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隔着远望去像极了天际压低的一片云群，走近了几分却是那金銮殿顶上璀璨的黄彩琉璃瓦，脊上饰着的仙人走兽，或龙或凤或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镇守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灰暗的天空越显它的雄壮威严，压得人心中生畏，微微透不过气。比起释迦佛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份气势也不遑多让吧。
    御座之上的那抹明黄安然接受着朝臣的膜拜，目光掠过殿外的灰涩，回到袖口的龙纹刺绣，神色平静，瞧不出个真切。
    “哦。照着晏尚书的意思是要三司会审颜德？”
    “老臣不敢…只是这案子虽有证物，疑点却也不少，再之颜德是先帝钦点的进士，从政二十载，也算得老臣子，其政绩也是有目共睹。若是不慎重些，怕有失偏颇，不得信服。”
    晏宗持着笏，手心冒出冷冷的汗。朝中各人心怀鬼胎，审与不审，怎么个审法，谁来审都是烫手的山芋碰不得，却不想让自己撞上了，心中不断地叫屈。
    “皇上，微臣以为要审颜德，必须先找到那投信之人。投密信已非光明正大，若是真有证据，真有冤屈，定不怕对簿公堂。如今单凭一面之词，实不可信。”
    皇帝若有所思地颔首，眉宇间颇带几分认同。
    “蜀地偏远，交通闭塞，消息流通本就不易。末将听闻颜德身为一州长官，早已是横霸一方。在锦官城郊的素锦山庄富丽堂皇可媲美行宫，想来抢出那些贡品也不足为奇。”
    “严将军这话说得不妥。”一袭绛衣朝服的赵衡翼唇边带笑，朝服胸襟上那只五爪正龙腾云驾雾，面目狰狞，“总是要讲求些真凭实据。私藏蛮帮贡品触犯了十恶中的大不敬，那怕是皇亲国戚犯了此罪，虽有大赦，也要罢官流放。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审颜德一可安抚民心，一绝天下悠悠之口，二来也可还颜德个公道，以示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好个公道！好个贤王！
    南宫变冷眼瞧着面容宽和的赵衡翼。此话一出，原本面上带着不平之色的数个朝臣已平息了怒气。
    “故臣弟以为该彻查！”
    却字字珠玑，斩钉截铁。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这八贤王越见的霸者气度，一句话便让满殿大臣无语了，苏纳言偷瞄了御座上的男子，却只见他面容平静，唇角还有丝笑，心下也糊涂了。
    “陶卿家的意见呢？”
    “八王爷所言甚是，老臣无异。”
    皇帝环视殿中，众人面色趋于平静，但仍可瞧出些情绪，“朕知晓你们当中有不少与颜德是旧识，自不忘僚友之情，这件案子既然言定了要彻查，便容不得丝毫瑕疵。为求公平，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朕要另命一位刚直不阿的主审，诸卿可有毛遂自荐的？”
    满殿的死寂，各人垂首不敢喘气。这等的祸事谁敢揽！一个不当，便是数边不讨好，真正是百害而无一利！
    白苏城心底暗忖，这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
    晏宗禁不住用袖口擦去额上的汗。万不得已沾上颜德已是流年不利，恰恰自己是刑部尚书，若是三司会审还可有大理寺卿、督察院使相担待着，这要是坐上主审的位置，可只能叹时运不济了！
    “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都沉寂了一盏茶的功夫，南宫变想来也不会有人这么“忠君爱国”，不禁起了首打破这僵局。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不如宋惟君吧。”
    蓦地，陶绍安开口。
    赵衡翼神情微敛，看向一脸严谨的陶绍安，心头生起一股无明业火。
    好奸猾的陶绍安！
    “尚书郎…”皇帝已知宋惟君告病静养府中，被陶绍安这么一提，颇为意外。
    “除却宋惟君，老臣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陶绍安持笏上前，掩好眸中的得意，“一则尚书郎与颜德并未共事过，便无贻人口实的同僚之谊，自可避嫌；二则老臣六年来所见尚书郎品行端直，聪颖过人，定可将这案子审得清清楚楚，无可非议。至于身子不适，老臣也有所耳闻，尚书郎素来国事第一，想必不会推辞。”
    “难道这满殿朝臣便无一人能替皇上分忧吗？”赵衡翼眼中稍带几分讥诮。
    “那王爷可是有好人选？”
    陶绍安淡淡而笑，见他沉默不语心底更觉得意。
    宋惟君在朝中算得别树一帜，执掌户部竟无任何纰漏。自己何其的欣赏他的聪慧、他的隐忍、他的清华，可这尚书郎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此番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看他如何收场。
    “臣也以为只有宋大人才能担此重任。”
    一时间殿下便有数人出列赞同陶绍安的推荐。南宫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是毫无办法。这些人自己不愿趟浑水，倒急着把禅泓推下去！
    “…”皇帝面上几分犹豫。如今朝中心思各异，就算三司会审也未必可服众。陶绍安说得不错，不论政治背景还是人品性情，宋惟君皆是首选，只是…
    “皇上，即使要审，总是该问过宋大人，不妨等着了回音再定也不迟。”殿下白苏城朗声道。
    皇帝迅速颔首，“退朝吧。”
    不待殿下众人反应，皇帝已起身，苏纳言赶紧扯着嗓子——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