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走在乡间小道上的秦麦一行散漫地享受着微凉的晚风。
    “呐，麦子哥帮我拿一下含羞草好不好？”秦珊珊左手费力地托举着花盆，一颠一颠地向最前方的秦麦靠近。
    “你把右手提的桶子放下用两只手捧不就得了。”秦麦抱着胳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哼！麦子哥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害得人家要跟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走路回家，还提了那么重的东西！”
    “拜托。吵吵着要去小方家的是你。吵吵着去河边抓一大桶蝌蚪的也是你…”秦麦转身接过了秦珊珊手中的花盆，“嘛，没那么多力气就别玩得那么疯。还吵着要进林子打野鸡呢…”
    “呐，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嘛！”秦珊珊把水桶举到秦麦面前低声抗辩道。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秦麦接过水桶白了她一眼。
    “哼！这样你才有更多和小方姐独处的时间啊！”秦珊珊提高了嗓音。
    “这算个什么理由？！”秦麦仰着头看天。
    “呐，中午的时候你和小方姐在花圃外边的小路上站了很久呢！”空着两只手的秦珊珊轻松地绕到秦麦前面。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雪妍姐都有看到呢~”秦珊珊瞪着秦麦，又高声说：“对吧，雪妍姐？”
    “唉，我…”慕雪妍像是被吓了一跳，“我…好像是看到一点…”
    “呐，呐，还不承认？”
    “懒得理你…”秦麦加快步子走在前面，“回家洗澡啦！”
    “呵呵，我哥害羞了啦。”秦珊珊来到慕雪妍身边说道，“他就是这样脸皮薄。所以抓住他这一点，偶尔耍耍他也很过瘾喔！”
    “唉，是吗…”
    秦宅。
    客厅里的灯亮着，半杯花茶慵懒地冒着白烟。秦麦把水桶和花盆放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长长地喘了口气。
    “唉，回来啦。”三姨从里屋走出来，“珊妹子和小雪妍呢？”
    “后面。唔…咳…”秦麦端起那杯茶猛灌一口，差点呛得接不上气。
    “哎哟你慢点。”三姨伸手拍他的背，“对了，你们今天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呀？”
    “茶，这茶谁喝过的？”秦麦一边拍胸口一边问道。
    “哦，那个…”
    ——“晚上好啊，秦麦片同学！”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拍在秦麦的肩上。
    “唉！锦川？”
    “呵呵，你还记得我啊！”陈锦川使劲捏着秦麦的肩膀。
    “你给我放手啊~！痛~！”秦麦疼得大叫起来。
    “你的手痛没什么，我的这里很痛你知不知道啊！”陈锦川摸着心口，“你让我在你家门口站了大半天我不说什么了，可你也不该抛下我和女孩子一起去游山玩水一整天啊！”
    “呃？谁说的？！”
    “秦麦啊，你昨天说去镇口接小陈的，怎么今天就给忘了呢？我还以为是小陈不来了呢，害得人家在镇子里转了一整天呢。”三姨在一边帮腔道。
    “就算是阿姨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你的行踪。除了女孩子谁还有能力把你这尊神请到外面一整天呐！”
    “呐，你来这儿是来教训我还是来看我？要是再不客气点的话，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切，这么小气啊！”陈锦川松开手，拖出凳子在秦麦身边坐了下来：“这么多蝌蚪啊！你今天就去抓蝌蚪了吗？”陈锦川用脚踹了踹水桶。
    ——“麦子哥，谁叫你把桶放那儿给人踢的？！”秦珊珊气呼呼地冲了进来。
    “唉，她是…”陈锦川怔了一下，从这个女孩恼怒眼神和麻利地动作中他猜到了：“你的妹妹？”
    “嘛，你们能不能消停消停。很累啊。”秦麦揉着肩膀呻吟道。
    “哼，讨厌的人！”秦珊珊冲着秦麦骂了一句之后抱着水桶去到自己的卧室。
    “她是在骂你还是骂我？”陈锦川愣了一下之后问道。
    “你说呢？”秦麦打了个哈欠。
    ——“发生什么事了吗？”慕雪妍站在门口搓着手，“有客人？”
    “嗯？不是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陈锦川情不自禁地说道。
    “唉…”慕雪妍的脸蓦地红了，“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就先进去了。”
    ——“失态。”秦麦丢下这句话后也往里屋走去。
    “唉，怎么一不小心就…”陈锦川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秦麦你等下，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现在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呢。”三姨收起那个茶杯，深深吸了口气。
    秦麦拖出一张折叠椅给陈锦川展开，自己坐在写字台前的藤椅上，然后把一大杯棕色的不透明液体喝掉。
    “…刚才，好像把你的漂亮妹妹们都得罪了呢？”陈锦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咳！”秦麦呛了一下，呵呵地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
    “这种问题也只有你问得出来。”秦麦往杯子里倒上满满一杯凉开水，“你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便，到了我家再怎么也得注意下礼节之类的吧？”
