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外饱胀的御池在温暖的日阳下呈现净透的翡翠绿意，那游弋在池底的水草随着暗流柔软的招摇，落花点缀了一径春水，绽放的鲜嫩花瓣拥抱了春水随着它黯然飘去，也不知去向何处，只相依相伴着远去了。
    一阵略带湿意的风袭面而来，吹得人精神恍惚心思离散，望着池面上交颈嬉闹的鸳鸯不禁勾动了嘴角。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许是只有这般才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语吧。
    只是…
    淡淡地垂下眼眸，晏尘玉也理不清心头纠结的心绪。
    “老远便听到这儿的闹腾劲，原来都在这凑热闹呢…”
    突兀的一道女声唤回了晏尘玉的心思，只见程妃一身玫瑰紫宫裁锦缎，袖口绣了繁密灿烂团花，襟领上镶了莹白珍珠，外罩着薄薄的春衫，一条藕色的披帛衬得整个人恰如枝头迎风而笑的一枚夭桃，十分艳丽。宫髻上懒懒插着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闪耀夺目。
    两人目光相遇，晏尘玉敛目颔首，心头微微的叹息。
    “这不是宸妃吗？真是难得遇上一面。”
    静静看着落座在赵羽身旁的女子，白凉若淡淡一笑，“姐姐似乎见凉若生分的很，凉若进宫的日子尚短，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姐姐不妨指点，也好让凉若多多知晓这宫中的规矩。”
    宫中的规矩…
    程妃瞧着身穿淡碧丝衫，净腻的瓜子脸上噙着淡淡的笑，那淡淡的月白色越见姿态娴雅宛如莲花，如云似雾的浓鬓上斜斜插了一枝白玉花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秀妍清雅。“既是自家姐妹那便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妹妹又如此的玲珑剔透，这宫中的规矩自是难不倒妹妹的。”
    若不是依仗着身后有个身份尊贵的姑母，怎会在短短时日里就坐稳了宸妃这个位置？早已是仇红了无数人的眼，还安然得很。想着今日的风光，竟与自己论起这宫中的规矩，倒是想看看这娇宠无度的千金有何本领可与自己抗衡。
    “姐姐过奖了。”白凉若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依着我看，还是素雪妹妹招人疼爱。”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了…我可不依着程姐姐，定是要说个清楚的。”搁下手中的玉壶跑了过来，一袭湖蓝色纱衣益发的飘逸，白净的脸上映着柔柔的笑意，青春俏皮的神情惹人怜爱，那双琥珀色的水眸里亦是漾着浓浓的笑。
    赵羽被她急急的模样逗笑，本就动人的笑靥更是深了几分。
    “还急了不成…”程妃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羽，心底有了几分计较。“…只是想着皇上近来总是念着素雪妹妹，左一句好，右一句好的，听得人心底可痒痒着呢，再看着今日妹妹的好人缘，若不是招人疼爱，哪能值得皇上总是记挂在心上？”
    南宫素雪闻言面上一片羞红，嘟囔着嘴难掩漫漫少女娇羞情态，“就知道程姐姐又是拿着我逗人玩了，不与姐姐说了。”
    “…”
    心底窜出几分的黯然，赵羽唯有用笑来掩饰，看着南宫素雪泡茶时的认真神情，那颊上的红霞还未平息，禁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四哥真的这般说过，只是未曾当着自己的面？
    后宫佳丽无数，四哥真的不曾动过心吗？…清新可人的南宫素雪、温柔娴静的晏尘玉还有妍丽傲人的白凉若，单单是面前的三位已是各具特色，看得人眼花缭乱，更何况其后的女子…
    “…羽儿，羽儿？”
    “…心姬姐姐。”
    “想的什么这般出神？”程妃笑笑着轻抚她的手，细腻柔滑的触觉令唇边的笑更为深切，她袖间淡淡的熏香沁在鼻尖引得心神微荡。“转眼间羽儿也大了，再过个两年也要许配他人了，也不知朝中哪家的公子有这等的福气能做了羽儿的驸马，真是羡煞旁人啊…羽儿可有中意的人了？”
    许配…意中人…
    按捺下心头浓浓的苦涩，赵羽淡淡地扯出一抹笑。“羽儿、羽儿还小…”
    “这可是终生大事，马虎不得，自该是早早做打算。”
    白凉若瞧着她延伸至眼角的笑，唇角禁不止拉出讥讽的笑。
