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半生缘·天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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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缘·天错
夜未央。华丽的凤仪阁里歌舞升平。
水晶墙,檀木屏,琉璃瓦。一个个丑陋的男子左拥右抱。那些姑娘们笑的那么媚,叫的那么娇,看着那么假。老妈妈尽收眼前的景象,乐的合不拢嘴。那满脸的皱纹眉飞色舞,抹多少脂粉都盖不住。
如此热闹的景象,全都和她格格不入。
梅香,梅香,快来陪李公子。
她微微一愣,睫毛一颤,看着眼前如梦一样不真实的场景叹了口气。
公子,梅香来陪你。
她迅速收起冷漠的神情,换上讨好的嘴脸,笑着挽上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应的,她看那男人笑的猥琐。接下来,便用他那双肥厚而短小的手粗暴地扫过她的脸。
她偏过头,佯装害羞的避开男子,眼中充满着厌恶。
突的,她就那么的望见一个和自己一样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个男人。
心漏了一拍,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他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忽的,她被自己心中的提问所愣住。
男人来这烟花之地,除了来寻欢作乐,还能干些什么。
她自嘲的笑。
男子在门厅里张望了一番,像是在寻找些什么。身旁的紫苏见状便跟了过去,想多揽一桩生意。不想,他却宛然拒绝。看着紫苏涨红的脸,她有些诧异。紫苏在众姐妹中也算是美的了,怎的,他还是看她不上?
梅香对这个男子有了些许好奇心。
男子又开始张望,她也便有些好奇地望着男子。于是眼神,就那么的轻轻撞在了一起,擦出了些许灼烧的痕迹。
在那么一瞬,她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些什么。可是,她不敢确信。突的又想起自己只是一个风尘女子,手中还有“活计”,便慌张移开了目光,喂那肥头大耳男人一颗梅,想借以掩盖。
不想,事与愿违。
姑娘,今夜,你可否陪我?
她一愣,转过头去。望着他定定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再后来,身旁的男人便愤然而起,出以高价买她一夜。那白衣男子也不示弱,偏偏总出比男人高出一两的价格。。终于,肥头大耳的男人鼻碰粗气,眼瞪的圆圆的,挥袖愤然离去。待到她回过神来,自己已和白衣男子上了厢房。
她不语,眼神犀利地望着男子。
姑娘怎的如此看我,还不快来伺候吗?
男子似笑非笑,用扇子掩嘴。
她满脸涨红,贝齿要紧下唇,怒视着男子。
他看着她生气,却笑得开怀。
清清淡淡一句便引的这般怒气。真像。
她将他戏谑的眼神尽收眼底,心中厌恶起这个男子。
恕梅香无礼,梅香今日不见客,公子请回。
不见客?那刚才在门厅,你为何当众答应陪我一夜?
那眉眼更加有戏弄的味道,令他怒火中烧。
出去。再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
喊人?这里可还是妓院。你以为你还是清白女子不容玷污吗?呵,只怕你喊了也不会有人来的。你的老妈妈正在楼下忙着数钱呢。那么多银两啊,你说,她会放着不要而来救你吗?
她一愣,心底彻底凉了下来。
是罢,这里是烟花之地,有了钱便可以为所欲为。再说,自己也只是一个烟花女子,这样叫,似是想保住贞洁似的。可自己的贞操,早已不知道在哪一夜卖给哪一个男子了。
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她轻轻拆开了胸前的巾结。
慢。
男子轻柔握住她的手。
今日,我只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他起身,推开门,回头朝她望了一眼。
你要记得,我叫,柳,无,焉
柳无焉。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离去,心中像被割去了什么,有些空。
梅香,梅香。来来来,快来。你呀,今儿可火了。这不,楼下又有位公子想见你。
又有,一位?
妈妈,梅香太累了。今儿就不见客了。
别人见不见我可就不管了,可是我,你今儿必须见!
