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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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一向消息传得热闹。
    昨日审了一半退了堂,也不知哪些人是有心还是无心地捉住做话题,昨个下午就传出了当朝宰相陶绍安护友心切暗逼着户部尚书宋惟君称病退堂的小道消息,不一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陶绍安闻得这话本就已动了肝火,又见今日涌在这府衙前的百姓嘴中吵闹着官官相护更是火冒三丈,却只得忍下来。为求公证,三人商议了一番干脆撤了拦在府门前的衙役,离堂三尺画了一条黄线让百姓以此为界旁听。
    三声击堂鼓、一阵堂威过后,公堂之上尽是肃杀之气,各自心中明白今日已与昨日大不相同。
    晏宗瞧着神情自若的陶绍安,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的佩服。在朝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号召起十数位大臣在请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想到这里晏宗略有反思,怎么不找上自己?难不成是昨日堂上那句话得罪了他?若真是如此,倒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尚书郎可好些?”陶绍安见他面上泛着病态的红润,较之昨日显得更为严重些,颇觉有些意外。
    打起精神环视堂上的一切,宋惟君淡淡笑道,“无妨的事。还是先传犯人吧。”
    案上惊堂木一响,便有人押着颜德上堂,桎梏锁着手脚,锁链撞击声异常的清脆。堂外百姓一瞧见这传说中的贪官激愤不已,一时间堂上咒骂之声不断,慌得衙役赶紧执起了水火棍喊起了堂威。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一拍惊堂木,面上尽是正色,那声色便也渐渐归于安静,“堂下犯人报上名来。”
    说完止不住的一阵咳,面上愈见颜色艳如桃花。
    “犯官颜德。”经过昨日一审,颜德已知这宋惟君看轻不得。目光飘过正看着自己的陶绍安,读出他眼中的宽慰,心中才放下了些凝重。
    “本官问你是否认罪。”
    “犯官无罪可认。”
    宋惟君颔首,示意身旁的衙役将安置在后堂的人证带上堂来,却被陶绍安唤住,一时困惑,“陶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吩咐倒谈不上,许是尚书郎还未知晓,昨日朝中有十数位大臣为颜德上了请愿书,愿以头上乌纱担保这颜德的人品,皇上今日早朝也已允过了。”陶绍安淡淡笑道,“那几位所谓的证人便没上堂的必要了。”
    “是啊,都是同朝共过事的臣子,想必可信。”晏宗笑笑着说。
    宋惟君眼角晃过颜德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诸位同僚为了颜德可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颜德久未在京,人品性情也未必一如从—咳咳…传那些证人上来只为以正视听,若坊间都是误传,也可还颜德一个清白…传人证上堂吧。”
    两人被传了上来,颜德略瞄过在堂上跪下、垂首的两人,瞧着那最左边的轮廓觉得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按着本朝律法,游街闹事者应杖责二十以儆效尤吧。”陶绍安看着跪在堂下讨饶的两人淡淡地说。“两位大人觉得呢?”
    晏宗颔首,宋惟君不语。
    “打。”
    两旁的四个衙役应声一齐上前将二人按倒就打,一时间堂上传来齐整的皮肉打压之声,木棍一起一落间附着两人的惨叫,承受着巨大痛楚的身躯不禁微微扭曲,看得堂外的百姓一时间都噤若无声。
    颜德瞧着他们额上沁出豆大的汗,外衫上竟透出丝丝红痕,听着耳边萦绕的哀叫低呼,心中不免慌乱了,若是此番逃不过这劫难,不知那囹圄之中还要受怎样的痛苦?
