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南宫变来访。”
    管家立于书房外恭敬地说道。
    宋惟君放下手中的卷宗，略略一想，“请客人到书房。”
    “…是。”
    管家微微一怔。宋惟君会客之道，从不见访客于书房，就连晏尘玉也未曾破例。为何对首次登门的南宫变如此客气？看来南宫变真是炙手可热的很，便留了几分心眼。
    一路走来越发清幽雅致，显出隐士之意。这官邸竟然是堂堂户部尚书郎的，南宫变实在是难以相信。
    “大人，这边请。”
    南宫变淡淡颔首。目光却毫无停歇。虽是秋末，万物萧条，但庭中青苔绿水依旧，隐隐的袒露在萧瑟之外。
    推而入时顿觉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南宫大人，请坐。”
    房间内比屋外多了许多的暖意，但宋惟君还是披了一件白色氅衣，烛光下越发清尘绝俗。南宫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尚书郎叫我七君吧。侍郎并不是什么高官，听堂堂正二品大臣唤我大人，七君自认不妥帖。”
    紫色眸子闪着光亮，宋惟君笑道，“宋某府上没什么珍贵茶茗，这桂花乃是闲暇时弄的。若是七君不嫌弃，不妨试试这桂花茶。”
    南宫变笑笑，轻啜了一口，“甘甜清香，甜而不腻、香味清恬，自有一番滋味。只是事情未明了之前，我并无心品茶。”
    “在你眼中，宋某是怎样的人？”宋惟君笑着看穿她紫眸里的犹疑，“七君大可直言。”
    “…”南宫变搁下茶盏，仔细打量面前的人，“尚书郎与其他朝臣大不同，只埋首户部事务，行事干练果决，深得人心，诗书才情又无一不精，是个少有的人才。”
    “那宋某的人品，可否值得七君一信？”
    “自然。”南宫变哑然，“只是我不明白你我素未谋面，你为何帮我？”
    宋惟君轻笑，好个设防如此重的南宫变，“有公亦有私。若是七君真想听，宋某当然愿意一说。”见他沉默不应，笑意便更深了，“从公而言，皇上登基未满经年，根基未稳，你又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位虽不高，影响甚巨，一旦宣扬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有弊而无利。于私，我宋某也只是顺手推舟，亦不想无事平地惹风波。相信七君必有自己的苦衷…四公子想的大概亦是如此。”
    南宫变略略一怔，“苦衷？你相信我有苦衷？”
    “每个人总会有不与人说的秘密。七君大可不必担心，你在皇上面前的位置无可替代。”
    面对他的承诺，南宫变安心不少。“如此在下便谢过尚书大人。我该庆幸今日知晓此事的是你和先生。方才言辞间多有冲撞，还望大人不要计较。”
    宋惟君笑笑，“七君言重了。”
    “如果尚书郎不嫌弃，七君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宋惟君唇边的笑容加大，“承蒙不弃。”
    南宫变也笑开了。
    桂花馨香四溢，令人心生温暖。
    京都初雪，厚厚地飘了一个晚上的雪静静地堆在这繁闹的年华里，天空依旧阴霾却添了几分银色的景致。
    儿童嬉闹，流连着莹白的雪，堆砌着最原始的快乐。风已停住，大街小巷里出没着裹成大冬熊的百姓，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平淡而朴实。
    “尘玉？”
    抖落她毡帽上的残雪，宋惟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眶红肿、一脸憔悴的晏尘玉，一向知书达理的晏府千金怎会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若不是卓衣来报，宋惟君真不敢相信她在府外坐了整整一夜。
    “备茶、生火。卓衣，把我的披风取来。”
    晏尘玉冻得嘴唇发紫、面色发青却一言不发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令人倍觉不安。
    待一切安顿后，宋惟君瞧见案上的茉莉茶已不再冒热气了，眉头微皱，起身又泡了一杯，“若是无事，我可要派人去通知晏尚书一声，毕竟你失踪了一夜。”
    “不要，师兄，不要！”晏尘玉慌乱地看向男子，托在双手间的茶盏溅了一地也碎了一地。“我不要回去！”
    大厅中回荡着瓷器摔碎的清脆声，面对这样的晏尘玉，宋惟君禁不住怔住，她的惊慌失措，她的脆弱不安，让宋惟君困惑，示意一旁的侍者离开后，“尘玉，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你是户部尚书，选秀女之事，必定是经你之手，尘玉求你帮帮尘玉。”握紧他伸过来的双手，晏尘玉顿觉安心，“爹铁了心要将我送入宫中，师兄，我该怎么办？救救尘玉吧！”
    宋惟君心中一冷。的确是由户部奏报皇帝奉旨允准后才可甄选秀女，这几日京中的确热闹非凡，各地马不停蹄地将秀女名册送上，京中朝臣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将尚待字闺中的千金送选，前几日也曾想过晏尘玉的近况，但被其他事分了心，不想…“可曾入单？”
    晏尘玉默然不应，“爹他瞒着我，昨日我才知晓他早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师兄，尘玉不像成为爹的棋子，不想入侯门，更不想将一世托付给不认识的人。师兄，尘玉的心从未离开过苏州啊…”
    “尘玉…”宋惟君暗叹了一口气。依尘玉内敛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的不会这句深埋心底的话，“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各埋心事，不肯言明呢？”
    抽泣着的晏尘玉闻言默默不语。
    “选秀女，是皇家事，是家务事，身为人臣决不能插手，更何况，晏尚书存此心久已，当年舍弃进宫的机会而让你去苏州拜师便足以见他的决心，如今你是名动京师的才女，这次选秀女是你进宫的最后机会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师兄是在怀疑尘玉？”
    “不，不是怀疑，只是怕你后悔。你可曾想过不参选的后果？晏尚书会有何反应？你又何去何从？这些你可曾想过？”宋惟君轻拭她颊上的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都是她掩埋已久的心事啊，“还有那个你最关切的人又会怎样？”
    一席话，让原本意志坚定的晏尘玉慌了阵脚。当时听到爹将自己送入宫的消息便没了主意，只一心想着苏州渡头和煦的风、青青的杨柳、他欲言又止的神态，只知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其他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师兄，尘玉只想做俗世女子，陪他一生一世，为何就那么难？…早知如此，倒不如赖在苏州便不回来了。”
    宋惟君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发颤，“尘玉，选秀一事，我自会留些心，你先且回去，莫要冲撞了你爹…所有的事等明哲来了再说，不可再如此折腾自己，知道了吗？”
    “嗯。”
    得到他的允诺，晏尘玉仓皇之中总算找到一处安稳。只有宋师兄才能救自己，晏尘玉的泪又滚落而下。
    身不由己，又何止你一人。
    宋惟君暗自叹了一声，心中渐起无奈之情。
    有缘之人，若终成眷属，又何必如此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