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里,醒来骗吃混合 第4章 携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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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婶子面色变了三变,终于赔笑道:“是济州李秀才来了,快进屋坐。”
这时候杜氏的叔叔满身酒气摇摇晃晃从屋里走出来,他们只见过李溪的父母,没见过李溪本人,心中不免有些疑虑。但是李系舟风度翩翩,一脸淡定从容的神色,再加上同村那两个人引荐,杜氏的叔婶也不敢怠慢。
李老三他们客气几句,先告辞离去。
李系舟跟着杜氏的叔婶进入会客堂屋。
杜柏夫妇和弟弟杜松夫妇原本居住在一起,其实早该分院,但是杜松是个不务正业的酒鬼,媳妇又刻薄懒散,凡事都依赖杜柏夫妇。杜柏夫妇死后,杜松夫妇占了宅地田产,把杜氏姐弟赶到厢房。杜氏的婶婶借口刚刚生完孩子需要修养,地里的农活一股脑都推给杜氏做,就连做饭打扫等家务也不愿动手。可怜杜氏还不到十五岁,弱质女流无人作主只能咬牙忍受着叔婶的虐待,与幼弟相依为命。就算这样,杜松夫妇还因为刚生了个儿子而嫌弃她,总想着把她们姐弟赶出家门。
杜松夫妇一听李系舟是来商谈婚事的,反正他们正打算把杜氏嫁出去,卖给人伢子也好送给土财主做妾也罢无非是想多弄些银子。当初李溪家里来定亲留下了十两银子作为聘礼,李溪曾经交待如果李系舟去报丧,杜氏改嫁,可以委婉地向杜家讨回聘礼,这些钱就算是李溪给李系舟的酬谢。但是杜柏夫妇过世后,这些聘礼钱便被杜松以代为保管为由抢了过来,到现在早已挥霍一空。
杜松夫妇厚颜无耻地说是因为筹办杜柏夫妇的丧事不仅用掉了那笔钱,还亏空了许多,言语中暗示李系舟如果想迎娶杜氏还需再奉上礼钱。
杜家婶子假正经地说道:“这也不是我们难为姑爷,小芸她早去的爹娘交待过,要好好照顾她,倘若我们把她嫁给连礼钱都出不起的人,她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到哪里去?”她从李系舟的衣着上看不出能敲诈多少钱,自认为应该是不如那个土财主有钱,故意顿了一下叹气道,“我们看你家一直不来迎娶,怕耽误了小芸的终身,虽说她许过人,但是邻村王大户愿意出十五两银子的聘礼娶小芸做妾,小芸嫁过去一定不愁吃穿。”
李系舟心中冷笑,杜松夫妇真是薄情寡义的小人,把亲侄女做牛马使也就罢了,连她的终身大事也当成买卖,谁出的钱多就嫁给谁,简直是无耻。李系舟手头有富余银钱,不差那十五两,可是给了杜松夫妇,他觉得不值,一定要想个办法教训一下他们才解气。所以他假作难色道:“小侄毕竟已与杜氏定亲,双方过礼,只差迎娶,倘若再让小侄出一份聘礼恐怕不妥。”
杜松不像他老婆那样刻薄,他知道十五两对于普通农户来说不是小数目,在他们村里足以维持四口之家两年温饱,何况两家确实已经纳过礼定过亲,再次索要钱财怎么说也有点过分,可也舍不得一分不要,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趁机多捞点钱财,日后就没指望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确实不妥。既然双方已经定了亲,李贤侄也算是我大哥的半子,他们夫妇俩的治丧费用总该出一份吧?当初我们操办大哥那场丧事少说也亏空了十几两银子。”
李系舟存心作弄杜松夫妇,杜松这么一说,他灵光一现想到个办法,于是假装受教道:“叔叔说的有理,小侄这就去准备。”
杜松夫妇见李系舟答应给钱,又一番讨价还价定在十二两,只要李系舟奉上银钱,就可以带走杜小芸。
李系舟早已打定惩治杜松夫妇的主意,懒得再纠缠,让他们请来地保乡邻,当场交验两家婚姻文书,按好手印。从这一刻起,官府已经正式承认了李溪与杜小芸的婚姻合法。
双方还当众约定只有李系舟交出给杜柏夫妇的治丧费,才能带走杜小芸。
李系舟说自己需要一天的时间筹备银子,希望今天能在临走的时候见见杜氏。杜松夫妇眼看就能到手一大笔银子,自然乐得放这个人情。有地保和乡邻作证,他们才不怕李系舟一个文弱书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杜小芸躲在厢房里,一边哄着弟弟一边留神听着那些进出自家院子的乡邻们说话。她听出他们在谈论着她的婚事,她心中惊喜交加。难道刚才见到的那位俊美非凡的少年,就是她的未婚夫?早就听爹娘说过,她的未婚夫十二岁便中了秀才,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没想到仪表也如此不凡,只匆匆一瞥,他那俊美的容颜就令她脸红心跳。他终于来接她了?她恨不得立刻就跟他走。她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叔叔婶婶一向刻薄吝啬,倘若索要财物,她夫家出不起,一切岂不又成为泡影?
