过身悄悄拭泪。阿笑望着火中那隐约的身形，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下午，火葬了尸体，捡拾回了残骸灰烬。阿笑于黄昏之际回到了将军府，也未多言语，直接进了客房。知道子夜前，也没有再出来。
    本来打算亲自去把三样事物集齐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点来不及了。阿笑随手取了张纸，叠成三张，用剪刀剪成了小人的形状。摊开来后，三个小纸人便自纸上脱出。
    捏着那纸人，夜晚时分，阿笑将它们移到蜡烛处烧了。紧接着，在小缕袅袅青烟中，三只鬼面夜叉自烟中凝成实体，跃上桌沿，在阿笑面前一字排开。看着那些只有巴掌大小的夜叉，阿笑吩咐，“得我之命，一次取到雪莲、鹤顶红、火灵芝，速去速回。”
    三夜叉齐齐称是，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阿笑视线中。屋内又归于平静，烛影高烧，烛火飘摇，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只有桌上那残余的留下了纸人剪影的白纸见证了这一离奇光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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