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来是别花来 第二十八章 少年挂剑不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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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湖,玉屏小谢
时至早上,曙色破山晨,迷离幻渐真。
马空与正觉就这样和着破了的桌子,爬了整个晚上。马空是真累了,所以还没醒。而正觉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人还是有意识的。不过他的意识是,他觉得趴在着睡觉不舒服,腰很疼,他想回到床上睡。可他的房间与妙真的房间相隔甚远,你要他自己在人还是迷糊的时候,走这么远的路,那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他在打个小主意,他想妙真醒了,他们夫妻俩干点两个该干的事,他自己就好捡个便宜,在妙真的床上睡个觉。
无奈呀,要不是有马空在场,我管有没有妙真,这床反正我是睡定了。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我家,我想睡哪就睡哪。可恨啊,有个人中马空在场,外搭一个出封必见血的通津枪。
正觉再观妙真、马空都无转醒的迹象,一只脚轻轻移动,歘地一脚,踢向马空小腿。
“啊!妙真……妙真。”马空被正觉惊醒,抬头四望,妙真依然在安睡。
反之是正觉在装睡,还打着呼噜。马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是正觉干的呢?
好你个死正觉,赤身裸体的都不见长个毛的,眼下我不是看着妙真在睡觉,我就一枪破空山河红!
马空也许大人有大量,没跟正觉多加计较。避开正觉“暗箭”,走到妙真床边,守着妙真转醒。
眼看计划落空,马空没发脾气,妙真也没醒来,正觉那心里的小九九,那叫一个别扭。
到至晌午过半,妙真才慢慢转醒。
马空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醒了,反而有气了,但他非要堵着自己,把气憋着不说。
妙真知道马空心里有气,心想马空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也不知怎么先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挂着,让一只看着他们的正觉,在那个破桌子上,支着头叹着气。
“我去换盆水来。”终是马空先开了口,可惜是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马空出门打水,妙真唤来正觉,“阿觉,你去窗户那帮我窥一眼,看马空回头了没。”
“回头?”浪子回头?正觉觉得奇怪,但也还是照办。
正觉人贴着墙,斜着眼,像做贼似得,从缝隙里给他看到了,还真叫妙真猜准了,马空在回廊拐角处,还真停下来,回头朝妙真房里望了一眼,貌似还叹了一声轻。
触人怀伤,伤感及人,正觉瞧着了马空那一眼回望,硬是瞧出无限伤春悲秋来,不自觉的摸出鼻烟壶,在手里磨蹭,“他是回头了。”
“以前我,马空、叶梦得三人,每至分离,我跟马空都会停步回望,唯叶梦得走得不带风月。马空回头,就表示他心里气消了。”因为不舍,马空与妙真分离,会五步一回头,看见妙真也回头望他,他便久久不再前行。因为挂心,就算在一个屋檐下,每遇回廊、小路的拐弯处,也都会回头一望。
正觉听之这话里有情份在,“我是愿意你们终成眷属的。”
“我决定了,我干完该干之事。便跟他一起回他家乡,我受不了这个江湖了。”
“哟,看来这还是一个宏伟目标。”
待妙真伤势初愈,马空便要拉着妙真走,也没说要去哪。
正觉态度不明,反正是天下着雨,他说他不想送。
马空与妙真正要打伞出玉屏小谢的门槛,被阿春叫住了。
“妙真大姑姑,马空前辈,停一步。师傅要我带话给你们。”阿春赶得及,虽然打了伞,身上也有些淋湿了。
“何事?”妙真停住脚步回问。
“师傅说了,‘去若朝露了无痕,却似秋鸿来有信。’。”
马空对答道:“恩,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正觉嘴上不语,心里还是很念及朋友情谊的。
妙真又想到什么,把阿春叫住,“那个……阿春啊。你跟你家十三说说,叫他以后有事没事就别去蜀中了。”
阿春也不多想,答了声“恩。”也就跑回去了。
倒是马空多了个心眼,“你到底在蜀中做了什么事,累及到十三?”
