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依低下头，清冷的声音毫不掩饰的担忧：“我之所以听到他的声音反应激烈是因为我之前去找伊人时，看见四王爷坐在酒楼的二楼窗口。”
    二楼的窗口？想到张老爷反复张望，琉璃会晤：“这是四王爷的计谋？”
    凡依点点头：“看到他时我就明白过来。只是我万万想不到对方竟是君将军。所以一时失控。”
    四王爷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设计那个什么君将军？哼！她刚刚才从他王府出来，没多久竟然又能碰上，还真是冤家路……等一下？！难道……她也被算进去了？否则为何一定要今天放她回宫，又要把送她的东西放在文墨斋里让她自己去取？是了，一定是这样。
    可是自己的价值在哪？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心思千般回转，琉璃复杂的看了一眼凡依，低下头掩去自己的心事。
    “君将军，姑娘可能不知道。”伊人笑道：“君将军单名一个‘易’字，是罗修国的护国将军。半年前去边疆对击西林国。”
    “是么？君……易？”脑海里忽然闪过修哲的话“全京城里的小姐们谁不希望嫁给大将军君易”。原来是他啊。手中的丝巾平铺在膝盖上，折折叠叠：“我和君将军交情不错么？他刚刚有和我打招呼。”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低下的黑眸却偷偷注意二人的表情。
    凡依脸色突变：“姑娘可有叫他看出端倪？”见琉璃奇怪的看着自己，解释道：“君将军虽然是个将军，但是心思却异常细腻。”
    看到凡依认真的样子，琉璃也不禁划过一丝紧张：“应该没有吧？我们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
    伊人回忆道：“姑娘半年前陪同皇上去祭祀的时候才见过君将军。那时君将军奉旨保护皇上。那之后君将军便去了边疆，所以姑娘和君将军并无交情。”
    见凡依没有要补充，琉璃也不在多话，双手拉紧丝巾，一只白色的小老鼠俨然成型。
    “姑娘，折的什么？”伊人好奇的投过目光。
    “小老鼠。瑞亲王府里的丫鬟教的。”这是孩童时代玩的手工，本已经忘得七七八八，这几天无聊时一个人摸索，竟又叫她弄出来了。
    正午十分，数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永华宫门之外，身着不同官服的大臣纷纷下车徒步进宫。
    “我们也要下车？”放下布帘，琉璃悻悻然的倚在车壁上。这几日她在瑞亲王府里试验过，以她现在的身体，正常情况下的走路，最多可以走半个小时就会负赘不堪。如果是跑步这种稍微激烈一点的运动，身体要不了三分钟就会突然失力，动弹不得。
    伊人轻轻摇头，从马车里固定的矮桌上倒了杯茶，递过去：“姑娘身体不好所以先皇曾下过旨，姑娘的马车可以直接进玉和宫。”
    接过茶，琉璃掀起布帘一角，远远看见宫门被守门的士兵左右两侧同时打开，“吱—”的一声，交相呼应，如同夹藏在时间里的一页历史，沉重而缓慢的向自己展开，过去不曾知晓，未来也无法预料。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小海子跳下车道：“姑娘，到玉和宫了。”
    马车门还没有推开就传来激烈的争吵，琉璃侧耳聆听，稚气夹杂着不甘的语调响起：“没听到本王的话么？给本王让开！”
    是那个臭小子，琉璃勾起嘴角，加快下车的速度，往前面走去。
    “六王爷，姑娘真的不在。您还是不要为难奴才。”说话的是个太监，看起来五十多岁。话虽然说的客气，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恭敬，挺直的腰杆更让琉璃大为恼火。
    “刘全，你不要以为本王小就不懂得什么叫做‘被欺负’，小心本王到瑞亲王面前告你一状。”
    “哎呦，六王爷您说的是哪的话，奴才可是紧遵瑞亲王的教诲，不让闲杂人等接近神女。”
    “是么？我倒不知道我这玉和宫的人竟然这么听从瑞亲王的话。”琉璃冷笑，又是修靖！这玉和宫究竟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线呢？
    刘全一惊，双膝跪地：“姑娘，您回来了？”
    “刘全，你待我这么恭敬也是瑞亲王的教诲么？”不待刘全回答，琉璃又说道：“你倒是眼光很高啊，不如明天一早你就去瑞亲王府报到吧，想必你一定很乐意在他的手底下做事。凡依，你通知瑞亲王，说我给他送了个好奴才。”
    “奴才知错，求姑娘开恩，不要将奴才赶走。奴才给您磕头。”说着便将头磕在青石板的地上：“奴才给您磕头，求姑娘不要赶奴才走。”
    “姑娘，“伊人劝道：“刘全虽然有些不对，但是自从先皇把他调来玉和宫，他的确一心忠诚于姑娘，此次皇上原本也将他换走，是他在瑞亲王府门前跪了三天，四王爷才请求皇上把他调了回来。许是感激四王爷的帮助，他才会一时糊涂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吧。”
