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雅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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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味酒寮是开在寒月峰山道上的一间客栈,它叫雅味,可是一点都不雅,古旧的木头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的响声,被大雪压着的房梁随时都像是会断掉一样。虽然这间雅味酒寮一点都不雅,却是寒月峰山道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由雅味酒寮出来大路向东,就会到木突的地境,而向西便是连绵无尽的山峦。
路霁轩三人在晚间终于到了这间雅味酒寮。
酒寮的老板看到路霁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涎着脸跑过来,哈腰便道:“哟,这不是路爷么?什么时候下的山,也没经过咱们这里?”说着,他看到路霁轩身后的慕容寒主仆两人,走在前面的慕容寒始终没有抬头,而他身后的高大随从一副冰块脸,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老板撇了下嘴,哼道:“路爷难得来一次,一来就带来厉害角色啊。”
慕容寒听了,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了老板脸上,那老板“呵”的一声,转开了头。
路霁轩哈哈笑道:“尤老板说笑了,这是我新认的兄弟,有什么好的就招呼上来吧。”说着,他扯过慕容寒直接走上了二楼。
拉着慕容寒坐到了雅味酒寮的雅间,见慕容寒打量着四周,路霁轩道:“融寒,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雅味酒寮。”
慕容寒转着目光,将不过四尺的小空间扫了一眼,才笑道:“这里的确很雅。”他说着,饶有兴趣的盯着一望无垠的山峦。
所谓的二楼雅座也不过是间阁楼,四周无墙无窗,若没有几分功底,坐在这里恐怕都会冻僵了,四尺的小阁楼只有一张桌子,四条长凳,若是上菜,恐怕小二还要站在楼梯上才可以。这样的布局也就是文人雅客才能说好,不过慕容寒也的确看出了这里的好处。
从四周望出去,远处可以看到几乎人家,更可以看到团城,虽然不甚清楚,但不可否认,这里的视线很好。
他眼带深意的瞟向路霁轩,笑道:“这间雅座什么人都可以上来么?”
“这……”路霁轩一愣,正要答话,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声音,正是那老板。
“当然不是了,这雅座只留给雅客,还要是会欣赏的雅客才行。”尤老板缓缓从楼梯口探出头,一双细长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慕容寒。
慕容寒轻轻一笑,“哦?那看来我们是沾光了。若非看在路兄弟你的面子上,恐怕我们还上不了这雅座来呢。”
路霁轩脸一红,急忙摆手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怎么没有?”尤老板又开口道:“若不是路寨主,恐怕团城早就破了,我们这家小本客栈还能安稳?”慕容寒看着路霁轩接着笑,路霁轩瞪着眼睛,道:“尤不知,不要乱说。”尤老板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愣,细长的眼睛不住的打量慕容寒,咯咯笑了两声,道:“我不乱说,我不乱说。”说着,飘了下去。
慕容寒等尤不知走远,才看着路霁轩道:“尤老板好功夫啊。”
路霁轩道:“这里连年征战,没有些功夫怎么在这里安度下去?”
“安度?”慕容寒挑了下眉,“我看尤老板不像是那么安分的人啊。”
路霁轩呆了一下,讷讷道:“至少没有草菅人命吧。”慕容寒听了,将沉思的目光投向楼梯口,默默不语。
“来了!”
“当”的两声,尤不知放下了两个盘子,对着三人解释道:“这可是本店最好的菜色了,一道是边关明月,一道是清锋长虹。外带美人醉一壶。”说着,他又转身飘了下去。
慕容寒打量着放在桌上的两道菜,嘴角挂着笑。
“爷。”卫尧皱眉的看着那两道菜,那道边关明月只是一盘青菜豆腐,而清锋长虹不过是萝卜而已。看着慕容寒带笑的表情,卫尧不知道主子的意思。
慕容寒看着路霁轩,“果然是不同凡响,雅致至极啊。”
路霁轩也皱起了眉头,一拍桌子,怒道:“这尤不知消遣我么!”他浓眉大眼,此刻怒起来到生生涨了几分气势。
慕容寒按在他手上,轻笑道:“少安毋躁,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说着,他离席而去。
“怎么,客人不满意?”尤不知挑着眉毛,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慕容寒身上转个不停,一脸说不出的猥琐表情。
“不,这菜我很满意。”慕容寒轻轻一笑,尤不知的脸色却是变了一变,只听慕容寒又道:“就是不太够而已。”
尤不知哼了一声,转开了头,“我们这里就这些,若是别的,这个可不能少。”他比了个点钱的手势,瞟着慕容寒。
慕容寒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两锭金子,分量足足十两,“这些可够?”
