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灯昏月明时  第十五章 雨霁青穷无颜色(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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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狻猊、狴犴坐镇门前,漆钉铁门紧闭,沉砖凿砌地穴高墙,重铠士兵把守周边——天牢,从来都是朝廷要犯囚禁终生至死的人间地狱,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的禁地。而上官婉儿就在大军班师的前一天,由皇宫地狱清凌宫转押入这座行刑要地之中,而且是天牢的重犯间。如果说客栈分三六九等,五星级的天字一号间对等于天牢的重犯间了,刑具向来让人生不如死,监守向来步不离岗,地狱十八层,她便在最深层。
    “郡主不要为难下官了,没有刑部手谕,谁都不许进入天牢。”守门的黑甲士兵阻挠不及陈若兮的闯入,只得跟着为郡主小姐求饶。陈若兮也不急,也不恼,笑眯眯的问道:“你们刑部大人陈轲朗跟我一个姓的,你就当我是他闺女,让我进去吧!”
    侍卫从没见过这么无理狡三分的郡主,交叉不放的长枪毫无放松之意,陈若兮也不好明抢。大军班师回朝,陈若兮得了五天假期回家帮没有正室的陈毓延打理家事,但是那家里哪里用得着她打理,冷梅小嫂子加上新任嫂子尘香,再加上陈家财大气粗,那宅子没人住却有人打理。陈毓延回来这些天拉着她不放,却也不提婉婕妤之事,她今天实在忍不住了,靠着双溪连蒙带骗打掩护,从陈毓延眼皮底下逃出来,如果见不到,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啊啊啊啊!”陈若兮忍无可忍,退了几步,放声大哭,四个侍卫看得傻了。这可是惹不起的主儿啊,虽只是个郡主,泰安王是个商王没错,可是得罪了商人就等于得罪了所有商铺,以后一家大小的生存问题就麻烦了。可是皇命不可违,违令者斩,那不是生存问题了,是生命问题了。想了想,看着她哇哇大哭,众爷们儿傻了,放不行,不放也不能看着这么个半大的姑娘在天牢门口哭吧?“死皇帝!臭皇帝!该死的老皇帝!别人谈恋爱你干涉!别人找情人你也干涉!别人被侮辱了!你还找被害人算账!你个猪脑子傻皇帝!”
    哎呦!我的姑奶奶!四个人呼啦啦都扔了长枪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还在机要地骂这么大声,我们也要被株连的!“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
    “你们该死什么啊!让我进去!我刚才犯了大罪,让我进去吧!”见过吃饭不给钱的,没见过进监狱还求着的。陈若兮一抹眼泪,揪着他们几个就往里走。身后突然传来笑声,放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回头,背光中,某人宛如神袛站在身后。正是最近出现在陈若兮面前的几率比墨子玉还大的,贤名远扬的,丰神俊秀六贤王是也。“郡主今日也是活力非凡啊。”
    吸,陈若兮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他来干什么?捣乱的?不像。帮忙的?眯眼睛看,更加不像。现在要是云淡风轻的五王爷站着,她到是感觉像是天降神明了,至于福樨嘛……不是地出恶鬼就好。“是啊,我天天都活力非凡的。”这时身后的众侍卫都跪下行礼,“见过六王爷。”声音震耳欲聋的,把陈若兮震了一个屈膝礼。
    “免礼吧。”福樨不客气地拉起陈若兮的手腕就往里走。陈若兮瞪大眼睛望着他,再回头看四位恭恭敬敬低着头松口气的侍卫,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推门进天牢了。为什么没人拦他?“那四个死人刚才不是说要刑部手谕吗?果然是骗我的!”
    “我带要犯到她该去的地方,用得着刑部手谕吗?”福樨手上丝毫没有松开之意,满面春风,与这阴森可怖的室内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什…什么?”
    “有人在天牢门口辱骂当今圣上,此罪当诛。先把你关起来,择日再审。人证尚在,你还想跑不成?”福樨笑得灿烂,看在陈若兮眼中比正门墙上的狴犴还恐怖。“本来不用关进这个地方,不过,既然离着近,我就省点脚程吧。”
    陈若兮听着浑身发毛,而一路飞快路过数十间囚间,里面的人发出的呻吟声、哀叫声、哭笑声,声声入耳。更有发现他二人的蓬头死囚冲到栏杆上冲着她大笑大叫:“贤王英明!给老子带妞来了!送老子一程啊!哈哈哈!”
    “来人!”福樨拉紧陈若兮的手,拽到自己身边,“给我打!不到昏死不要停!”
    “属下遵命!”
    两人健步如飞,却还是听到了那人凄惨的笑声:“哈哈哈!啊啊啊!老子的美人!别走啊!哈哈哈!啊啊啊!”
    陈若兮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涔涔,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紧抓上福樨的袖子。“怎么?害怕了?”福樨还是笑容不减,两人穿过长长监狱走廊,下到地下一层,接着又是一层。
    “哪…哪有!”陈若兮死鸭子嘴硬,宁死不说实话,尤其是赶上她陈家世代毛病吃软不吃硬,福樨的挑衅钩起她的反叛心理。福樨但笑,看了一眼她紧紧抓着不放的手,现在根本不是他拉着她,分明是她死拽着他不放。“哦?这么说,不是郡主怕得抓着我,是我会意错了。”陈若兮低头一看,福樨的手都被她捏得有些紫了,连忙撒手,却突觉头上一阵拉扯痛感,身子已向后倒去,福樨抓之不及,就看她被拽到木栏上,身子僵住。自己太大意了,居然在这种地方挑逗她!
