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灯昏月明时 第十二章 送君此去何时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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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佳期鹊误传,至今犹作断肠仙。桥成汉渚星波外,人在鸾歌凤舞前。欢尽夜,别经年,别多欢少奈何天。情知此会无长计,咫尺凉蟾亦未圆。”他轻吟,侧目望向云翳满月,“凉蟾亦圆了,又能如何呢?”
陈若兮的眼睛惊恐的盯着面前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为何他会知晓?为何他要说“又能如何”?明知与他无关,却还会心痛。心痛那个落寞的背影,心痛那个心中的影子,这感情仿佛不是来源于她的思想,仅仅是身体的记忆。就如同那一声哀求般的“是他。”一样,属于这个肉体,却不是陈若兮的灵魂。
中秋的赏月宴不知是怎么结束的,陈若兮到宴会将要结束才回到座位上,安亲王已经离开了。翌日八月十八是朝廷的公假日,但一点也不能闲着。越龙国四虎将之一的长缨将军文汝祥奉命前往新建边城桑越城,协助桑珠共抗桑马国的屡次犯境挑衅。龙京城的中心大街长安道被送行的百姓百官围挤得水泄不通,满城欢呼,还有许多长缨将军的所谓的粉丝团,小姑娘泪流满面地掷花送行。
长缨将军文汝祥,与二皇子福祐、四皇子福昱以及兰陵世子兰舒卿并称越龙四虎将,皆是不满弱冠之年一战成名的名将。其中,文汝祥善于利用地形作战用兵灵活,二皇子善于用兵御敌整军严格,四皇子善于奇袭并不为外人道,而兰陵世子善于用计往往以少胜多。越龙四虎将中三人都是越龙国军队乃至人民的偶像,也是令周边国家安顺的魔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城桑越,番塞要地,尚无人驻守;前,桑马胡夷屡犯我边境,扰我越龙百姓安居;大将军文汝祥,治军严整,屡建奇功,为我越龙福将。今,特封长缨将军,帅一万五千精兵驻守桑越,联盟友桑珠之力,共克番敌。”兵部尚书元广安站在龙京城门上高声宣读着皇诏,下面军队严整以待,百姓屏息静听,“兵部侍郎上官亦霖,忠臣之后,武艺超绝,封骁骑副将,帅兵八千,佐御外敌。兵部侍郎陈毓延,智勇双全,晓知边情,封戎英副将,帅兵八千,共克马寇。即日起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领旨谢恩声过,红巾将军飞身上马,俊眸神采飞扬,目不斜视,朗声道:“定不负陛下厚望,待本将再为越龙版图上多画一片土地吧!”说着拉动马缰,紫眸白马兴奋的跃起前身,嘶鸣长啸,仿佛在回应主人的豪气。众将兵马皆亢奋应合,一时间龙京城满是豪情万丈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毓延小弟,第一次上战场可不要吓得找陈家的金夜壶出恭噢。”上官亦霖轻蔑的睨视另一侧黑马上银甲敛目的陈毓延,临危受命?明明是刻意刁难。上官亦霖想起中秋夜宴上皇上突然钦点陈毓延随军出征的情景,嘴角浮起冷笑。自己为了能够随军出征,让父亲下了多少功夫,他陈毓延算什么东西,三天之内先是买了官,接着就成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出征副将。
“亦霖兄,小弟会给您备着的。”陈毓延面不改色,甚至不屑于多看他一眼。他眼光搜索着人群,直到看到那个紧张的小脸,见他的目光露出灿烂的笑容。总说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的若兮,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学会不这样勉强的笑呢?他回以一个微笑。
“两位副将,”长缨将军凌厉的眸子虽然不动声色,却早已看透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官家子弟,“小男人的吵嘴还是留着功成班师之后在继续吧!”说完一挥长鞭,白马驰向敞开的城门:“将士们,起程了!”
