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夜幕已低垂，偌大的殿中烛火斑驳，渐渐走动的人声也安静了下来，多出了一份静谧。
    “都还是学孩子呢。这等的好年纪，这等的好相貌…”剪着烛芯的银剪子顿了一下，半跪的女子略显慌张，“瞧奴婢又说胡话了，真是年岁大了不中用了。”
    虽是笑着却也掩不住其中的紧张。
    空气中微微僵化，原本的淡宁似乎渐渐撕裂，褪开华丽的外衣，裸露出内在的不安。
    雕根榻上神情慵懒的白雨柔因她的话不置可否地一笑，眼角下深浅不一的细碎褶皱，眼眸深处溢出几缕似是而非的笑意，“玉泽啊，这后宫里良心最干净的人是非你莫属了…出淤泥而不染…难怪先皇会对你情有独钟。”
    
    背脊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秦玉泽慌张地搁下银剪，伏地而道，“太后…”
    “哀家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自从十四岁入宫到今日，也有三十载了，一路风雨你始终都不离不弃，甚至三番四次再紧急关头救了哀家…能坐稳这玉宁宫，你功不可没。你愿把身家性命尽相托付给哀家，却始终不肯再哀家面前从容谈笑。”白雨柔若有似无地低叹了一声，神情中染上几分的迷蒙，“或许这也是身为女人的悲哀吧。”
    “奴婢、奴婢…”
    在跳跃烛火的映衬下，向来素净的面容略微扭曲。
    “有谁知道他心里只有你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民间夫妻的深情，放在这皇宫里太不真切了…玉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要的如此简单。外人历来道宫闱丑陋，却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全来于人的欲念，深不见底的欲念永远都不会有满足的一日。”目光落在琉璃宫灯上，被昏黄晕染的往昔忽的铺陈开来，依旧那么清晰，白雨柔清笑。“儿孙自有儿孙福，且随着他们自去闹吧。”
    “太后圣明。”
    秦玉泽收拾好不安的心情，恢复了素日的从容。
    计较，便是自寻死路。
    从何时开始，皇帝专注于自己的目光，秦玉泽已忘了。只记得那一年，海棠枝下，情窦初开，他注视自己那灼热的眼神，手掌深处传来的热烈，深深震撼了自己。
    名份、地位、未来…在所构筑的情爱里，不名一文。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只一句，便足够了。
    眼中沾染上回忆的温度禁不住泛出了泪光，薄薄地湿了一层。
    生死之契，刻骨铭心。
    计较，便是自绝死路。
    初知时的恼羞、忿恨蛰疼了情爱，腹中已成形的胎儿落下，更自此无法生育爱恨也随之熄灭。缘来缘散间磨尽了一个女子的真心，冷血、自持，再也不心软的意志力，再那个男人逝去后，亦显得无力和可笑。
    只是那时，已经不再惶恐，不再依赖。
    爱恨如过往云烟都已不要重了。
    只有今后，才是另一场胜负追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