    “我怎么知道你家里还有这么两位美女呢？本来还想在你家人的心中留个好印象的！”
    “呐，我得提醒你一句。住对面房间那位美女可不是我上面漂亮的妹妹！她是城里人，来找我外公学中医的。”
    “啊！我说嘛，农村怎么会有这么标致的女孩子。哎哟，这回可丢人了！”
    “好啦好啦！天底下可没后悔药卖。”秦麦从写字台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杯，放上一撮茶叶：“来试试吧，保温壶在你左手边上。”
    “唔。”陈锦川嗅了嗅杯子里的茶叶，“不错的茶叶啊！可以说是上品呢！”
    “自家地里养出来的，当然不能留普通货！”秦麦炫耀道，“呐，你可得少喝点儿，喝太多了睡不着！”
    “那正好啊！睡不着我们就聊天嘛。”陈锦川把纸杯放到地板上，小心翼翼倒上开水。
    “嘛，重色轻友的我可是累坏了，喝完这杯你就去歇着吧。今天可真对不起你咯！”
    “喂你不是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陈锦川精神百倍地拍着胸脯。
    ——“是是是！你想我，可你现在更想揍我我没说错吧。”
    “的确，有那种冲动。不过我还是想你。”陈锦川把手指捏的啪啪响。
    “嘛，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怎么说呢？女性化人格鲜明！”
    “那是因为你没在那种地方呆过！你要去了你也变得和我一样！”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在那种地方，老师的眼睛就跟摄像头似得什么都看得见记得牢，那些个女的一个个长得跟黑山老妖似的，更关键的问题是啊…”
    “是你老爸管着你了吧？！”秦麦蹲下身在柜子里翻东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跑出来了！”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呢。”陈锦川突然想起来什么，“话说回来，我来这里以前还碰到过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喔！”
    “意料之外？谁能长得那么‘出人意料’啊？”
    “呵呵，你猜猜看！”陈锦川在一边笑得很狡猾的样子。
    “就这穷乡僻壤的，难道还能遇上仙女姐姐不成？”秦麦仍在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那，顾曦和算不算是呢？”
    “唉…我说！你没事儿干嘛拿她开玩笑啊你！”秦麦突然提高了嗓音。
    “嗯？”陈锦川不说话，默默地盯了秦麦半分钟：“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那么好吧！”秦麦转过身站到他面前，“你怎么会遇上她？你在哪儿遇上她的？”
    “呵呵呵。”陈锦川抿了口茶之后笑道，“你小子也变得太快了吧？！”
    “别跟我嬉皮笑脸，快说快说！”
    “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把遇到曦和的事告诉你这个重色轻友薄情寡义见色眼开的家伙？”陈锦川装作发火的样子说道。
    “嘛，你爱说不说。”秦麦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翻找起东西来。
    “唉，喂！你这家伙也太无趣了吧？什么时候你变这么小气了？”
    “呐，随你怎么说。反正重色轻友的是我，薄情寡义也是我，见色眼开的还是我！行了吧！”
    “喂，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对你我用得着动气吗？动气对我的身体还不好呢！”秦麦继续面无表情地翻找东西，“本来打算让小珊给你泡盅好茶的，看你这德行，机会渺茫咯！”
    “切！”陈锦川从折叠椅上弹起来，“你这家伙也太没幽默感了吧？！不过我告诉你茶我一定会喝到的！不需要你的帮忙。呐，既然大家都不爽，那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DAMN！”他一拳砸在墙上，随后转身离开。
    房门“砰”地合上了。秦麦费劲地从柜子里扯出一个灰色的簿子。压在簿子上的其它书籍哗啦啦落了一地。“总算是找到了呢。”桌面上，灰色的簿子翻开来，一张张相片映入眼帘。秦麦总算静静地坐下来，抚摸着那些欢笑的脸蛋。
    ‘哎，那些日子，大家都无忧无虑的真是开心呐。吵嘴之类的也没有不爽过。可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对他不满？为什么生气呢？只是因为提到了那个名字而已吗？’秦麦的视线凝滞在一张相片上，久久不肯离开。
    ——“那个。”慕雪妍穿着睡衣突然出现在门前。
    “唉？有…什么事吗？”秦麦警觉地合上相册。
    “我…只是突然听到很大声音，所以，过来看看。”慕雪妍的目光四下游离着。
    “哦，没…没什么事的。”秦麦把凉开水递到她手里，“今天你也很累了吧。不好意思让你走那么久的路。嗯…进来坐坐吧。”
    “…还是不了。”慕雪妍犹疑着，“我是想说，刚才真是失礼了…在你朋友面前。”
    “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那样！那种情况下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有不好的感觉吧？”
    “可是好像是因为我的关系，白天的时候你忘记了…”
    “嘛，别把太多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秦麦推开书桌前的窗户，月光照到相册的封面，清新的美感。“忘了去接他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他闹别扭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事实上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变小气了…”