    “来来来，各位姐姐请喝茶，尝尝这别有风味的香茗。”
    南宫素雪将茶捧到程妃面前，一脸的笑意，“程姐姐请品此茶。”
    程妃对她的故弄玄虚不以为意的笑了，接过茶，一掀茶盖只觉一股温润的清气迎面而来，透明橙黄的液体在盏中微微招摇，轻轻呷了一口，略带苦涩的味觉在味蕾上晕染开，刚想开口抱怨，却又尝出了丝丝甜意。“…”
    “程姐姐可尝出这是什么茶？”
    见程妃摇了摇头，南宫素雪不禁莞尔一笑，转向一旁正寻思着的白凉若，“白姐姐可知晓？”
    “…这次你是如愿以偿了，我确实尝不出这是什么茶。”自小见惯天下珍品的白凉若不得不甘拜下风，也不知是哪来的贡品，竟连自己不知晓。
    收到她投来的目光，赵羽只是淡淡一笑。“可是新来的贡品？”
    南宫素雪满满的笑，清了清嗓子才道，“这——其实是味中药，名曰杜仲，能入肝补肾，补中益精气，坚筋骨，强、强…”
    拖了长长的尾音，还是接不出下文，南宫素雪面皮上细细地涨红了，也不顾着旁人的轻笑，躲到晏尘玉身后三分无赖七分娇羞，“记不得了，我不管了，那么拗口的句子谁记得下来，还是姐姐你来说吧。”
    “原来素雪妹妹背后的高人是妹妹啊。”
    晏尘玉拍拍正难为情得紧的南宫素雪，唇边染上淡淡的笑，轻轻地道，“说穿了只是民间的小玩意罢了。这杜仲能入肝补肾，补中益精气，坚筋骨，强志，治肾虚腰痛，有病治病，无病久服亦能轻身耐老，而这杜仲茶的叶子则是在它生长最旺盛或在花蕾将开放或在花盛开而果实种子尚未成熟时采收，经过道道工序才制得。虽不名贵却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宁夫人原也精通药理，真是好博识。”白凉若素来听惯了旁人对晏尘玉的评价，以为只是吟诗作对之流，想不到却是真懂些，倒是该另眼相待些才是了。
    晏尘玉只是淡淡一笑。
    “说到精通药理，倒让我想起一件事，那太医院首座四处宣扬自己收了个徒弟，何等的好本领，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知那人有怎样显赫的背景竟让吉照荀那老固执破了例。”程妃笑着啜了一口茶，讲起了新鲜事倒是来了几分精神。
    “他收徒弟很奇怪吗？”南宫素雪皱了好看的眉有些不解。
    “吉照荀素来自负，扬言天下无人可做他的徒弟，也不知多少的人被拒之门外，这次倒是自打了嘴巴，还不是成了笑柄。”
    白凉若笑笑，吉照荀那张嘴确实应该收敛些，祸从口出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听着他提过，好像是尚书府上的人。”赵羽想起前几日碰见吉照荀时他满面红光，甚是高兴，想来这个徒弟他定是十分满意的，心姬姐姐这样说似乎有些过分了。
    尚书府？…
    晏尘玉脑中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自意握紧了茶盏，连倾出些茶水也不自知。
    “户部尚书宋惟君府上的？”
    “是啊，好像叫什么淳于…淳于什么的，名字怪怪的，我也记不清了…”
    只听得“咣当”一声，一只玉盏摔落在地上，顺着杯沿晃晃悠悠转了几圈才摇摇摆摆着停了下来，那香茗洒了一地，唬得众人一时没了声响。
    “姐姐，你不舒服吗？”南宫素雪瞧着晏尘玉苍白了脸，连往日里温柔的笑也不见了，不禁关切地问道。
    晏尘玉低下头，心头纷扰的思绪像极了那常年的藤蔓，缠绕的茂盛枝条紧紧包裹了自己，连呼吸也成了累赘，只是喃喃着道，“地脏了…”
    “…”程妃瞧她一副三魂去了七魄的模样不觉皱起了眉。“还不收拾？”
    旁边正察言观色的宫人即刻过了来，战战兢兢地收拾着。
    “我看宁夫人是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白凉若淡淡地开口。
    “是啊，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吧？”赵羽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明明一切都好端端地，怎会突然间便不舒服了呢？
    “我看还是让素雪陪着姐姐回玉章宫休息吧。”南宫素雪眉间显而易见的担心。
    晏尘玉也不多言，由着南宫素雪扶着自己去了。
    而这厢，经过方才小小的事故，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便也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