尤不知接过金子,放在嘴边咬了一下,登时笑逐颜开,躬身哈腰道:“够了够了,客官您要什么,我好去准备。”
慕容寒垂了下眼睫,道:“三斤酱肉,五个馒头就好,至于酒,”他眼神一厉,忽然出手如风抓住了尤不知的手腕,“你这里可有美人醉?”
尤不知命脉被制,就知遇见了高人,但见慕容寒手上伤痕未退,衣着虽然朴素,可此刻进看了才发现那是京城少有的蚕锦丝,冬暖夏凉,少有人知。登时谄笑道:“客官说笑了,美人醉是皇家才有,我们这里怎么会有,那些……那些都是瞎叫的。”
慕容寒盯着他半晌,才缓缓松开了手,笑道:“美人醉的确难得,不过老板有什么好酒,尽管拿上来就是,这个,”他搓了下手指,“不会差你的。”
待慕容寒回到雅间,路霁轩才向他询问缘由,慕容寒只是笑着,比了个银子的手势,缓缓道:“让不安分的安分有很多种方法,恰好我知道一种最实用的。”
“是什么?”
慕容寒没有说话,拇指食指捏在一起,搓了一下。路霁轩当即会意,皱眉道:“你这样岂不是姑息养奸?”
“路寨主,这么好的雅间都让给了你,他……不会太吃亏的。”
路霁轩皱了下眉,“你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慕容寒笑道:“不是早知道,而是一看就知道了。”他微垂下眼睑,“我……见过的人太多了……”
路霁轩皱着眉,没有说话。
过了没多久,尤不知就将酱肉和馒头拿了过来,眼角一直笑眯眯的瞟着慕容寒,像是当作了衣食父母一般。
路霁轩瞅着,哼了一声。
等尤不知走了,慕容寒才咬了口馒头,夹了一筷子青菜,缓缓道:“我看路兄弟和他关系不是很差,想不到路兄弟也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当然不是。”路霁轩怕慕容寒轻看了自己,急忙解释道:“不过是没办法的。”他凑近慕容寒,低声道:“你不知道,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客栈。”
“哦?那还会是什么?”
“我们所有的消息都是这里来的。”
慕容寒一愣,“消息?你说的消息是指……”
“银钩铁骑,木突……甚是京中的消息,这个尤不知虽然叫尤不知,可是他什么都知道。”路霁轩眯了眯眼睛,直起了身子。
“所以你从他这里获取消息?”
“是,还有很多人都从他这里获取消息。”
“很多人,包不包括木突人?”慕容寒状似玩笑的开口,路霁轩听了却是脸色一变,叫道:“哎呀,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慕容寒的声音不温不火,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没想到他会卖消息给木突人啊!”路霁轩压低了声音。
慕容寒哈的笑了出来,看着路霁轩不解的眼神,道:“我不过是玩笑,做不得真的。”路霁轩却皱起了眉头,“那若是真的,又该如何?”慕容寒正了笑容,看着路霁轩,道:“路寨主心中不是已经有了计较么?”
路霁轩皱着眉头,闷闷的塞了口馒头,不再说话。
三人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下面一阵嘈杂,一个洪亮的声音吼道:“上面风景不错,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去?怕我家爷给不起银子么?”
慕容寒面色如常,倒是卫尧皱了下眉头,低声在慕容寒耳旁,唤了声“爷”,似等候差遣。路霁轩双眼一瞪,就要发作,忽然手被慕容寒按住了,他不解看去,看到慕容寒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道:再等等。
路霁轩无奈,又坐回了椅子。
果然听到底下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罗图!不得无礼。”
“爷。”先前那人听了这话,压低了声音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慕容寒看了一眼路霁轩,点了下头,三人又吃了起来。
可是还没有吃两口,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慕容寒放下了筷子,从楼梯口看了下去,正巧看到一人顺着楼梯看上来,一霎那,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抱歉!”