    “贤王爷的相好肉这么少,比老子的婆娘漂亮是漂亮,但摸起来一点也不过瘾啊。”
    “啊!”陈若兮只觉得胸口剧痛,一只带着污泥的丑手捏上她的较小的左胸,胸口的疼痛难忍,头上的头皮撕扯得痛苦更加难忍。
    福樨看在眼里,黑暗中不知他作何表情,却是迟迟未动,陈若兮愤恨的怒视着他,混蛋!你还不快救我!你这个恶魔!就这么看这我啊!人未动,只听见后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啊——!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啊!”
    身上的痛感依然健在,头上的揪扯感不见了,胸口的抓捏力量也没有了,但是身后不断传来液体喷涌的声音,陈若兮掉在地上,面前的男子一动未动,但是身后传来的除了喷涌声还夹杂着骨骼碎裂声,那声音似曾相识的恐怖。朦胧中看见无影灯下晃过的柳叶刀,自己的身体被切开时也是这样的声音。她第一次听到过别人发出这样的声音是……马车上,侧倒的无头男尸,银蛇蟒纹靴子的男人,血液的恶臭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曾经在她面前毫不留情的斩去她的家丁的项上人头的人,是…墨子玉。她为何会忘记?忘记自己与那个男人的第一次见面时的血腥残忍?
    她跪在地上,迟疑着扭动脖颈回头,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挡住了视线,身体落入那意外温暖的怀抱,紧紧地,紧紧地,好像很久以前,这具肉体记忆中的温度重新来到了她的身边。“别看。”他的声音为何要颤抖,脸上感到一丝温热,她迟疑着抬手触摸近在咫尺却无法得见的脸,手指触到那灼热的湿润时,她颤抖了。手指被灼伤,身体被他灼伤,这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她不是陈若兮!
    “别哭。”手再次抚上他的脸颊,满是潮湿的泪水。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松开了陈若兮,如同见到厉鬼般看着坐在地上的陈若兮。彼此相望却不相识,时光抹去了痕迹,曾经的记忆几乎快要决堤,福樨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他上前拉起陈若兮,“你……是谁?”
    “福兮…我没有死。我还活着。”陈若兮的声音响起,陈若惜听着他们的对话,却不是陈若惜和福樨,她不语,他静视。面前的男人迷茫恐惧的眼神在黑暗中异常脆弱,他不记得了,陈若兮不记得了,但是记忆中又分明有那些声音在干扰着他们的记忆。
    “我是……若兮啊。”她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为什么她害怕直视他那双受伤的眸子?“我…我是陈若惜啊。”
    他突然的低头,不堪直视同样绝望的眼眸,抹去了脸上未干的泪痕。正如陈若惜没有陈若兮的记忆,福樨亦没有福兮的记忆,不该有,不能想起,无法记忆起。拖起她向前走去,头也不回的问她:“还好吧?哪里痛?头发要不要重新梳一梳?”
    陈若兮没有回答,就被他一路拉着到了最下层,铁栅栏的监狱全部变成了厚重的铁门,只有小窗口透漏的铁链声,知道里面有活着的人。福樨突然停下,从怀里取出一把雕工细致的木梳地给陈若兮,“梳梳头发吧。”
    她点点头,接过雕刻着一株绿绒蒿的木梳,昏暗中也能看出雕刻之人有多么细心,举起木梳,迟疑着碰到头皮,嘴里忍不住溢出一声呻吟。
    “我来吧。”他不由分说抢过木梳,极轻柔的一下一下为她梳起长发,看着一把青丝滑落,他面上流露的痛苦不为人所见,握着那一把青丝咬紧牙关,咽下那难抑的自责和愤恨。“若兮,对不起。”
    虽然没有看到,但她就是知道,那掉落的青丝一根根揪痛着身后的男人的心,现在一根根就藏在他怀袖中。他的自责没缘由的让她心痛,明明是她放开他的手,为什么要自责呢?明明他为了救她杀了朝廷的要犯,她也不会责怪他了,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呢?她低着头,背对他坐在天牢昏暗的台阶上,他为她绾起发髻,将木梳别进她不高的花髻中,原来的翡翠簪子早被摔碎踩坏了,一把淡雅的木梳,不明材质,散发着淡淡的兰花薰香,让痛感也觉得淡了。
    “谢谢。”几乎在他插上木梳的同时,陈若兮的声音传来,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从阴凉潮湿的地板上站起来,似乎花了很长时间。他抬手指向正前方的铁门,“婉婕妤就在那里面了。”陈若兮感激地看他,低眉却见他手中拿着一把玄铁钥匙,“这是……?!”
    “出来后再给我。”他并未再看她,只将钥匙塞进她手中,“我先回宫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若兮痴然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为什么每次都是她这样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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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绒蒿:云南八大名花之一,生长在寸草不生的海拔5000米以上雪山草甸,是治疗哮喘气虚、解毒清热的名药,有“雪参”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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