妙真想起蜀中的一些人事,打了一个冷战。
“冷了吗?”马空关系道,也没多追究,把自己的外衣套在妙真身上,“你也白嘱咐,依十三性子,哪会离开阿春跟正觉的身边。”
妙真却回了句,“那也未必。”事后真如妙真一语成畿,十三离开玉屏小谢,远走于江湖之中。
夏日急来雨,浪迹江湖行,德亲道范,别来岁月,倏忽迁流。
一入江湖就是那么容易抽身的吗?你总会被一件又一件的事,牵扯住,这一件事带出下一件事的牵扯。往大里说,你要为天下劳心奔波。往小里说,你总要为亲友、自己奔波劳命吧。所以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不是说着玩的。
山东,河间府
街前无人问落花,苍翠冉冉遍天涯。说的便是河间府的初夏了。
妙真与马空走入一间客栈,妙真在客栈门前的槐树前停了一下,挂上了一个香囊。
是个金累丝梅花形的香囊,香囊上没绣别的什么,单单一个“花”字。
“这是什么花香?……你还学会给我招蜂引蝶了!”马空又要动怒。
妙真拉着马空的手说道:“莫气,莫气。这是荼靡香。”
“荼靡香?难懂是他?你把他招来做什么。”妙真拉着马空的手,在客栈里坐下。刚一坐下,马空就连着话,把身子朝妙真贴了过去,一边贴,还一边磨蹭。
“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上前问道。
找死!马空横眼一望。敢打断我跟妙真的温存。
“额……我还是等下再来吧。”店小二赶紧离开马空的“绝杀地带”。
由于店小二的提醒,妙真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马大空,你贴的这么紧。眼神这么凶。你带钱了吗?”
“没。”马空依然固我的,在妙真身上磨蹭。
妙真忍着,问了句马空,“马大空,你说你的人。是我的吗?”
“是,当然是。”马空以为妙真也进入了状态,于是对“磨蹭”一功更加努力起来。
整个客栈坐观的人,都无不汗颜,闷声不敢语。
只听得,妙真一拍桌子,脚踩在凳子上,抖开黏在身上的马空,高声叫卖“过来看,过来瞧。当街贩卖天下第一枪,马空啦。外搭送个通津枪。又没有人要……有没有人要。”
这有人敢买吗?别说妙真身边站的马空,现在全身上下流露着肃杀之气,近身五步内者,必死。就算没有这种气场,天下间也无人敢买,敢开这个玩笑。
妙真不顾马空的怒焰,“事实证明你不值钱。你就别再靠过来了。”
“妙真!你!”紧接着的,绝对是马空的那句“一生一恨一妙真”。
“唉……江湖俗事尘自染,低头一看杯中空,又卖马空换酒钱。”妙真还在嬉闹,就在马空马上要爆发之时。天上传来一阵,珠玉落地的琵琶声。
马空没出声了,倒是换来一句妙真讥讽,“荼靡香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你的红颜。我看还是有麻烦的红颜知己。”
果不其然,妙真与马空双双出门一看,便看到云福宫大军压境。
领头之人,便是与妙真相熟的,色法双全葛红云,跟张重元手下的儒君颜斗彩。
至于妙真所说的红颜,则是蓬莱世家的大小姐,蓬莱名花,余霞。
蓬莱余家的绝技,是御空飞行,余霞受到重创,守着最后一点真元飞上空,被他们一路追杀至此地。
余霞手拿琵琶,从天降下,来到马空身边。“马大哥……”衣衫褴褛,嘴角有血,难寻往日余家大小姐的风采。
“余霞?是他们伤的你吗?”马空见余霞成了这番模样,心中不忍。
妙真但看不语。
“恩……他们一路诛杀我。他们……他们把爷爷……哥哥们都杀了。”余霞几句泣不成声的话下来,说的便是场惨绝人寰的事,蓬莱余家被灭,是那个色度天下的正华下的手。
本来余家与正华有约在先,以定光石交换云福宫百年交好。可正华怒于当日玉屏小谢的出师不利,一怒而牵到余家灭门。
“过分!欺人太甚!”马空先前没有赶至来到妙真身边,就是为了余家定光石一事,可落到最后,还是落了个余霞家破人亡。
葛红云看妙真在对面站立着久久不语,再观余霞与马空的亲密状,心里替妙真不服,遂大喊着“喂,马空。你做人也不能这样吧,当着正主的面,爬起墙来了。”
马空被葛红云这一喊,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他脑上,他赶紧一看妙真面色,把余霞从自己身上拉开了些。
“我无妨。”妙真说的云淡风清。
“妙真我……”葛红云还要再说什么,被妙真打断。
“葛红云,两军相杀,只分敌我。”妙真这句话是在替余霞撑腰,她也看不惯正华作风。
“在下,云福宫分众殿掌殿座下,儒君颜斗彩,见过妙真前辈,马空前辈。今日之事,还希望二位前辈,能给个方便。”颜斗彩先礼后兵。
儒君颜斗彩,是江湖上少有的弃道术而习儒术之人。自张重元坐上京城城主之位时,就已经跟随他多年。
颜斗彩的这句客道话,倒引起妙真一番感想,“啊,前辈?有多少年没人叫我前辈了。只是一味姑姑长姑姑短的。果然儒家,礼也。你再多叫几句前辈吧,我很是受用。”
“那前辈是愿卖斗彩一个面子了?”
