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篇  第三十五章 毒咒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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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毒咒
    天色已几乎全黑的时候,笙皇后仍是一袭婚宴上的红色锦衣,却是衬得一脸惨白,把跟随自己的几个宫人都遣走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步入走往泽王殿的小径而去。
    这泽王殿是泽氏自三百年前被分封领地之时,便在此修建的古殿,每隔十年必要修葺一次,而现今的泽王当权的三十多年间,一次都未再动过工。想当年那恢弘堂皇的王殿,四季绿荫,道路宽广,清爽不染一尘,红墙黄瓦,贵气逼人。
    如今竟满地的落叶萧瑟,殿外墙壁也已显露出残破的痕迹,加上内里人声全无,渐渐昏暗的的天色下,一幢殿黑幽幽的暗不见五指,连一盏昏黄的宫灯都没有,竟是枯萎的好似一座荒坟。
    她“支啦”一声打开门,在空旷的室内走了甚久,入了第二间门进了内室,一片黑洞洞中也走的不大费力,不是过于熟悉,就是暗能视物。
    她随手拾了一个生了锈的铁烛台,拿了一个火石擦燃,一时间室内渐渐亮起来。只见内室发黄的四壁斑驳,墙角结了几张蛛丝,殿中放着一张巨大厚重的床,那床都斑驳了、脱落了,散发出一股无比难闻的霉气,窗幔上竟全是积灰蛛网。
    床上躺着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屋内一股难闻的臭味。
    只有几个形容枯槁、如同鬼魅的宫人还守在泽王床前,他们仿佛站了几生几世那么久,连生命也渐渐被这满屋的湿瘴死气吸走了。
    笙皇后一进来,他们也不行礼,也不拜跪,只是瞬间就悄无声息的没入黑暗之中一般的退下了。
    笙皇后手持一个烛台,走近床前,看到泽王那个深陷下去的脸颊,满头苍白干枯的乱发,胡子都拖到了胸口,皮肤都惨白的要裂开,眼睛却固执的不肯闭上,昏黄的如死鱼一般的眼珠就这么盯着床顶,似乎满心不甘,要看到什么才能死去。
    早在十年前,笙皇后就每日往泽王的饮食里下无人能察的慢性毒药,如今已经毒入骨髓,无法救治,整个人已丧失智识和行动能力,是十足十的活死人。
    但笙皇后偏偏不让其死,继续用奇珍异药让他苟延残喘至今,每日只能被人硬灌流食,处理便溺。自己还时不时要来看他两眼,可见恨意至深,竟是深入骨髓。
    而那些照顾他的宫人无一不是被挖眼断舌,无人能透露出一句,加上整个泽国能被允许进泽王殿的更也只有笙皇后一人,当朝臣子只知泽王重病怕光不愿见人,却万万想不到竟会被折磨到如此光景。
    再加上泽王失德已久,这几年笙氏又是掌握全权,泽王早已等同于是一个废帝,更无人会想要见其一面。就这么等着腐烂在这曾经奢华旖旎的王殿中,化作烂肌枯骨。
    笙皇后看了他半晌,突然发出凄厉到非人声一笑,救救回荡在空旷的内室不散,她用尖利的声音恶狠狠的说:“你是在报复我吗?”
    她把烛台再贴近泽王的脸一些,大滴的烛泪就滴在床上那人豪无生机的面孔上,缓缓的滑下去,就这么凝结成一块褐色的蜡块,连带皮肤都被烫的“滋拉”一响。
    “是你……让他永远都不能登上皇位,是你……让他永远无法拥有子嗣……都是你,都是你啊!你以为你对天的毒誓都会灵验么?”
