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石子滩。
    每年3月20前后，这个靠近省道的河边小镇都会迎来邻近村镇的大批农民和商贩。只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城里的商家都会来到这里开展大型的商品展销和收购活动。久而久之，这个宁静的小镇便形成了每年3月20举行集市的惯例。届时，琳琅满目的商品，攒动的人群以及新奇的叫卖声会把这里塞得水泄不通。
    今年，没有例外的。大量的商贩早在集市开始前一周便涌入镇里抢占摊位。他们自己戴上了粮食和炊具，帆布和竹竿，甚至床板和被褥。他们会在这里逗留两周的时间，而这两周的时间，将会创造占这一带全年经济大约5%的GDP。
    “呐，我们肯定是来得太晚啦？！”秦珊珊坐在人力三轮的货箱里，焦虑地望着外面密集的摊位。
    “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摊位，的确是不可能的样子。”陈锦川探出头去张望着，“不过没想到只是坐了一上午的船，晃晃悠悠看了半天的风景，就来到这样一个热闹的镇子上，真是非同一般的感觉呢。”
    “呐，你还有心情看风景啊。晚上没地方搭棚子铺床的时候，那风景够你看的！”秦珊珊不满地敲了敲车的顶棚，冲着正在驾车的秦麦喊道：“喂，还有多久才到啊！肚子都饿瘪了呢！”
    “嘛，真是麻烦的家伙。”秦麦一边蹬着车一边怪声怪气地吆喝道：“前面的让一让啊，这小三轮儿没刹车呐！前面的让一让啊…”喊是这么喊了，可挤在前面的人群还是我行我素地慢慢蠕动。7米宽的街道变成了比羊肠小道还窄的一条缝。嘈杂的人群里散发着阵阵热气。
    “这些家伙占道经营也太厉害了吧？！”陈锦川不由得感叹道，“换做是城里，城管早把这些摊位给毙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怪麦子哥啦。叫他早点起程他非要等到集市前一天才动身。哼，这下好了吧！”
    “唉～让一让让一让，靠边了啊！”随着这一声吆喝，三轮车猛地停了下来。
    “嘛，我们的摊位已经到了。”秦麦来到后车厢，一面招呼两人下车一面拿草帽扇着。
    “摊位？”秦珊珊急急忙忙从车里出来，只见路边上一道贴着小广告的卷帘门被拉起来一半。
    “一个月前租下来的，租期到６月底。”秦麦和陈锦川把车里的茶叶搬到店铺里，“呐，只需要略为打扫，住的问题就解决了。”
    “哼，这样啊！”秦珊珊抄着手把这店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呐，我想吃炸土豆！”
    “嗯？”秦麦气喘吁吁地在店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炸土豆。这边过去一百米有个小摊专卖炸土豆，自己出钱买去。”
    “可我肚子饿，没力气去了啦！”
    “说到肚子饿，我早上都没吃早餐的！”陈锦川也凑了过来，“秦麦片你是不是该帮我们买点美食啊？”
    “你们就忍一忍吧。”秦麦说道，“歇够了，我就把炉子生上火，在拿点钱去买点小菜回来就做饭。”
    “哪得歇多久啊？还要生火做饭，也不嫌麻烦？去买点炸土豆就解决了不行吗？”
    “炸土豆没营养，而且这次批给我们的钱很少。要是没卖出去茶叶，回家的路费都不够哦！”
    “唉，不会吧？秦麦片你不会亏待我这个客人吧？”陈锦川说道，“好歹我们也…”
    “呐，别理他啦——吝啬的麦子哥！”秦珊珊不满地说道；“每次都是这样…省钱省钱！”
    秦麦自顾自地埋着脑袋歇气，也不太想搭理他们俩。其实他跟本不想来这集市。不过三姨交代说家里缺人手，他不能成天闲着，也就给了他这个贩售茶叶的任务。‘要是向外公求助的话，这会儿我肯定在家睡懒觉呢！真是，怎么就没想到呢？’秦麦在心里嘀咕着，‘这二位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难伺候，尤其是小珊那张馋猫嘴！非得治治不可。’
    ——“嗨！你们果然来了啊！”熟悉的声音随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小方姐！（方芸？）”珊珊和锦川同时喊道。
    方芸推着一个看上去很有历史质感的贩卖车停到三人面前：“呐，这间店铺果然是你们家预定的呢，怪不得吴老头死说或说不把铺面转租给别人。”
    “嗯，麦子哥一个月以前定好的。”
    “嗬，秦小麦今天是怎么啦？无精打采的样子！见了我也不打个招呼…”
    “嗯？”秦麦沉重地抬起头，黑眼圈沉沉地吊在眼睛下，“没什么，只是想睡觉。”
    “呐，小方姐你在卖什么啊？”秦珊珊来到贩卖车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口冒着丝丝白气大锅。