“小芸,过来一下。”杜家婶子在堂屋隔着窗户喊了一嗓子。
杜小芸下意识地一哆嗦,放下弟弟,慌忙走向堂屋。
小芸一进屋,看见婶婶面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她才略微定了定心神,不敢再左顾右盼,低着头站在门边。
杜松说道:“刚才我们已经请来地保和乡邻作证,在婚书上画押,现在你就是李家的人了。”他用手一指李系舟,“过来见见你的夫君。等明天他凑齐给你爹的治丧费,你便随他走吧。”
李系舟上前一步,欲言又止,转头对杜松夫妇道:“叔叔婶婶可否暂时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小芸说。”
杜松夫妇只好讪笑着走出堂屋,站到院子里。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就连杜松夫妇也已经承认李系舟和杜小芸名义上是夫妻,可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但李系舟毕竟不是李溪本人,他不能做出太亲近的动作,以免将来误会更深。
“小芸,你受苦了。”李系舟温柔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小芸想都不想就答道:“我愿意。”她不敢抬头看李系舟,但是语气异常坚决。
“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走呢?你了解我么?”
小芸凝重道:“你是我的夫君,从小指腹为婚,到十二岁的时候咱们正式定了亲,我便是你的妻子。若不是叔叔婶婶用弟弟性命相逼,我宁死也不答应改嫁他人。”
李系舟认真道:“你知道么,两年前李家寨遭了瘟疫,我爹娘都亡故了。村民们陆续外迁,我无依无靠,典卖了家中财物,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你若跟我走,未必能享福,只是不会再受你叔婶这般欺凌。倘若你有了更好的归宿,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小芸轻抿嘴唇,有些哽咽道:“夫君是嫌弃小芸失德么?那小芸实在没有面目活在这世上,只有一死明志。”
李系舟心道,刚才自己说的那番道理放在现代社会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在这个世界这种封建社会,他对一个把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女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是有点激进了。他急忙阻拦道:“小芸,你别往歪处想。算了,不谈这些,明天我一定会来带你走。”
小芸的面上却不见喜色,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小声说道:“夫君,我自然愿意跟你走,可是我走了,叔叔婶婶必不会善待我弟弟,我们家再无别的亲戚……”
“你收拾一下,明天带你弟弟一起走,我想你叔婶不会拦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李系舟爽快地答应。再说按照封建社会的法制,女子无权继承田产,杜柏家原本有三亩薄田,现在都挂在小芸那不满两岁的弟弟名下。杜松夫妇以小芸姐弟年幼为由,代管田产,如果小芸带着弟弟出嫁远走他乡,谁知道何时才会回来,那田产自然而然就是杜松夫妇的,也无人能指责什么。李系舟心想以杜松夫妇的贪婪,巴不得小芸带走弟弟。
果然,李系舟一向杜松夫妇提出要带小芸的弟弟一起走,杜松夫妇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忙不迭的答应,生怕李系舟会反悔。
临走的时候,李系舟借口明日会去拜祭杜柏夫妇,问明了他们下葬的坟地位置。女婿拜祭老丈人天经地义,杜松夫妇也没什么怀疑,他们哪里想得到,李系舟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系舟回到青田县城,一路上已经有了打算。他计划带着小芸离开以后,去夏国都城雍都。各国的都城都是防守严密治安最良好的地方,尤其在诸国并立夏昭两国刚刚开展的年月,远离楚江地处北方的雍都应该相对安全吧。另外听说雍都十分繁华,人口众多,高官富商云集,各行买卖兴隆,也好讨生计。但是从青田县城到雍都路途遥远,他可不想走着去。
