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情归.天下  第二六章。荡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25  更新时间:10-12-06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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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青夜下山之时,雪势愈发大了。纷纷扬扬的旋转降落,落在肩上,面上,缓缓融化成点滴雪水。夏青夜打了个寒颤,紧了紧手中的暗羃。
    不知为何,夏青夜忽然就想起了那年离开越城,好像亦是这样的下雪天。彼时夏君离站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痛的麻木,于是不愿回头。
    从前的一切回不到过去,就这样慢慢延伸,一点一点的错开来。
    也许错开了的东西,真的应该遗忘了。
    他这样想着,回头看了明伦山。印入眼中的山峦高耸巍峨,渐渐渐渐地被白色覆盖。他回神。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这怅然若失的情感,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他闭眸,浅浅笑起来。这温润的笑意尚未凝固,尖锐破空之声迅猛而来。
    不若归去啊,夏青夜。
    预想中的刺痛半天没有传来。耳边却有人嗤笑:“喂,收起你那傻样!”
    夏青夜蓦然回首。血液流失与寒气入侵,他甚至从未有过如此迟钝。这声音尤其像晟帝,在这寒风潇潇之中不慎真切。
    可惜他注定失望。来人一袭明黄,却不是他。
    夏青夜掠起笑容,像预先知晓,又带着些许的惊诧:“杨瑾仁。”
    “不对,你该叫我爷爷。”杨瑾仁抱胸:“需要我送你下山么?”他这样问着,丝毫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依旧距离夏青夜十丈远。他的声音温和,穿过层层风雪达到耳中,又是说不出的遥远。埋伏的三十三人,早被他清理干净。最后那一人,亦在刚才死于他之手。
    凌霄宫败了,玄杀不若从前了,明伦亦落寞了。曾经武林三大绝地,终究该灭了。
    夏青夜摇摇头。转身离去。
    杨瑾仁叹息。他转身,对着那树下的蓝衣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杨家的孩子,真不可爱!”
    夏青夜下山,上马。他的马没跑几步,便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马车,孤零零地横在小道上,挡了他的路。而他心神恍惚,却因马车旁立着的那个人。
    他静静站着,撑着一把纸伞。伞上白雪飒沓,为他隔开一方天地。他轻轻笑出来,温和而雅不足以形容。他说:“我来了,我的夜儿。”他凝视,眸光流转。刹那芳华不可自知。
    一袭轻裘,一手负后,静静凝视着他。面若荻花,一如仲夏的清朗。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的背后是昏暗的天幕,戛然而止的雪白与仓皇。于是这样的暮色里,这一抹隐约的明黄,便如天地间乍然而现的,唯一的色彩。
    夏青夜尚陷在杨睿宁的眸光中无可自拔,只觉天旋地转,被人紧紧扣在了怀里。他扣得那样紧,紧至窒息。
    猛然深陷温暖,夏青夜来不及反映地僵直了身体。而后又骤然明白了这熟悉的感觉,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缓缓伸手拥抱着他。
    杨睿宁说:“夜儿,我从未有过此般忐忑不安的感受。”他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带着不易觉察的患得患失。
    离去之后,那般食不知味的体验,那般不可抑制的念想,那般不可忽略的寂寞……再见,明明不过半月光景,心底又滋生恍如隔世的动容。夜儿,好像这辈子,只需这般看着你,念着你。唯恨不得将你时刻紧扣在怀里,才觉着安心。
    夏青夜,夏青夜,夏青夜。这般叫他无法释怀的,夏青夜。
    你可知道……
    然而触目所及,是夏青夜疲惫的神色,他将余下的话吞入心底。将人小心搂在怀里,抱上马车。他凝视夏青夜紧锁的眉,轻轻印下一吻。
    马车安安稳稳地朝他的别院驶去。杨睿宁除去夏青夜的衣服,轻柔至极,细细检查过,将所有细小伤口上药包扎完毕,才重新将人搂进怀里。他吻着他的眉头,轻声说:“夜儿,睡吧。”
    夏青夜在杨睿宁怀中安稳地睡去,依旧紧锁眉头。杨睿宁凝视着他的睡颜,天地之间好像唯有此人可以牵动了自己的心。无论笑也好,伤心也罢。
    忽而又见到被夏青夜握在手中的暗羃。这把剑,三百年前被弃于九离,两百年前因名头而搅了天翻地覆。而后平静两百余年,竟又卷土重来祸害江湖。
    夺剑之时,觉得甚是有趣,他亦参与;只是当初远远瞧了眼,觉着其实不若夏青夜来的有趣,便也随意;而今经历了夏青夜与夏君离之事,恍然间想起染尘曾说:耀阳施主不必担忧。若非施主所能拥有,施主煞费苦心不折手段亦是枉然;倘若是施主的,无论山高水远路途叵测,终将回到施主手中。
    大抵,一切早已是定数。
    夏青夜醒来的时候,雪色铺天盖地。面前那双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好像不过一瞬,然而心底又有天长地久的期许。对面的人将他抱得更紧。轻吻着他的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一切。
    最无法抵抗的,这如水的温柔。
    他怅然叹息,说:“夜儿,有太多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然而事到如今,一切大约是大势所趋了。”
    任由你出城,任由你决斗。任由澹台浅杨唯湛的虎视眈眈,对不起,夏青夜……未知的未来,来陪你,可好?