她微微抬头,皱了皱眉。
这位是。。。。。
哎,这位便是尉迟将军了。
将军?看来今儿这客,是非得见了。
将军,梅香有礼了。她欠了欠身。
梅香姑娘,请跟我来。
她便跟着将军走了几步,远远瞧见了一顶轿子。
他引她入轿,自己却不进来。
梅香正惊异着,掀开轿顶,眼便黯了下来。
是你。
是我。
梅香记得眼前的男子。每月十五,他都要来捧她的场。
公子这次请梅香来,是有什么事吗?
梅香,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回家。
她眼眸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
公子,你是想要娶梅香呢,还是想要陪你过夜?
男子不说话。
梅香看着他,叹了口气便走了。
少顷,轿中的的男子微微叹气,想起老皇帝在临终前下的圣旨,心中一痛。
尉迟,走吧。
次日黎明,他轻柔酸痛的眼,却听到了一个令她神经敏感的声音。
梅香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应声看过去,缓缓松了口气。
无焉,是你。
真是有幸。大名鼎鼎的梅香姑娘竟然记得我这个无名小辈的名字。
她轻笑,不语地望着他。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梅香有些窘迫。
怎么,在奇怪我从哪里来吗?
她慌忙点点头。
挪,这个。
梅香望了望打开的窗户,痴痴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
我当然还是正人君子。不过,为了再见上梅香姑娘一面,我也只好翻院墙了。
她脸一红,正欲说话,却听得楼下在叫她。接着,老妈妈便推门而入。
梅香,做什么呢,快下来收拾。
好,妈妈。
她回头望望窗口,人已不见了。只有微风轻轻拂动了帘子。
动作真快。
她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近日笑的次数比往常三个月的都要多。
脸又一红,摇摇头,收拾了残余的心情,下楼去了。
再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凤仪阁便又热闹了起来。一切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两样。
一切有和往常有些不同了。
梅香?梅香!
啊,妈妈。
你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让你接客你都不知道。
她红着脸低下头,认错似的摆弄着衣角。
忽的,一个白色身影从眼前闪过,她欣喜抬头,张嘴欲说些什么。随即又暗淡下去,像是认错了人。
老妈妈尽收眼前的景象,深深皱了眉,没再说些什么。
梅香姑娘。
她轻轻抬头,认出是昨夜的男子。
公子,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有些怒意。
梅香姑娘,请你。。。。。。。请你嫁于我,可好?
嫁?嫁给你做什么?是正室还是偏房?不好意思,不管是什么,梅香都没有这个意愿。
她冷冷望着男子,眼神犀利的就如同第一次见无焉一样。
无焉。
她又脸红,痴痴笑了。
梅香姑娘。。。。。
出去。我不想看见公子。公子请自重。
梅香姑。。。。。。
出去!
男子叹了口气,眼中写满了悲痛,转身离开了凤仪阁。
再后来,日子也同往昔没两样。男子依旧每天都来,每天都依旧被她赶走。只是无焉,梅香很久都不曾再见到他。
数月之后的夜晚,她正熄了灯。不想这时从窗外飞入了一个黑影,一双手迅速捂住她的嘴。
是我,无焉。
她松了口气,用力掰开他的手,压低声音,佯装生气地质问他,为何要吓我?
在下这不是仰慕梅香小姐么?所以又翻院墙来幽会了。
梅香被他逗的笑出声。
唔。。。。。。
一声闷哼,黑色的身影忽的塌下一半。
她觉察到有什么不对。鼻子轻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了上来。
你受伤了,怎么留了这么多血!
他又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责骂。
你这样大声,是想把所有人都喊来吗?