    “荷叶粥，要来点吗？”方芸说着便拿出两个纸饭盒，“看样子你们刚到，一定还没吃东西吧？”
    “唉，我真的是饿坏了！多谢多谢～”陈锦川抢在前面接过了一碗荷叶粥，一边吹一边喝起来，“嗯，这荷叶粥的味道，怎么有些不一样？好像香味要浓的多，而且口感要柔软的多！”
    “呵呵，还是个懂吃的大个子啊。”方芸笑道，“怎么样，不比城里的东西差吧？”
    “嗯，很有味道，很有味道啊！”
    “小方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后不卖花就开个饭馆吧！”秦珊珊用手帕擦了擦嘴，开心地附和道。
    ——“唉，还能给我来三碗吗？”陈锦川说道，“要是再来点小菜什么的就更好了！”
    “想得倒不错。要小菜你得跟我到摊子上吃去。”方芸熟练地打满三碗粥，依次递给陈锦川接着，“呐，一碗粥１块钱，付账付账！”
    “唉？这…”陈锦川怔了一下。
    “你该不会以为这是白送的吧？”方芸瞟了他一眼，“我可是小本买卖。”
    “可我…”陈锦川摸了摸裤兜，“我今天貌似没把钱带在身上…”
    “呐，麦子哥，起来付账啦！”秦珊珊拍了拍秦麦的肩膀。
    “嗯。”秦麦伸了个懒腰，“付账？”
    方芸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可不记得我有叫过路边流动摊贩的荷叶粥～”秦麦说道，“别找我啊。”
    “麦子哥（秦麦片）你不会吧！”锦川和珊珊同时说完这话，不由得对视一眼。
    “呐，难道你们想赖账不成？”……
    若水镇，秦川药铺。
    慕雪妍坐在门槛上端着一本大的中药典籍看得聚精会神。冷不防一个人影蹿到她的身边。
    “慕…慕小姐你好啊！”何政端着一盆花站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表情有些僵硬。
    “唉…你好。”
    “嗯。你，没有去集市啊？”
    “因为秦老说要我随时跟在他身边，所以就没去。”
    “那太好了。”何政笑着，暗想：‘秦麦那家伙提供的情报挺准确啊，看来他是有心帮我了。’
    “什么太好了？”慕雪妍迷惑地望着他。
    “啊，我是说你能有机会得到秦老亲自的教授，实在是太好了！”
    “呵呵，算得上是一种缘分吧。”
    “嗯，有空出去走走吗？你一个人在这边看书肯定很闷吧？”
    “那个，抱歉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记忆的。”慕雪妍晃了晃手中的书籍。
    “哈？…真是辛苦呢。不过还是要注意适当的休息啊。”何政顿了一下，“那我晚些时候来这边找你行吗？”
    “嗯…下午吧。”
    “那…那就这么说定咯！”何政说话的腔调变得有些怪怪的，事实上他正竭力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这里，这里有盆，月季。那个，送给你。”
    “唉？”
    “因为我总是忘了照看它的啦，所以我想拜托一个细心的又比较适合这种花的人来照看。恰好今天你在。所以…所以…”
    “呵呵，真的谢谢你。”慕雪妍站起身，小心翼翼接过那盆花，“嗯，我都忘了！进来坐坐吗？”
    “嗯不！不了，我还有事。晚些时候来找你吧！”何政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那不见不散了！”
    “好的…不见不散！”何政挥着手臂迅速消失在街道的转弯处。“耶！”他靠着一根电线杆，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那么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目标了！’
    ……
    “臭豆腐啦，顶好吃的臭豆腐啦！”秦麦拴着围裙顶着草帽，在烧烤摊前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呐。呐！声音一点也不洪亮，怎么招引客人啊！？”方芸一边抱怨一边拿碗给客人添荷叶粥。
    “臭豆腐啦！顶好吃的臭豆腐啦！！！”秦麦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方芸震了一下，差点把碗摔到地上。
    ——“秦小麦你有病啊你！吓死人不偿命啊！”
    秦麦撅着嘴，白了她一眼：“吓死人当然不偿命了，因为还没见到哪个死人被吓倒的。”旁边一桌的客人听后发出一阵哄笑。
    “哼，下来我再跟你好好说聊斋！”
