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澄霜
    当昨日泽国皇宫中这么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发生过之后，在远郊祈福的笙皇后和澄霜公主也共乘一辆四马拉着的华贵的马车回宫了。
    那马车四周都贴行着恭敬的骑着马的侍卫，从皇宫的北门进入，前行不久就停下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从车内伸出头来，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四处张望，一下子就跳下撵车。只见她穿着杏黄色的外袍，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散的发髻，她不安分的在车下四处转悠了一阵，就冲去拉车上的笙皇后，叫道：“母后！”
    笙皇后面色一变，似乎对她有什么本能的畏惧，不动声色的躲了一下，没让她抓住，道：“澄霜公主还尚未成婚，这称呼我现下可还受不起。”
    那女孩也没理会她说什么，似乎有一种天生能把别人的话当耳边风的能力，又伸手进车内去抓，这次总算一把抓住笙皇后，立刻眉开眼笑的用另一只手去指着远处的一处大殿，叫道：“母后！你看那边，是后宫吗？那就是后宫美人们住的地方吗？”
    笙皇后一皱眉，这种问法，回答“是”或者“不是”都不是很合适。但是，这个澄霜在寺庙祈福的一路上给她的惊吓实在太多，以至于她现在问出这样的无礼和怪异的话来，笙皇后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显然，那些在周围的侍从也都不为所动，都由一开始的震惊，转为默默的习惯了。
    笙皇后心中很是大惑不解，她记得自己曾派去澄国的密探，回来都说澄霜公主是相当典型的皇室淑女、通晓礼仪，还更是性格极其温婉、内向的懦弱女子。什么温婉、内向？简直是一派胡言，她恨恨的想。
    密探的描述和现在她看到的真人呈天壤之别，她这两天和澄霜相处下来，这女子不但经常说出谁都听不懂的怪话，还喜好一惊一咋，好似无知幼童，对很多基本的事物、常理都全然不懂，不但如此，还吵闹异常，疯疯癫癫，成天乱跑乱跳，多少侍卫随从苦口婆心的跟着、劝着都没有一点儿用。
    她这次一去，把古庙寺院的清净都毁坏了不谈，还常常惹出大篓子，比如总是去满脸喜色的凿墙挖地，似乎是在审视什么珍宝，专心致志，旁若无人，简直算是对神佛的大不敬了。而且一同坐马车之时，总爱往自己这里蹭，还对自己乱抓乱摸，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芒，让人看的头皮发麻。如果她不是女子，自己早把她分尸在车内了。但是，如果说澄霜是神志不清，也似乎完全没有，肯定不是真的是疯了或者傻了，智识还在，谈吐清晰，就是行为古怪至极。
    她现在即用一只沾满了泥的手，就这样牢牢抓在笙皇后洁净的红色衣服上，离胸口颇近的位置，又紧接着问了一句：“宫中的其他妃子长的怎样，和母后很相似吗？”她用期待的眼睛看她，似乎很想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笙皇后一挑眉，淡淡的拂开她的手，看对方依旧抓的紧紧的，不为所动，她脸上一红，心中恼怒，心想，应该好好跟澄国的两位皇子问个明白了，这个澄霜究竟是怎么回事。
    气急之下，也不想跟她客气了，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立刻过来，把澄霜粗暴的拖离了笙皇后，扔到一边，这一扔扔的很重，澄霜觉得自己手上的皮都蹭破了，骨头摔得生疼。两个侍卫随即就上马了，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笙皇后把车帘一放，冷冷的说了一句：“走。”又冷冷的加了一句，“你若去跟你兄弟多说一句，就别怪我不客气。”
    车帘放下的那一瞬间，澄霜看见笙皇后一双美目中毫不掩饰的狠毒杀意，她即使再迟钝，也不禁心中一颤，立刻闭嘴不敢多说话了。她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等到那马车行远了，才吐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婆婆也太狠了，看来这个媳妇很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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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要挣扎着爬起来，后面伸来一只手，托着她站起。她一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她赶紧自己站起来，跳开几步，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半天，又摸摸自己的脸，终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说：“三……三哥。”
    澄严只是看她细微的一举一动，眼神若有若无的闪了一下，看上去却是笑容满面，拍她的头说：“你从小就爱那么肆无忌惮的惹是生非，这坏脾气都到快成婚了还见不改。”澄霜立刻低头说：“是，是么？我以后会改的。”澄严又盯着她说：“你一直说改，却只会四处闯祸，你从来都不会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从来都是这么不懂礼仪，从来都是这么大大咧咧，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端庄贤淑……”澄霜一愣，就接口到：“啊？是这样啊，可是我现在不是嫁人了嘛，嫁人了之后就会都改了吧。”
    澄霜看那澄严的三哥的脸色似乎越来越不好了，一会发青一会发白，眼神飘摇不定，好像有什么巨石正压在他的心口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澄霜一看，就想赶紧溜之大吉，她刚转身，突然澄严猛的拉住她的一个手腕，问：“你还记得季次吗？还是说……”他顿了一顿，异常仔细的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的说，“你已经记不得他了？”他看到她眼睛的深处，发现她的眼内是真的一片茫然，没有伤痛、没有仇恨、没有波动，只有一片毫不知情的清澈、疑问、狡黠，还有微微的慌乱。
    澄严突然心头如遭重击，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果然……果然啊。我早就应该发现了。一个人的性情怎么可能会突然改变那么多。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