她歉意地看他,手指指被捂住的嘴,示意他放手。
我放了,你可不许叫。
她点点头,轻轻拿开无焉的手,扶他躺下。
告诉我,怎会伤的这样重。
为了见你,翻了院墙啊。
不许搪塞。若是你再不招来,我便喊人了。
他笑了。
你仍是这样可爱,威胁人都如此娇媚。
她脸红,不再问什么。转身取出了药酒,为他细细涂上。
梅香,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名还是什么?我想,但凡是父母,便都不会为子女取这样的风尘名字的。
半响,身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无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提问。
我没有名字。在幼年的时候,父母便双亡了。后来的事情,零零碎碎的确也记不得了。直到有一天老妈妈收留了我,才有了梅香这风尘名。怎了,突然这样问。
他摇摇头,侧身掩藏自己悲痛的眼神。
她轻笑,收拾了伤口,便倚着他,缓缓睡去了。
再待她醒来,无焉已经走了,空留下凌乱的血迹。
他轻轻叹着气,心里空的没了着落。
梅香,梅香。
是老妈妈。
她开了门,却看见那个男子。
梅香顿时怒气上涌,狠狠关上门将男子挡在外面。
姑娘,开门。
公子请回吧。梅香今日有些不适,不方便接客。
梅香,快开开门,还是我,老妈妈。
老妈妈,梅香是不会开门的。老妈妈还是请送客罢。
她坚定,硬生生将门抵住。
梅香!你已不是凤仪阁的人了,来赖在这里做些什么!
不是凤仪阁的人?这话什么意思,老妈妈是要赶我走吗?
她打开门,一脸怒气。
如今,公子已为你赎了身。从今往后,你便再也不是凤仪阁的人了。
赎身?
她诧异,移过目光,转向男子。看到他默许的神情,心中涌出汹涌的恨意。
你。。。。。我不想跟你走,只想留在凤仪阁里。无论怎样,我都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纳兰铄萤,不得对殿下无礼。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回过头。
柳。。。。。无焉。
众人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太子因完成朕的旨意,找到十五年前不幸流出宫外的纳兰格格,故将继承帝位。钦此。陛下,格格,请起。
纳兰。。。。。。铄萤?。。。。。。。无焉。。。。。。。
她久久不敢抬头,不想,耳却捕到了一段对白。接着,便有排山倒海的巨石将她压下。
柳无焉因顺利完成打探,确认格格身份的任务,故官升两阶,封为子爵。
谢皇上。
她忽的觉得一切天旋地转。
无焉。。。。。。无焉只是为了确认我是格格才接近。。。。。。无焉。。。。。。。。。
梅香眼前一黑,就那样晕了过去。
待到她清醒,已是第二天清晨。她起身,麻木的避开婢女,独自一人去了荷塘。
她两眼空空的倚在石柱前,望着已有莲花朵的荷塘,扯了扯嘴角。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该哭还是该笑。
水倒影出她惨白的脸,她忽的想去触摸水中的倒影。
六月的早晨真清凉啊。。。。。这里的荷,真美。
再后来,便是五十年后了。在北方的一个贫穷的小村庄里,一个白发老者正买茶叶蛋。
老爷爷,你为何不多买几个呢?
爷爷老啦,吃不下这么多了。
可是燕儿姐姐说,爷爷你最爱吃茶叶蛋了,特别是梅香茶叶蛋。可惜,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老者笑着点头,空洞洞的眼神望着远处的风沙。忽的,老人停住了笑,惊异地呆住半响后突然老泪纵横。
次日,人们在风尘中发现了老人僵硬的躯体和一枝梅花。看着老人安详而满足的微笑,人们诧异着,这迟暮老人在生前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于是,人们纷纷猜测起来。众说纷纭,热闹非凡。
但可惜,人们谁也没有猜出来。人们只知道,自从当今格格纳兰铄萤死后,宫中便少了一位子爵。皇帝发动了很多人马来找他,却都是无功而返。
又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江南的烟雨细坳镇里,有一对男女同打一把伞避雨。
谢谢姑娘相助,在下姓柳,名无焉。敢问姑娘芳名。
我单字梅,叫香。
于是新的故事,便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