    她满脸的恨意简直把铜铁都可以熔化了,她就这么任凭滚烫的烛油滚落在泽王干瘪的面孔上,仿佛要借此把这人彻底腐蚀、销毁了。
    但是犹存的恐惧依旧是那么鲜明,她永远无法忘记十年前,惊雷暴雨夜,泽王发病的那一夜汩汩流血的眼睛,已经干涸的喉头吐出的恶毒的诅咒,至此以后他就再也卧床不能起,已成废人,但这那句诅咒永远像恶鬼一样徘徊在笙皇后的心头。
    “他……永远不能登上帝位……永远永远……不会有子嗣……你们会互相屠戮……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她心中巨震,当年那濒死的男人惨烈嘶哑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猛的灌入她的耳朵之中,在脑内回荡、无法驱散,让她几欲疯狂。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抓不住烛台,手一晃便将其放在地上,心神极端不稳的在殿内来回急促的踱步,被拉长影子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晃动不止,幽幽摇曳,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今日婚宴上她知晓泽仪绝对是完全无意登上帝位,已是大大惊骇,如同撞鬼,满目都是当年泽王满地翻滚、惨叫流血的画面,满耳都是“他永远不能登上帝位”的毒咒。
    她平生恶事做的太多,如果真有地府存在,找她索命的恶鬼恐怕不下数千,心中本就隐隐对鬼神无比畏惧,是以这么多年一直求神拜佛、如斋吃素,试图减缓自己的罪业。
    当时宴席上一想到泽王的诅咒莫不要成真了,便一时吓的面无血色,只想匆匆离宴,回自己居住的千福殿早点休息,幸好澄霜误打正着让他得以脱身。
    刚刚闭目在软榻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心中略有平复,想是一切都是自己心中多虑、疑神疑鬼所致,心中早有计划,盘算着让笙氏几个权臣逼迫太子立位。
    刚想到顺心处,就听到手下的密探来报,说太子并未和太子妃同房而眠,而是不久就出了太子殿,还将伏静的男宠抱回了太子殿的内室浴池中。
    “永远永远……不会有子嗣……”那声音再度响起,犹如在她沉睡的记忆中又撕开一个通往冥界的裂口,她的眼前一黑,满耳都是这个噩梦般的声音。
    原来、原来……你说的不会有子嗣,竟是这个意思么?!她手上的茶盅“彭”的一声在地上跌的粉碎,一壶热茶溅的全身都是,却浑然不觉。
    只觉得一下就如置冰窖,手脚冰凉,好不容易才能看清楚眼前,立刻就颤抖着说:“来人,来人!起轿!去泽王殿。”
    如今她站在殿内,也只是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泽王那长睁不闭的诡异眼睛,似乎在证明着他就是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天,嘴角甚至似乎还残存着残酷的笑容。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就是不死!
    任凭再珍贵的药材,这种近乎全身尽残的状况下,一般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的,他明明是撑着最后一口心力还在挣扎,挣扎着不肯死啊。
    她不想让他死是因为刻骨的恨,而他硬撑着不死也是因为怨毒的恨,两个人的蚀心恨意结成了一丝线,生生拉着泽王苟延残喘的魂魄,与阎王角逐着最后一口气。
    你在等着什么?是在等你的毒咒完全达成的那一天吧。“你已经等到了这一天是么?”她把脸凑近这个已经半踏入鬼门关,满身尽是尸气的男人,问道。
    却看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是那瞪着眼的惨恻表情。不!他还没有等到!笙皇后一下惊醒了,他要等的自然是他们相互屠戮而死的那一天!
    相互屠戮而死?似乎隐隐听见殿外有兵器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一下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她一下吓的腿脚发软、汗湿重衣,几乎站立不住,那她是不是就要被杀死了?她是不是应该先动手呢?
    是不是立刻废太子,重立新君!?这些年,她一心认为他无心贪恋一点权势,难道是对他太掉以轻心了,毕竟,毕竟他并不是自己的……难道他都知道了?
    此时泽王殿外,被一群黑甲精兵如鬼魅一般,静悄悄的把偌大一个大殿包围的滴水不漏,人手一只火把,竟把半边天都照的亮了,“噼噼啪啪”的烧灼声。
    笙氏在朝中的实际握权者大大小小有十六人,有在婚宴上曾坐主殿的当朝右丞相笙节,掌管军权的大将军笙端临,包括其他几个非笙氏的朝廷重臣,此时居然都站在殿外,一脸肃然、面目凝重,被火光照的脸部滚烫,心内如狂鼓敲打,藏不住满眼的阴暗之气。
    居中的那个宫人面朝诸人,举起一面锦布所绣的圣旨,对着众人开始缓缓朗读。这个年老的面无表情的宫人,俨然就是常年跟随泽仪左右的贴身老宦仆留禄,
    他低垂双目,眉毛也不抬一下,用平板的尖细声音读出圣旨:“新帝诏曰:笙氏残杀我生母德妃,是为同胞骨肉相残,心若蛇蝎;毒害前朝国君尽残,人性全无。本应千刀万剐而死,念在尚有养育之恩,新帝有好生之德,命其一生软禁于泽王殿内,不得外出一步,也算子对父尽孝,妻对夫尽忠。笙氏一族其余人等只要听令,服从新君新政,则尽数免其罪,既往不咎。”
    “当朝储君坐拥有皇城内四万精马,边关处五万兵马调集令。如有违抗忤逆者,反者斩,逆者亡,绝不容情!现命大将笙端临包围皇宫,不许一人走脱。”
    “臣笙端临,接旨!”声音发颤,堂堂国舅爷等于一夜被夺实际军权,刚刚出皇城调兵之时发现竟无一人听自己号令。
    才知自己多年不问战事,军权早被近些年来固守在边关的太子控制的死死的,如此风驰电掣的一夜夺权,竟是多年手段完备、计谋深沉下的一击逆袭!
    让他瞬间明白,自己的这个侄儿竟是如此一个人,看来王朝天注定是要更新换代了。
    当下,殿外黑压压跪了一片,大呼万岁,竟是无一人一时敢说半个不字,大家都是一个心思,幸亏他要对付的不是自己,否则有多少条命也葬送在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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