    感激？莫教人利用了这份感激才是！深吸一口气，抚平心底的焦躁。知道把火撒在刘全身上有些不对，琉璃抬抬手示意道：“多少你也是老公公了，即使六王爷再如何，也不是你可以欺辱的。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他日若让我发现你依旧对他不敬，那么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吧，我这玉和宫容不下你。”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奴才一定会改。六王爷，奴才给您赔罪。”起身匍匐，匍匐起身，刘全一遍遍磕着头。
    琉璃叹了口气对着修哲说道：“走吧。”
    修哲走在琉璃身旁低头不语。琉璃好笑道：“还不解气？不如我将他送给你，任你打骂，如何？”
    这是玩笑话，修哲知道。可是心里依旧掩饰不了的感动，这个世界原来还是有个人是认可自己的。整个皇宫只有她会这样吧。像是寒冬过后抽出的第一抹新绿，伸展了便是止不住的绿意盎然。可是，为什么呢？知道琉璃回答，修哲才发现自己竟无意识的说了出去。
    “因为我们是生死之交，要不是你通知你四哥赶来救我，我早已成了冤魂了。”琉璃安抚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小鬼这么好呢。说到底是她自己想找个寄托。这个皇宫是欲望的坟墓，出去的只有一个，踩着他人的尸体才能爬到巅峰，她不想做巅峰，那么显然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的无情。她害怕，害怕血腥，害怕出卖，害怕……死亡。这个小鬼，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没有威胁她的能力。所以他令她安心。
    “什么？”凡依紧张的想要询问，却被一旁的伊人拉住。现在不要问。伊人的眼神里写着这个意思。凡依点头退回一边。两个人的动作被琉璃看在眼里，只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理会的打算。
    修哲眼神迷离，他不懂她为什么要骗他？他去求证过，可是得到的确实无情的否认和羞辱。这也是他今天来找她的原因。可是现在他忽然开不了口，答案在心底似明似暗的闪现。很多年后，修哲依旧记得这个明媚的午后，有个身体孱弱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照进了第一缕阳光，炫耀的他都睁不开眼。
    晚饭过后，凡依敲开神女的房门：“姑娘，白天您说遭遇了袭击？四王爷竟然没有保护好您。”
    琉璃淡淡的笑道：“我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能说没保护好我呢？”
    “可是，”“好了凡依，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么？”琉璃坐回到桌前：“今天我有些累了，明天再说好么？”
    看着微笑着的琉璃，凡依内心的恐惧忽然加大，“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如果凡依哪里做的不对，您尽可责罚，但是请您不要疏远凡依。”
    “没有的事，凡依你起来吧。”琉璃上前搀扶，却叫凡依的话停了动作。
    “姑娘，凡依可以为您付出一切，但是请您千万要相信凡依。”
    琉璃慢慢踱到窗前，半饷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们。我什么都不记得，依赖的只有你们两个。玉和宫里有四王爷安排保护我的暗卫，昏迷前那晚暗卫没有任何阻拦，所以你们知道是四王爷将我带走的，对么？”如果不是在瑞亲王府时四王爷说了一句“深更半夜的，你若是单独出去，不可能凡依会不知道。”或许到现在她还想不到。“同样的这次你们找不到我，一定是因为暗卫有意混淆你们的视线，所以没有怀疑四王爷，对不对？”
    凡依脸色惨白的点点头。
    琉璃背过身不看她：“白天你想到了这个局引得除了君将军之外，还有我。对么？”
    凡依没有出声，琉璃自嘲道：“可是你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我。我是失忆，可是不是痴呆，有些事还是可以想明白的。你们再三隐瞒，或许，你们本就是四王爷的人，关心我不过是个假象。”
    “姑娘，凡依发誓绝对不是四王爷的人。之所以隐瞒是因为我和伊人在您昏迷期间从四王爷口中得知求婚一事。姑娘的身份敏感，您的一个举动就代表一种趋向。如今宫中的局势越发紧张，姑娘素来不愿参与政事，此刻您又什么也不记得。所以我和伊人就私自决定暂时不告诉您此事，以免您烦忧。至于白天的事没有告诉姑娘，，全然是因为怕让您知道自己又被四王爷算计着什么后，您会害怕。保护姑娘是我和伊人的责任，我们最不想的就是姑娘活在恐惧之中。”凡依依旧跪在地上，句句忠恳。没有欺骗的样子，
    琉璃见收到效果便走到她面前扶起她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这么做或许残忍了些，但无疑是最快的方法。在这个空间，她必须学会信任。如今事情都明了了。她也会最大限度的信任她们。
    凡依摇摇头，血色逐渐恢复到脸上：“只要姑娘相信凡依就好。”
    “我对过去的你们没有丝毫记忆。但是从现在起直到我死，我都不会在对你们有丝毫怀疑，所以请你们也相信我有面对问题的勇气，不要再瞒我任何事情。”
    信任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