“我有伤在身,这事我不管。”妙真心中有一截气,该等之人没到,却杀出个余霞。虽思及余霞家仇,心中也不平,但想及马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也就不用自己再添一脚了。
“啊……妙真,你受伤了?”葛红云关心询问。
想着葛红云这一问,妙真就想起正华,愤恨当头,撇头不语。
颜斗彩接而问道:“那马空前辈呢?”
马空把余霞护至身后,拿起背后的通津枪,“枪者,霸道也。武者,情义也。”
“也好!我现在看着你这个负心汉就有气,姑奶奶我就代妙真来教训你一下!”葛红云口出狂言。
颜斗彩沉稳应战,“那就得罪了。”
紧张,危急,千钧一发。
风也停了,却带了妙真一直要等的人。
“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他来了。”妙真含笑而望。
“是谁能风流天下?是谁能一剑倾天?”随妙真望去,长街的另一头,走来一名背着巨剑的绝色人。
貌是生来的俊俏,行动风流。一身白衣墨绿边的盘领窄袖袍,为人洁白皙,蓦见一张芙蓉面,男女莫辨。不笑时,眼若桃花有媚态,眼一含笑,便是勾魂了。
“唯我,处天涯,漫天沙,少年挂剑不戴花。问情先。”
这便是妙真等来的荼靡香囊的主人,一剑倾天问情先,“这下好了,又来个可以风骚惊天下的人物。马空带着余霞,我们走吧。”妙真明白有人力不用,是会招天谴的。
“阿微呀,我给你这个香囊不是这么用的。”问情先站在挂有香囊的树下。
“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你先解决了这票再说吧。”
“哟,阿空这在这里。看来我得多提防了。你们先走吧。”问情先解下香囊放至怀中。
“还果真是你,问情先。那就交给你了,等下我们一起喝酒……”马空与问情先算得上朋友。马空收枪,扶着余霞准备离开。
“好。”
等妙真、马空、余霞走出河间府。
余霞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留下来帮他。张重元也来了,也许就在后面。”余霞不了解问情先,怕他出事。
妙真一把搭在余霞肩上,“这位绝色杀人,花招明堂比较多。不看也罢。”
看妙真与余霞这么贴近,马空十分羡慕。啊,要是妙真也偶尔搭搭我的肩,那江湖岁月也很是美好的。
再观河间府内的问情先。
“阁下就是,一剑倾天问情先?”颜斗彩与葛红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顶尖人物,但是既然是妙真找来的,那也不会差了。
“错。”可问情先答得很意外,“我是少年挂剑不戴花。问情先是给朋友叫的。”
葛红云也没见过这个人物,连听妙真谈及这个人都没有,只是听闻江湖有位顶尖的剑客,叫问情先,杀人从来只用一剑。
不可小视,葛红云唤出法器,招魂幡,严正以待。
问情先的剑,是把重剑,光宽就有近一尺,剑鞘上金银嵌玉石,配白玉骨柄,华美至极。他摸着自己的剑道:“我杀人分两种。一种是不拔剑一招,一种是拔剑一招。”
“你也未免太猖狂!”葛红云自问自己还没弱到,能被别人一招致死。更何况是这个,不男不女,莫名其妙又带点自恋的人。败在这种人手上,羞愧!真是对不起,自己这张脸。
“吃姑奶奶一招!”葛红云准备念咒做法。
“看在这百来号人,跟妙真的面子上。我今个就拔剑。”问情先也正准备拔剑之际。
葛红云、颜斗彩凝神以待。
“等等!”问情先,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一样,一语惊倒众人。“刚才那个动作不够美,我换个动作。还有刚才的出场也不够好,要是能……”
“你废话不废话!”鲜少有人能气动葛红云,以前有个徐伸,现在再加个问情先。不同人种,同样的功效。
“可惜了,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诗句留恋之间,问情先拔剑了,带了一阵风,歘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天上风云齐动。
白色花繁漫天,花落地之时,也就是绝命之时。
剑出,剑回,就是一招,可以屠城。果真是一剑倾天。
可有人,就是在这倾天一招中,救走了葛红云、颜斗彩,让他们没做成剑下亡魂。
“居然有人能接下我一剑而不死者,我有兴趣了。阁下是?”问情先又在抚摸自己的剑。问情先这一剑,杀了云福宫百名宫人,河间府半城街道,被白色的荼靡花盖住。而白色的荼靡花下,则是连花香都没闻到的死人。
天外传来重重一声,“张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