楼梯上的男人三十岁左右,龙眉凤目,丰神俊朗,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他抬头正对上慕容寒的目光,被那如秋水洪波的眼瞳看到,率先愣了一下,接着便开口道歉。
“无妨。”慕容寒微微一笑,扯着路霁轩站起了身。
路霁轩率先走向楼梯,作势就要下楼,而慕容寒跟在他身后,身体被挡住了,楼梯上的男人见了路霁轩那微霁的面容,唯一颔首,便退了下去。
路霁轩三人也跟着走了下去。
“打扰了三位,真是过意不去。”男人又向慕容寒开口道歉。
慕容寒这一次站在路霁轩身旁,退后了一步,让出了路霁轩的主位,彼此关系一眼明了。男人愣了一下,才直起身向着路霁轩道:“对不住,我本想找个好位置歇脚住店,用顿晚膳。本来看中了上面的位置好,谁料到老板说有人了,我又想,说不定是老板哐我,就想上去看看,没想到上面真的有人。”他见路霁轩的脸色非但没有好看,还在他瞟向慕容寒的时候变得更加阴霾,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慕容寒笑道:“没关系,反正客栈老板有钱赚就好,大家不过是场误会。”他说着,眼角瞟向了一旁缩着的尤不知,尤不知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将从男人那里得来的银子揣入了怀中,装作无事一般走远。
慕容寒抿了下嘴,靠近路霁轩,道:“既然碰面也算有缘,不如一起喝一杯?”那男人听了,眼神一亮,笑道:“那感情好。”
路霁轩顿了一下,才错开身子,向着一层靠内的一张大桌子比了个手势,开口道:“请。”男人看了眼路霁轩,见对方脸上的不悦神情,有些尴尬,慕容寒一笑率先走了过去。
几人落座,卫尧声称饱了,拎了慕容寒包袱转身离开。
慕容寒主动为三人斟满了酒,递到路霁轩面前,道:“相见就是有缘,在这人际罕见的地方有此际遇更是难得,不如你我三人干了这一杯,如何?”
路霁轩对上慕容寒的眼神,心中暗叫:融寒这话是说给我听得,这人衣着不凡,在这种地方出现必有深意。于是急忙接过了酒杯,冲男人道:“干!”
男人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点了下头,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路霁轩看到他如此豪爽,心中对他稍作改观,哈哈大笑着也干了下去。
美人醉甘美,虽然后劲很大,但喝起来还算温和,慕容寒出身南方,又不好酒。一口将杯中的酒干掉,就觉得从胃到喉咙都烧了起来,脑袋中一团烟霞烈火,烧得他看不清东西,说不出话来。
路霁轩放下酒杯,就道:“不知道阁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姓木,单名一个回字,是个生意人,家在北方,我一直在南方做生意,这次回来就是想接母亲等人去南方享福,谁料回到团城,才得知母亲一家已经失踪多年,前些日子有人自北方来,说是见到幼弟,于是我便想着去木突看看,是否能有家人踪迹。”他一番话说的中肯,路霁轩听着也皱起了眉头。
“现在时逢乱世,你这样过去很危险啊。”
木回叹了口气,道:“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成人,如今若是不能尽到半分孝道,岂不是枉为人子?”
路霁轩见木回哀伤,忙点头称是,又各自干了杯酒。
“不知道你们兄弟三人又是怎么会到这荒山野岭呢?”木回又斟满了酒,问着路霁轩。
“我们?”路霁轩瞟了眼慕容寒。慕容寒笑道:“我们听闻这山上有仙草,母亲在家病重,只求可以一试。”他说着,撇了下嘴角,苦涩之意尽显。木回见了也心生不忍,忙劝慰道:“小兄弟别难过,你们这般孝道,必能寻得仙丹妙药。”
慕容寒转过了头,用手试了试眼角,肩膀一耸一耸的。
路霁轩叹了口气,假意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木回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已经来了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找不到那所谓的草药,眼见今年……恐怕又是一场空梦,哎……”说着,他长叹一声,身旁的慕容寒肩膀**的更加厉害。
木回看着,叹了口气,道:“天道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