    大雪封城,天寒地冻。杨睿宁拥着夏青夜缩在被褥里,没有用着内力,只是纯粹的相依相偎而取暖。马车行走在逆光里,远方的远方一点点的消逝不见。
    像极了曾经的曾经。
    夏青夜微微闭着眼,昏暗的光线里,墨黑的睫毛在憔悴的面上投印出摄人心魂的美。杨睿宁轻轻抚着,竟生了呵护的心。明知道这样的夏青夜是假象,这样脆弱的难见风情。却出乎意料的沦陷。
    “我幼年丧母,外戚一族甚至在我晓事前便被连根拔起。自我有记忆开始,便被父皇养在身边接受最正统的帝王教育。父皇从说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不能用。除了为人处世的道理,一切的一切都交由我自己处理。至十三岁,父皇要我外出历练。后三年,父皇平天下。我归朝,娶你母亲许如为侧妃,生下你。依法炮制当年父皇的招式,灭了许家。”他用下巴摩着夏青夜的发,温润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怅然。杨睿宁的声音很轻,轻如车外的落雪。
    后面的,夏青夜是已知的。然而他再继续说着,语气却有了一丝恨意:“十八岁那年,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然而父皇突如其来的一道遗旨,却叫一切都生生变了轨迹。我登基之时无天下尽在手中的快-感,只余天下唯吾一人的悲怆……我那时想,究竟是谁可以不声不响地潜入这宫里,甚至能不声不响便杀了,武功天下少有人敌手的父皇……而我思索越久,却越发现,原来父皇根本没有死。”
    “——他根本没有死,夜儿。他生生丢了这锦绣江山,抛了他的妻,弃了他的子……我那时候不明白,夜儿。真的不明白,难道所谓的爱情,真的要比一切都重要?”他这样问着,再难维持的从容。
    夏青夜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了他的手。
    杨睿宁的声音渐渐平静。他垂眸,在夏青夜的额头上印了一吻,缓缓道:“我真的不懂,夜儿。我将杨维希养在身边,看我将来,是否能一如当年父皇弃我一般毫不犹豫抛弃他;我便将你丢至冷宫,看你能否能逆境重生,次而夺了这九五之尊,这天下之座;我不想在看身边哪些谄媚的脸,于是随便丢了个女人至后位,撤了封麟,扶了司徒悠上位……”
    “活得太累了,夜儿。那样日复一日平静如死水的日子,我回想起来竟觉得那段时期,自己竟是死了一般……”剩下的话被堵在喉中。夏青夜翻过身来,趴在他身上,变换角度吻着杨睿宁。他吻的那样认真,以及缠绵,缱绻。
    夏青夜看着他温情的眸子,嘲讽地勾起嘴角:“如果当年我身后不是杨翟,估计今日说这样话的人,就是我了。”
    彼时杨翟欲夺位,正苦于名不正言不顺之时。杨维夜突然自动送上门,杨翟也乐得利用下。而他杨睿宁,正苦于如何摆脱这帝位,也乐得看儿子蹦跶篡了。只可惜当年的杨维夜身后是杨翟,对这位陌生的皇叔,杨睿宁还是很不待见的。更何况柒都自愿牺牲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了——所以,当年杨维夜逼宫就以悲剧结尾了。
    “所以,夜儿。我们是天生一对。”杨睿宁凑近他,凝视他的眸子。那样明亮,有如黑夜里的那束月光。
    明亮,温柔,又充满了希望。
    夏青夜收拢了缠在他肩膀的手,微微扬起了笑容。他说:“我懂的,杨睿宁。”
    我懂的,杨睿宁。你的恨,你的苦,你的情。我都懂的,所以杨睿宁,我开始便对你毫无防备。可是夏君离,又教会了我原来爱情不是生命唯一,伤害与被伤害一样叫我痛彻心扉。
    杨睿宁,你再教我一次,义无反顾,可愿?
    杨睿宁不再说话,只是就着这样的姿势将夏青夜裹好了搂在怀中。夏青夜闭上眼,手掌慢慢摸索。直至握住他的手,指指相扣,相携没有一点隙缝。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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