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篇 第十七章 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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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羁绊
“长跪不起吗?那就让他跪着吧。”太子殿内,泽仪冷漠的对身边的一个气质阴森的老年宫人说。
“今晚目睹这件事的下人,都不要留活口,今晚找个机会给我都解决了。这事要让皇后知道了,你也知道有什么下场。也跟那些我母后的走狗密探都说一遍,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谁,透露一点今晚这事,让我听到一点风声,就杀无赦,谁护着都没用。”
他狠相虽露,却也显得悠然华贵。
那宫人只是阴森森的一磕头道:“是!”就立刻下去了。
泽仪站在床边,把被子掀开,再把床上那人的身体翻过来,看他无论胸前、背后,都是尚未结痂的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粉红、有的紫红,涂了药还更显得狰狞恐怖,惨不忍睹。
肩头上有一个最暗色的伤疤似乎是一个年久未愈的烙印,呈月牙状,陷的比所有伤口都深,似乎凹进去一指宽,也不知道是怎么烙上去的。
他将手指按入那月牙之中,若有所思。这时,他闻到弧月身上传来冰雪的味道,他想,这人明明是长在南国,怎么会有这么凉的气息?
然而,接着,他又闻到似乎是一阵烈火炙烤的气味。他贴在这人身上闻了半天,仔细辨别了许久,终于发现这都是从他肩头上的那个烙印中传来的,一时疑惑不解。
床上那人却因为伤口又被反复翻动,痛的开始呻吟起来,声音却是极其微小,似乎还是一直在强忍。泽仪仿若没有听见,又把他的脸翻过来,看着那张痛苦欲绝的秀美面孔,他想,你在忍什么?
他自己从年幼起就没有什么受过什么劫难,一直是尊贵无比,实在无法明白这人如此强的意志和求生能力从何而来,似乎越是卑贱,就求生欲望越强,百折不挠,百死不僵。
他忍不住要靠近一直看下去,看这种卑微的挣扎。
又想,这人留在这里不是办法,难道还是快还给伏静,了结此事算了?不然真搞大了亦很麻烦。
不过,如果让他就这么走了,也太可惜了,也许以后就不能再活着见到这人,如此卑微的地位,被弄死太容易了,或许只有自己才能保全他,不过他的死活跟自己又有什么相关?
突然听到又一声沉重呻吟,床上的弧月开始低低的说起梦话来,表情更为痛苦,似乎就要流下泪来。
一开口竟是:“你们为什么都死了,为什么都死了!”
泽仪把头凑近问:“谁都死了?”
弧月又痛苦的道,“父亲,母亲,我的姐姐……他们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
泽仪心中一动,他骨子里的凉薄让他听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感想,就好像在听“月色很好、天气怡人”这样的话一样,引不起一丝感慨。
更何况,如今这是乱世,王室尚且岌岌自危,性命难保。一般贫民,自然更是命如草芥、蝼蚁、尘土、烟云,看来这人也竟曾是家破人亡,孤身一人,才沦落至此了。
他又看床上那人脸色不大对,双颊有病态的嫣红,便用手摸他额头,发现烫的惊人,竟好像是沸水一般,定是已经发起高烧来。他不由的微微一惊,便向殿门口跨出两步,欲叫太医过来。
泽仪刚走几步突然间,却停步不前,心中很是震动:“我什么时候也会为一个人如此挂心了。”
想到这里,从来都没有过的担心感让他陷入本能的警讯之中,“这太危险了,这人会成为以后的一大障碍,恐怕会害的自己尸骨无存!”
于是他的又再度不动声色的踱步回到床边,盯着弧月,并一直用手在抚着折扇,不发一言,心中却想的是:“你便死吧,你快死吧。你一死,我就少了一个后患,这对你我都是好事。”
于是,他异常冷酷的看着他,骨子里的冷意和天性还是战胜了稍纵即逝的怜悯。
他就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站着,只想等着看这个人如何静静的死去,看着他生命消逝,看着他成一个死物。
而这时,床上的弧月似乎有了天生的感应,突然紧闭着眼咬牙切齿的说,“我不会死的,我一定要活下去,为你们报仇,为你们报仇。”
他脸上的泪痕未干,声音却像索命的恶鬼一般,折骨惊心,让人心寒。
泽仪心中一凛,突然情不自禁的微笑了,尽管带着诡异的色彩,他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站了一会,还是走到门口,对宫人说:“叫太医来。”
太医不久即到,又给弧月外用内服了几副药,一群人忙碌了一阵,确认他安然无事才离开。
人都散尽之后,泽仪就一直坐在床边,对着那摇曳的烛火,冷冷的看他。
弧月这一夜竟是又哭又笑,好似积郁了数十年的情感在一夕之间尽数爆发出来,那也的确是十几年都没有露出来的感情。
对于一个暗影来说,是绝对不能有正常人的感情的,杀人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虽然弧月并不喜欢做这种事,但当他不得不杀人时,他就干净利索地尽他的本能去干,然后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他自知是一把刀,对于死亡要像一把刀那样冷静。
他本是感情炽烈,大喜大悲的性情中人,那么多年来却一直掩藏起来,如寒冰一般生存,在刀尖上以命相搏,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这时他重伤之下,内心藏匿的感情全数外露,竟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动人心魂,一边的泽仪则看不出表情的,默然无声的看着。
只见,他一会脸绽笑颜,当真笑靥如花,无比美艳,似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往事;突然,他又陷入极端的恐惧,吓的面色都变了,急促的、喃喃的说,“你们都必须死了……必须死……”
接着,一下又变的怒火万丈,说着要将人五马分尸,乱刀砍死的狠话。
不久却又悲痛欲绝,泪流满面,似乎是梦到肝胆俱裂的伤心之事。
不知何时,泽仪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抓住了很长时间,由于对方用力之大,他觉得自己的那只手俨然都痛的麻木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放开,任他抓着。
直到天色渐渐发白,床上那人沉沉睡去,才悄无声息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