李系舟知道出门在外不能太招摇,雇了一辆普通马车,讲好价钱,特意给车夫多些油水。那车夫四十多岁老成稳重,姓王名丛,曾经跟着镖车队走南闯北,去过雍都十来趟,熟悉道路。
李系舟对王丛说第二天去杜家庄接妻子,之后到雍都落脚,准备来年科举。
王丛见李系舟年纪轻轻,说话办事却成熟得体,又是已经娶妻的读书人,立刻放心不少。再加上李系舟给的佣金颇丰,订金也付得爽快,不像寻常公子哥把车夫当成下人一样呼来喝去,反而言语客气,处处尊敬,王丛打心底对李系舟就多了几分好感,所以出远门该准备的东西和注意的事情,王丛都主动对李系舟说了出来,帮忙操办。
置办好远行的物品,李系舟又向王丛打听青田县最有名的修墓师傅,说是要给已经亡故的老丈人修整坟墓,材料务必上乘,做工也要精细。王丛看他如此孝顺,就帮他推荐了几位讲信誉价格公道的师傅。李系舟仔细询问这几位师傅的背景,听说其中一位是远近闻名而且与县丞大人沾亲带故,关系够硬,将来不怕起纠纷,就不再犹豫决定选这位师傅。
李系舟打听了一下行情,当地一般大户人家修新坟,从掘地到墓成超不过十两银子,单纯修葺改扩一座坟墓用的钱更少。想花钱的话,只能是选高级石料包坟立碑,碑上请名人题刻精工雕花,墓周围也用石材铺就一片墓园,植上松柏,这样的大排场只有三年前县城里一位家资殷实的举人老爷过世才用过。
李系舟出十二两银子,说好就按照那举人的排场改建杜柏夫妇的墓地,双方立下字据。李系舟说他带着妻子远行,工钱会托付叔叔杜松一家代为保管,等墓成之后再付。让他们另立了一份字据,加了杜松的名字,等明日他把这份字据带给杜松按个手印,留个凭证,免得日后修墓师傅拿不到工钱。
一切准备好,次日清晨,李系舟坐着马车再次来到杜家庄。除了车夫王丛,还带了修墓师傅和他的徒弟。一行人先去了村外杜柏夫妇的坟地,留下修墓师傅带着徒弟勘查原址丈量土地。李系舟让王丛将车停在村边等着,他则带着那份字据徒步去到杜家。
昨日立婚书画押的时候,李系舟就已经发现杜松夫妇不识字,充其量只认得自己名字和几个数字。李系舟虽然对城门楼上的古体字不熟悉,可是一般市井乡野立文书用的类似楷体一样的字与现代社会华语地区常用的繁体字很像,行文白话,他写不来可是连猜带蒙阅读没多少问题。
李系舟故意换了十二两散碎银子,像是东拼西凑弄在一起的样子,又掏出那份字据,对杜松夫妇说,他这些钱来的不容易,害怕他们夫妇收了钱不认帐,就立个字据带在身上,求个安心。李系舟反复强调这钱是给已故去的杜柏夫妇的治丧费用,请杜松夫妇妥善使用。
杜松全没有把李系舟这特别的叮嘱放在心上,只盘算着这钱到手后能换多少酒喝。他拿过字据左看右看,十二两银子写的明白,上面还有李系舟和杜松自己的名字,应该不会有问题,就按了手印。直到数日以后杜柏夫妇的新墓修成,修墓师傅带着一帮人凭杜松画押的字据来讨工钱,杜松才傻了眼。修墓师傅有县丞大人做靠山,杜松一届平头小民别说是无理,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只得乖乖把那十二两银子交了出来一分也不敢留。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李系舟留下银子收起字据,不再虚假地客道,带着小芸姐弟离开了杜家。
小芸抱着弟弟,只背了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是换洗的衣裳和简单的干粮。她怕仍然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被夫君嫌弃,从箱子底里翻出小心珍藏的新衣穿在身上。这新衣是她父母过世前给她置办的嫁妆,原本还有些首饰,都被她婶婶抢走,又被她叔叔典卖换了酒喝。
小芸天生丽质,未施脂粉,仅仅是换穿新衣,就平添美丽,只是她神情中带着几分高兴几分羞涩,不敢抬头腼腆地跟在李系舟身后,使她又多出几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风情。
村民们目送着杜小芸他们离开,难免有些议论。杜小芸是杜家庄数一数二的美女,如今算正式出嫁,嫁的是个秀才,虽然这个李秀才看上去有些寒酸,但毕竟是娶小芸作正室。再说这李秀才生得俊美,与杜小芸站在一起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若是将来李秀才再考取功名,杜小芸的日子可不是寻常村妇能比的。更多的村民还是因为杜小芸终于脱离杜松夫妇的虐待,有了个好归宿,而感到欣慰。