    “呵呵…”慕雪妍捂着嘴笑起来。
    “嗯？”秦麦看着她缓缓走到书桌前。她探着头望一眼窗外的夜色：“你刚说过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
    “呃。”秦麦怔了一下。
    “也许是习惯了某种看问题的方式，所以在突然遇到转变的时候，会不适应吧？”慕雪妍思索着说道，“习惯了他是朋友，就不习惯用家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习惯了比较散漫的关系，就不习惯比较郑重地去对待他。习惯了生活在乡下，就不习惯用城里的方式去看待他了。…对吗？”
    “也许吧。”秦麦低下头，“那，雪妍你…会不会不适应呢？”
    “唉…”慕雪妍沉默下来，秦麦把脸偏向窗外：“那个今天晚上月亮那个还真不错呢。”（因为紧张所以‘那个’的出现频率增加）
    “嗯…”
    “呵呵，那个我太冒昧了那个…”秦麦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秦麦你，是个温柔的人呢。”慕雪妍低头笑了笑，“我想我应该很快就适应这里了吧，有你在的话…”
    “唉…我…”
    “那，明天见。”
    秦麦愣在原地，仿佛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
    “呵，温柔吗？”秦麦收起折叠椅。一个揉皱的纸团出现在他的视野。……
    次日。
    秦麦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0点。院子里空荡荡的，貌似所有人都出去了的样子。北边的房间门锁被解了下来。那大概就是三姨为陈锦川整理的房间了吧。‘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啊。’秦麦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嘛，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吧。’他拖沓着步子来到厨房，却发现灶上凉凉地一点火星也没有。‘这算个什么状况啊？’秦麦蹲下身开始掏炉膛里的灰。正当他懒懒散散思考今天怎么简单对付着吃点儿就过了的时候厨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呐，呐，给我讲讲嘛！麦子哥和那个女生的事情…”秦珊珊死死跟着陈锦川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不成不成，要是给你知道了你哥非杀了我不可！”
    “呐，你小声给我们说就是了嘛。他这会儿一准没起呢！”珊珊打着包票，“他向来半夜三更亮着灯，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呢！”
    “不成不成！何况你不能听到什么就信什么呀。我只是随便说一个名字而已啦。”
    “呐，呐！雪妍姐好像也挺感兴趣的样子…”
    “唉，我没…”
    “呐，呐…回头我给你沏一杯我最拿手的茶行不行？”
    “嗯，这个嘛…”
    ——“喂，你们！”秦麦急惶惶跳到院子里。
    “唉，麦子哥（秦麦），你也太慢了吧？！我们都快饿死了啦！”珊珊和陈锦川同时喊道。
    “……”秦麦揉了揉眼睛，“嘛，真拿你们没办法。”
    “喂喂，秦麦今天你做点什么好吃的来犒劳我守口如瓶啊？”陈锦川把脸凑过来。
    “谁犒劳你呀？在我们家白吃白喝是不可能的！”
    “嘛，就算是为我新生活的开始庆祝一下吧！”陈锦川勾了勾手指，“不然的话，那个名字和那段往事就…”
    “你能勒索得到我吗？”秦麦摸出一张纸条上下晃着。
    “唉~！那是…”陈锦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秦麦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妙手空空的啦？还给我，快!赶快的！”
    “嘿，话可要说清楚！不知道昨晚哪只笨猫想找我诉苦来着，结果落下了。哎，让我看看这个是什么好东西…绝交信…嘿嘿，你们听好啊…陈锦川同学，我和你…”
    “够啦够啦够啦！”陈锦川伸手去夺，秦麦把手往背后一放，纸条一下子变没了。
    “唉，秦麦你，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面解脱出来的你不能揭我伤疤啊！”陈锦川紧张地指着他，“你要是那样做了，我们可真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秦麦笑着擦亮了一根火柴，“你这笨猫，要是真想开始新的生活的话。那种东西还留着干嘛？让它彻底消失来得干脆些！”
    “唉！…我只是想留作警戒而已。你这家伙也太自作主张了吧？”陈锦川无奈地看着炉膛里升起的缕缕青烟。
    “废话少说，赶快添柴加火！不然中午可吃不上饭啊！呐，你到院子里拿柴刀劈劈柴吧！”秦麦指挥道。
    “为什么不是你劈柴呢？”
    “那你来生火好咯。”
    “呃，我还是去劈柴比较好！”陈锦川拍了拍手，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吆喝道：“呐，大家开动啦~！别偷懒别偷懒啊！”
    ‘果然，还是和从前的时候一样呢。昨晚还觉得很疏远的样子，怎么突然就…’秦麦打开排风扇，让柴烟顺着烟囱的管道往外排。
    “那个，我能做点什么吗？”慕雪妍静静地站在门口。
    “唉。…帮我拿一下勺子和碗筷吧。”秦麦凝视着眼前这个腼腆的女孩，“…那个…谢谢。”
    ……
    经过一番波折，两个老友终于聚在一起。小小的矛盾激起了各自的心事，所幸的是总算雨过天晴。不过，秦麦似乎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某些事的认知，在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