    “说‘金瓶梅’我都不怕你…”秦麦咬着牙，暗想：‘他们俩吃了一顿白食，倒把我拉出来打长工。方丫头的算盘打得不错啊。非得想办法报复报复！’
    “秦小麦你刚才说什么？”方芸上完荷叶粥，转过来问道。只听得旁边的客人又是一阵窃笑。
    秦麦瞄了一眼旁边的客人。估计自己刚才说的话被他们听了过去。嘛，这种极具‘内涵’的段子还是不当众说穿得好，否则的话…。秦麦清了清嗓子：“我说‘说粉杨梅我也不怕你’～！”
    “杨梅？你倒挺嘴馋。”方芸拍了拍秦麦的肩膀，“你干得卖力点儿，下午我们早点收摊，我请你吃小笼包！”
    “嘛，这个太没诱惑力了吧。”秦麦一边炸臭豆腐一边谈起了条件，“再怎么也得来只烤鸭啊！”
    “呐，到时候再商量嘛！”方芸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得去看看我的花店，这里就交给你咯！”
    “唉，唉～不是吧？”秦麦把臭豆腐装在碟子里端去给客人，‘方丫头这次不是卖臭豆腐吗，还要回去拾掇那些花啊？非把那些花熏臭不可！’
    ——“嗯，小哥你的臭豆腐炸得真不赖啊！”客人吃着臭豆腐乐呵呵地说道。
    “是嘛，多谢夸奖。”秦麦用围裙擦着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看小哥你，得有二十三四了吧？”客人继续说道，“那位小姑娘是你女朋友还是老婆啊？”
    ‘二十三四？这家伙什么眼神？’秦麦默默地收起别的桌上的空碗碟，冲着客人呵呵一笑：“先生你好眼力，那位是我妻子！”
    “哈哈！我就没看错！”客人对着身边的４个同伴说道，“你们听清楚没？我就说这一男一女有夫妻相吧！你们偏不信！呐，现在把钱拿出来，一人２０块啊！不许抵赖。”
    ‘感情这家伙拿我和方丫头的关系当打赌啊！’秦麦皱了皱眉，‘莫名其妙。’
    “那小哥你是本地人吗？”客人接着问道。
    “是啊。怎么？”秦麦随口瞎说道；“我从小就在这石子滩的水里泡澡呢！”
    “那小哥你可知道这附近有家卖茶叶的店铺，店主人姓‘秦’的？”
    “唉？秦？”…
    “刚才过来的是小何政吧？”秦敬亭拿着一份报纸在慕雪妍身边坐下来。
    “是的。”慕雪妍合上书页说道。
    “这花是他送你的？”
    “是的。说是让我帮忙照顾一下。”
    “嗬，这小子长进了不少嘛。”秦敬亭笑笑，“玫瑰都送到我家来了！”
    “唉？！您说这是…玫瑰？”
    “难道你城里长大的孩子还不认识玫瑰？”秦敬亭戴上老光眼镜，把那盆花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没错，是玫瑰错不了！”
    “可他告诉我说这是，月季啊！”
    “嗯？是嘛。”秦敬亭沉思了一阵，“嘛，如果告诉你这是玫瑰，你还会收下吗？”
    “这个…”慕雪妍愣了下，没多说话。
    “就电影一样。”秦敬亭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生活就像电影一样。但又远比电影来得精彩得多。”
    ……
    收购茶叶的贩子乐呵呵离开小吃摊后，秦麦才算是暂时闲了下来。‘貌似这次的玩笑开得有点大。若是被他们认出来，把那两个段子拿到他们面前一讲。我不保证别人听不出来。单就陈锦川一个人，就够我喝一壶了！’想到这里，秦麦郁闷地趴到桌上，把草帽推倒可以遮阳的角度：‘嘛，也不知道何政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我交给他的策略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不管怎样，先睡上一觉吧。’
    就在秦麦准备打盹的时候，未知的顾客走到秦麦趴着的桌前。
    “嘛，今天中午不做生意了！休息休息！”秦麦摆着手说道。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难得这边有工艺独特的臭豆腐的说！”来客站在桌边，似乎不舍的走开的样子：“呐，小哥你能不能给我炸一碟？”
    “嗯，不成不成。”秦麦摆着手，一不小心把草帽碰掉了。阳光直直地扎在眼睛上。痛！他急忙弯下腰去捡草帽。
    ——“秦麦，真的是你…”
    “唉？”听到熟悉的呼唤，秦麦不由得直起身来，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着浅绿色连衣裙，梳着精致马尾辫的女孩。
    “曦…曦和？”
    恒常出现在秦麦的画笔间，若隐若现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孩，此刻与他的距离，仅仅一桌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