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七章 血色冥幽 洛比亚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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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把魁梧的身体向后仰靠在宽大的座背上,默默地注视着右手里捏着的深黑色的花朵。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紫水潭的旁边就立着一棵高大的植物,有着遍布尖刺的漆黑色的枝干,带锯齿边的墨绿色的宽叶子。虽然长相和地上的有些不一样,但我还是能辨认出来。这就是被人类所说的叫玫瑰的花株。这是令我惊讶的奇特的玫瑰花。如此脆弱的花朵竟然能够在魔界的黑色泥土中安然生长,并且抵挡住了瘴气的侵蚀。我想大概是撒旦在它的身上施加了某种咒术的缘故。或许,更让我吃惊的是撒旦竟然会对这种花感兴趣。
这株玫瑰偶尔才会开花一次。听说原本它的花蕾是雪白的,在魔界却是淡淡的墨色,而一到了撒旦的修长的指间,瞬时就被染上了如同地狱暗夜一般的浓黑,变得热烈却又无比深沉。
良久,撒旦开口说话了。这是他头一次交给我如此特殊的使命。当我听到的时候,吃惊得直愣着看他。原来,在看似在冷酷无情的君王心脏的深处,依旧能够泛起柔和的感情的微澜。曾经我凭着自己的感觉,就认为是这样的。我相信他不仅仅是一位残暴的魔君。但却也时常会怀疑着自己的想法。撒旦威严表情和冷峻的目光,不带人情的残忍而果断的处事方式,告诉着所有人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地狱霸主。
但是,我已经看到了那个平时藏得很深很深的不一样的魔君撒旦。
在我即将离开魔界的时候,无意地碰到了莉莉姆。但我猜想她也许是故意出现我的眼前。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那样的美艳耀眼。火红的头发轻飘起来,诱人的双唇展露着夺魂的笑意。我根本无法抬起头来。传说只要注视着莉莉姆美丽的红瞳,就会不知不觉地被摄走灵魂。但我的逃避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
“你要离开去完成父王交给你的使命?”
“是的,殿下。”我把目光投向地面,看到她赤裸的脚踝上套着状似银蛇的精巧脚环。
“抬起你的头来。”她命令道。
我犹豫着,最后不得不慢慢抬起似有千斤重的脑袋。
“真的很漂亮啊。你的眼睛就像是绿色的萤石一样。”她狡猾的笑了,笑得妖艳魅惑。“我曾经见过和你拥有相同的眼睛的妖猫。它的名字,叫冥幽。你有听说过它吗?”
我沉默不语,内心却在发抖。
“不,我没有听说过。”
“是吗?”她侧着脑袋看着我,眼睛里似乎另有意味。
“你拒绝了父王,说你决不当王子,对吧?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害怕?你怕我吗?”她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大脑中产生了后退逃走的冲动,但四肢却无法挪动半步。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把左手叉在纤细的腰间,把右手里的一团肉球扔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算你识相!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只下等的妖猫,流着肮脏下流的血。不要以为父王口口声声叫你‘孩子’,就得意到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谁都知道,父王的心里,有的只是‘混沌之子’。你想成为他的替代品,别作梦了!”
莉莉姆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她的气息依然存在我的四周。
“属于我的东西,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你给我牢牢记住!”
地面上的那团肉球忽然舒展开了身体。原来是一条红舌的蓝色花纹的古怪蜥蜴。他晃了晃脑袋,向前爬行了几步,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看来,莉莉姆又有了新的玩具。
我轻声地苦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魔界的王子,更不会狂妄地设想去取代“混沌之子”。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对于撒旦来说,“混沌之子”是怎样的存在。
“混沌之子”艾维尼克,一个令魔界的住民热血沸腾又躁动不安,让天上界的神使惊心忧患却又抱以幻想的名字。他是大恶魔与神圣天使的结晶,结合了魔族与天人的特质。他是冲破了世界常理,挣脱了神志的束缚,未知的,糅合了光与影的存在。
艾维尼克诞生在天人族的天空之城。天人也是被人类称为天使的有翼族。第一个得知“混沌之子”出生的便是他伟大的父亲,魔界的主宰者。
于是,撒旦命心腹趁着“永夜之暮”强行进入天空之城,抱回了他的王子艾维尼克。然而,在返回地狱的途中,艾维尼克却不幸落入凡世,从此失去了音讯。
据说,在“混沌之子“遗落人界的那一夜,地上的人类看到了自七重天直降而下穿透大地的巨大雷电。黑白两色的闪光巨雷交织在一起,把天空硬生生地撕裂出了一个口子。周围的大气瞬时涌进了那个裂口之中,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旋涡,发出摩擦振动的响彻云霄的声音。片刻,漩涡变小然后消失在夜幕之上。一切立刻恢复平静。第二天清晨,人们惊异地目睹了所有树上的叶子有一半变成了紫黑色。那不知被什么熏黑的一半的数叶,无论怎么洗弄,都再也没有权利得到阳光的抚摸……
魔族和天人族各自寻找了艾维尼克足有七百多年,但仍旧没有丝毫的发现。
“有一种可能是他在地上以人类的姿态活着,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的自我和心智同人类完全一模一样。因此,我们魔族和天人都无法辨别出他的气息。他就这样在人类的群体中无声息的活着。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不但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掉入了人界的另一个时空。也意味着,他并不活在现世,或许,在人界的未来的某个地方……”撒旦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飘向了远处的一片黑暗。他的眼瞳里似有什么在缓缓地流转。这种细微的表情变化在撒旦的脸上是极不轻易出现的。
我知道,撒旦心里一定很焦急的想找到艾维尼克。因为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即使是他看莉莉姆时也从未有过的这样疼爱怜惜的神情。或许,连撒旦自己也没有觉察,艾维尼克在他的心里远超乎他自己想象的重要。
每过六百七十一年,神,人,魔三界就会同时进入黑夜,被称为“永夜”。
其实神所在的天空之城的状况正好和地狱相似有相反。天空之城总共分为七层,越往上,得到光照的时间就越长,而最下层则仅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白天。神所在的第七层几乎是没有黑夜的。天空之城的每一层是相连的,但也是独立的。每一层进入黑夜的时间都不同,维持黑夜时间的长短也不同。所以整个天空之城都进入黑夜境况看来几乎是不存在的。但是,这也不是绝对的,每过六百七十一年,当人界的下垂的红日完全被黑暗吞没的一瞬,除了第七层天以外所有的地方都进入了黑夜。黑暗自地底贯穿地层直达天上,连成一个宏大的整体,虽然只维持短短的一刻钟,却被称为“永夜”。“永夜”,意味着一切堕入无尽的暗黑深渊,光的救赎,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的幻想的角落……
而在进入永夜之前的黄昏,则被称为“永夜之暮”。“永夜之暮”永远是人类和天人族最忧惧的时分。黑暗将三界连为一体,魔物就会趁机入侵凡世,而自以为是的天人也不得不戒备森严。
而我必须要做的就是由地狱的下层,借着黑夜,穿过人界,直达天空之城的六层,然后再沿途返回。当我得知是这样的任务的时候,胆战心惊的喜悦在我的心头涌动。我知道,“永夜”只维持仅仅一刻钟,如果我不能够及时返回魔界,黑暗形成的通道就会消失,我可能会永远地滞留在人间或是天上界。即使我找到了时空的缝隙,也不一定能准确地回来。何况如果我潜入天上界时被发现而包围了,那我可是更加没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
这是危险而具有挑战性的任务,我觉得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但又跃跃欲试的热情兴奋。或许,对于我来说,撒旦给了我使命的同时,更给了我荣耀感,还有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