“哦!”龙京城只留下刚毅之气的回应声,接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着青石板路一路随着黑白棕马向着西北行去。
望着远去的大军,人群久久难以散去。送别了亲人,强颜欢笑的妻女流下了热泪。不以泪送军,是越龙的习俗,所以所有人都带着笑容送军上阵。就连三四岁的孩童,都压抑着泪水,给父亲大大的拥抱。
一切来得太快,陈家上下忙碌着给陈毓延打点行军物品的时候,陈若兮也热心的参与,尽管她还有入宫的东西要打点,但是她还是难以把自己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中择出。陈毓延要去打仗了。她对于着个概念并没有任何认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古时的行军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陈毓延穿上精钢锻造的盔甲,意外地帅气。除了傻傻的笑,傻傻的缠着陈毓延说话,她不知道这和普通的分别有什么区别。直到送别的那一刻来临,她才知道,战争,是生命与生命孰生孰死的战斗。
陈毓延离她那么远,那么远,远到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她知道他能看到她,正如所有人都看得到自己的亲人一样。肃立的气氛中,她意识到这也许是生离死别,也许就是永诀,再也忍不住流泪的冲动。尘香在她身边不住提醒她不可以哭,要笑,她咬着嘴唇,和尘香一起拼命的笑,直到看到陈毓延脸上淡淡的笑容时,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滑落,脸上却还是勉强的笑容。
人群散去,街道上已经有清扫的人来打扫地上的马粪,尘香和双溪轻声提醒她该回去准备入宫了。她才抬起沉重的脚往前迈去。本以为陈毓延和她只是在京城做质子,却不想做质子的实际上只有她自己,陈毓延是生生被逼着效忠朝廷。陈家不想入朝,不想攀附权势,做个清淡的奸商也好,安逸的商侯也罢,皇上非要让陈家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到底是为的什么?树大招风,皇帝也犯不着如此赶紧杀绝吧。她眉头紧皱,想起长缨将军的举止神色,似曾相识。
城门楼上,随同来送行的人中,白衣男子低头看着陈若兮脸上变幻的神色,露出戏谑的笑容。“四哥看什么呢?”六皇子走过来,顺着视线看过去,“若兮?”他望了一眼,转过头来正好对上福昱琥珀色的双眸,“四哥,这下该如何是好?”
“你我之间向来不存在让与不让,不是么?”福昱冷笑,眼神复又回到陈若兮的身上。福樨静静的看着他,喟叹道:“四哥,若你是真心喜欢若兮,我定不会与你争抢,偏偏你不是。”福昱身形一颤,迟疑的看向福樨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侧脸,却听他又说道:“虽然弟弟我也对若兮没有那种心思,但偏生我就是看不惯四哥玩弄她的感情。”说完似是歉意地抱拳致礼,转身下了城楼。福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色越加黯淡。回头再寻陈若兮,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若兮回到已经挂上泰安王府匾额的陈家时,宫里来接她的轿子以及停在门口了。进门就看见一张分外眼熟的老脸,不是秀选时经常找陈若兮毛病的李嬷嬷是谁。“嬷嬷辛苦了。”陈若兮微微冲她点点头,她高傲的脖子硬生生地动了动,貌似是回她的礼,可是腰板笔直,实在看不出她在回礼。
“郡主,时辰已到,老奴恭候多时了。”
尘香脸色难看的望了望陈若兮的面无表情,小姐看这老太太不顺眼的心情十分明显。后边的双溪垂着眼睑不发一语,冷漠之意不言而喻。就听陈若兮不紧不慢得似有慵懒之音:“那就麻烦嬷嬷再等会儿了。若兮先向父亲母亲辞行,再走。”说完也不看李嬷嬷脸色,径直往正厅内走去。李嬷嬷身后的四个丫鬟脑袋低得看不清表情,静待李嬷嬷脸色忽白忽青,愤怒的目光追随着陈若兮的背影。
陈若兮礼数周全的告别了以为泰安王的陈悔,又好言相劝了半天泪落连珠的兰夫人,转身向门外走去。“若兮。”陈悔终于还是忍不住唤道,那个瘦削的肩膀轻轻一颤,迟疑的转过身,讪笑道:“爹爹还要嘱咐若兮什么?这次若兮一定好好听着。”
陈悔看着她那双泪水打转的大眼睛,看看身边已经哭成泪人的兰芷,不乏调笑意味地说道:“终于承认以前我嘱咐你都当耳边风了?”
陈若兮一愣,红着脸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分外显眼。
“宫里不比家里,这次算爹求你,千万别胡闹,一不小心……”陈悔话没说完,就听见兰芷拉住他,喊道:“老爷!”
“女儿知道了。”陈若兮看着他们,欲走还留,冲过去紧紧抱住陈悔的腰,就像很久以前爸爸每次接她出院时,她总要狠狠地抱住爸爸,证明自己健康的活着,证明自己依然被人所爱着。“爹!”她蹭了蹭眼泪,抬起头,极轻的声音问道:“爹,你想要天下吗?”
陈悔震惊的看着陈若兮认真地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连兰芷也被陈若兮的话吓傻了,呆呆的看着这对父女抱在一起。“不想。”陈悔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若兮释怀的一笑,撇撇嘴:“这样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早些回家了。”
不,他们都清楚,正是因为不想要天下,不想谋反,不想成为王朝的威胁,她才永远不可能回家,直到她死。从金銮殿上的一纸封王开始,陈家就已经被拆得四分五裂,再难重聚了。
远送边关的世子,重闱深锁的女儿,分隔两地的父女母子。陈家历经了近三百年的繁荣经营,也正因繁荣变成了灾难的开始。陈毓延回望来时路,兵戎漫道,截住了视线和思念。陈若兮回望朱帘外,重楼深院,进来了便是生生世世。陈悔携着兰芷的手,踏上回泰州的高阁画舫,两安青翠浸染绯红,映着似血晚霞,如火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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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送君此去何时还到此结束
从第十三章开始,本文的基调可能就要转向黑暗了,所以请做好被虐的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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