    杖毕,宋惟君看着两人缓缓喘过气才开口道,“当日为何闹事,自可将其中的缘由说来。”
    “…小人、小人姓田,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过了大半辈子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啊,却被颜德害得家破人亡!”鬓角染霜的老汉忍着疼痛指向颜德,手指却颤抖不已,“小人是贫苦人家,膝下只有一女,偏生得貌美,所以早早婚配了人家,只待年底办喜事,却不知他在何处见了我的女儿起了色心,登门说了不成,竟派人到家中抢了去。小人做了一辈子安安分分的种田人,哪见过这种场面,知他官大势大,女儿也不会吃苦,也只好和老伴忍了下来,万万没想到啊,才三天,我那苦命的女儿就死了,盖着白布被抬了回来连一个说法也没有啊,我那老伴见女儿死得惨不多久也跟着去了,只剩的我一人孤苦…”老汉喘了一口气,“想着去告状却无一个人受理反倒次次将我打了出来。好不容易进了京,不为别的,只求看这贪官落得何种下场,也对得起我死去的老伴和女儿。”
    看着老者声泪俱下的控诉,陶绍安眉头微蹙,一向知晓好友热衷流连温柔乡,只不想已到了这种地步。
    堂外顿时低着声议论纷纷。
    “…可有何要说的?”忽来的一阵眩晕,宋惟君不觉抚上额头传来湿濡之感,一看指尖却是有了晶莹的湿意,心中略感不妙。
    “你是何来的凭据,胆敢在堂上诬陷我?”颜德嗤笑,“颜某从不做这等下流之事,何况家中早已有姬妾,怎会贪图你小家之女的美色?许是府中的下人仗着我的名声在外做下了这苟且之事,若是这罪名也可扣在我身上,倒真是不见王法了。”
    “…我…我是听你家丫鬟说的,她连日梦着我那死去的女儿心中不安来上坟,又见我可怜才偷偷说与我听的。”老汉更是气愤,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直半直起身子逼迫上前,“…原来害死我女儿的是那些你养在家中的蛇蝎女子!她们嫉妒我女儿成了你的新好,处处折磨着她,而你也不闻不问,害得我那苦命的女儿连三日也熬不过去就轻生了。你竟还说得这么轻巧,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只凭你空口白话,要作为证据实在是太过牵强了。你可有何物证或是人证能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晏宗皱起了眉,若只听前面的也只是强抢民女罢了,闹出了人命问题可就大了。
    一听要拿出些什么证据,老汉一下子蒙了,自己哪里来的证据啊,“这蓉城的百姓都知道啊。”
    陶绍安摇头而笑。没了证据,就算是说得再真切再辛辣都无济于事。
    “小人有证据。”
    宋惟君勉强打起精神看向青年男子,“你有何要说的?”
    听这声音却是陌生的,颜德仔细瞧着男子的轮廓,直想看出些究竟来,仍是一无所获。
    “小人姓宋,想必颜大人必定是有些印象的。”
    年轻男子脸庞上似是而非的笑瞧得颜德心中几许发麻,姓宋?宋?该不会是…再仔细看他眉目间的神态,心中大惊。
    见他说不出话了,男子笑得更开了,“颜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不妨再多提醒一句,家父宋恒可是做了大人十年的幕僚。”
    颜德撑大了双眼,看向宋惟君,又看向陶绍安。
    “启禀诸位大人,家父为报颜德的知遇之恩,这十年里不知昧着良心瞒下多少的事,强抢民女只算得九牛一毛。”宋子杰看着颜德脸上惊恐表情更是痛快,全然忘了身上的痛。“十年掏心掏肺却敌不过几句谣言,他怀疑我父亲起了贰心更怕好事被抖落出来竟痛下杀手杀害了我父亲,却不想还留得我在。昨日堂上说起克扣赈灾银饷的确属实,这些钱都用以建造他在锦官城郊的素锦山庄。”
    陶绍安眉头大皱,“你可想清楚了,这话可不是胡乱说得的!”
    “大人自可查证,素锦山庄在颜德入蜀后第二年也便是昭和八年起建,若那一年真的是天灾不断,颜德又从何得来钱财建造山庄这么大的工程?狩和三年也是异曲同工之妙罢了,素锦山庄便是在那一年完建。素锦山庄虽在城郊却占地百亩,其中不知藏着多少的金银,颜德更豢养了无数姬妾与伶人在素锦山庄里过起了天高皇帝远的逍遥日子。”
    “你可有证据?”光是听下来已是心惊胆战,真是不敢相信这颜德竟有这等的好胃口和胆子!
    “家父为求自保,暗中做了副本,小人贴身肉藏着只为今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蓝底印本,交由一旁的衙役,“几处还可见颜德的落款,说来颜德怕有人冒用他的姓名还曾私下特制了一个私章,故私密文件落款一向都是‘颜子德’。”
    陶绍安翻看着手中的账本脑中混乱一片,竟有真的有几处陈泥落拓出纷扰红印子对上了他的话,一时间怒火大炙,“混账东西!”
    宋惟君俯身拣起被陶绍安扔在地上的账本,止不住又咳了几声,喉中竟泛起腥甜之意,微晃了身形,身旁的衙役赶紧扶着他,却被他缓缓推开,“不妨事的。”
    瞧着了几处的“颜子德”,宋惟君便将账本递给了晏宗。“晏大人请看。”
    晏宗看他有些支撑不住了,心里不禁起了疼惜,起身取了过来,“尚书郎还是到后堂休息吧,这里有陶大人和我,你自可放心。”
    宋惟君摇摇头,“既已病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小人还有一言,诸位大人不妨一听。”年轻的脸庞上浮起坚毅的神色,朗声道,“写那封密信正是宋某!”
    此话一出堂上堂下皆是震惊,颜德盯着宋子杰的面上一片死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见得眼前一道血影划过,晏宗怔怔地看着瘫倒在桌案上的宋惟君,面无血色,嘴角衔着缕缕残红,手中的账本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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