李系舟注意到小芸已经盘起发髻,始终走在自己身后半步远,显然是以夫妻之礼相侍,他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他暗自寻思,真不知道该怎样对小芸讲出实情,小芸很有可能在得知李溪已死的消息后殉情守节。在感叹小芸的时候,李系舟又有些庆幸自己附魂在一个男子身上,至少不必像寻常女子那样被礼教打压约束,活得相对自由一些。可是这样的社会造就的是女子对男子依赖性极强,他既然已经把小芸带走,就必须照顾好她,将来也要为她寻个稳妥的生活出路。李系舟自己都没想好将来靠什么养家,此时身上的责任一下子重了许多,除了自己温饱还要照顾杜小芸姐弟,只好先走一步是一步。
李系舟带着杜小芸祭拜完杜柏夫妇,又将杜松画押的字据留给修墓的师傅,就乘坐马车北上而去。
自从夫君爽快的同意带着弟弟一起走,到今天临行前不忘祭拜,还请人为爹娘整修坟墓,杜小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感激和喜悦之情愈深,认定了夫君是知书达理贤孝仁义的君子。她庆幸自己嫁对了人,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将来日子有多艰辛,她宁可自己受更多的苦,也要让夫君幸福。
杜小芸原本以为跟着夫君,日子仍然会清苦,可是没有想到她的夫君居然雇了马车,还准备了丰富的吃喝用度,说要带她去雍都落脚。她心生疑虑,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咱么不必如此铺张吧?”
李系舟笑道:“小芸你不用担心,我身上的银两够用,此去雍都长途奔波,咱们如果不雇车子,一路步行太辛苦了。”
杜小芸哪里知道是李系舟一个大男人懒得走路,只认为夫君是体贴她们姐弟才雇车子,心头涌起无限温暖,眼眶也有些湿润,喜极而泣。
李系舟奇怪道:“怎么好好的又哭了?是不是这车子不舒服?等到前面镇上咱们再买些厚实的靠垫,免得颠簸。”李系舟心想,相比奔驰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的现代汽车,这颠簸在土路上的马车坐久了还真让人难受,早知道应该按照王丛的指点多买些厚垫子铺在车箱里才对。
杜小芸哽咽道:“小芸好高兴,是夫君对小芸太好了。”
李系舟这才意识到他与杜小芸思想观念的差异原来如此巨大。难道他举手之劳,甚至只是出于自己私心所做的事情,在杜小芸看来就是莫大的恩惠了么?就可以令她感激幸福到如此地步么?小芸真是太可怜了。他怎忍心再让她受苦再让她难过?但是就这样把李溪的死讯一直隐瞒下来么?就这样一直冒充李溪哄小芸开心么?他的身体虽然是男人,可他的心是女人,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像其他正常男子那样对女子产生爱情,那样对小芸公平么?
想到这些,李系舟试探道:“如果现在我死了,你怎么办呢?弟弟年幼,你应该不会轻生,寻个好人家再嫁或许能有个依靠。”
杜小芸一听急道:“夫君怎么这样说?小芸不懂得大道理,可是妇节一直牢记心中。自古贞烈女子都是夫死妻殉,小芸舍不下幼弟苟且偷生,比不了贞烈女子却也会遵从礼法守节寡居,等弟弟成年自立,小芸再追随夫君而去。若是夫君嫌弃小芸有失德之处,休下堂去,小芸更是没有面目另嫁他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系舟总算明白了要想杜小芸摆脱这套礼教束缚,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生活,需要彻底给她洗脑,不是三言两语能起得了作用的。他只好暂时把这个念头放下,继续扮演李溪的角色。
这个时候的李系舟根本想不到此去雍都,他的生活际遇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走上他做梦也想不到一条路。
很多年以后,天下一统,史学家们考证那个划时代最具传奇色彩的楚江候的资料,发现对于其出身来历,只有寥寥数语简单记载:
……楚江侯李溪,字系舟,济州人氏,少聪颖博学,大夏帝国天佑十年秀才,十二年秋携妻眷迁居雍都,时年未满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