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伊人不在香飘散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81  更新时间:09-07-29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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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正在下雨,淅淅沥沥,似乎在预示着将会有剪不断的缠绵,剪不断的哀梦。
    耶律冉微微仰头,一瞬间想起夕桃离开的夜晚,那时的情景就在眼前。
    那是个叫他心碎的夜晚,眼睁睁看着她生命之花即将枯萎,他的胸口上,就好像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此相遇时的情景吗?那时候射了你一箭,现在我帮你挡一箭,我们只见,也算扯平了。”夕桃虚弱的说。
    他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为那个女子挡下那箭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是不是像我一样,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他,决不能让他有事,至于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是这样吗?”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最近只要想到那个人,那苍白的容颜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心总是裂开一般疼痛,就好像现在这样,他突然惊恐的意识到,他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
    再也不能。
    “你一直都喜欢那个人吧?听说你是在敦煌街头花重金买来的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骗我……”
    敦煌街头?
    没错,他是去过那里,见过她,可是他却记不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在这时候,都已经不重要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失去她,他的妻子……那由骄横到温柔,在这无情岁月里用整个身心用所有热情温暖他的人,她的恩,她的情,她的意……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疑问,那时候在客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够告诉我吗?”夕桃轻轻的问。
    他努力的想要想起,可是脑海中仍然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醒来就遇见你!”他激动的说。
    “呵呵,原来你是忘了啊……”夕桃幽幽叹息:“但是无论如何,能够和你相识一场,我很高兴……”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可惜的是,我恐怕没机会看到你打败金国的那一天了……”
    “不!”他抱紧她,喃喃道:“你会看见的!”
    她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脸庞,一如既往的俊美,那一双墨黑无底的眼眸中,此时真真切切的是温柔,是痛心,是不舍,那样怜惜的柔光是从她未曾见过的!这令人心疼的憔悴——这黯然神伤是为了她么?
    “无论如何,你要勇敢的走下去,你会实现梦想,因为你的梦想——就是我的……”她欣然一笑,然后安静的闭上了双眼,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指缓缓落下,却被他抓住,仿佛这么抓着,就可以将她留住,可是——似水流年,世事无情,终究是什么都留不住的。
    他守着她渐渐变冷的身体,直到林久尧赶来。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眼里的沉痛仿佛形成无声的默契,他不发一言的悄悄离去,让他们父女独处。
    走到门外,遇见潘鲁朵,他的神情有一些异样,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耶律冉那痛苦的样子,终于只是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
    唐括定哥终于熬到第二天晚上。
    虽然海陵过完夜一清早就已经离去,但是她的眼皮却跳了一天都不停,坐立不安,傲雪却若无其事的帮她收作东西,一面安慰道:“娘娘不要想太多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傲雪,我害怕,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这么紧张过,你看我连一个杯子都拿不稳,连说一句话都要打愣……还有多久?还有多久他才来?他真的都安排好了吗?真的万无一失吗?”
    “放心吧,邵大人不是小孩子,自然有分寸的,他如果一点把握也没有,怎么会向您提出来呢?只要皇上不来,应该没事的。”
    说到完颜亮,定哥真是又爱又恨,又痛又怨,冷冷的埋怨道:“他不会来的,他在那女人那里,他做梦都在叫她的名字!”
    傲雪吸了一口气,眼里是难得一见的阴狠:“这次弄不死她,算她命大,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看到她的下场!”
    定哥看了,也觉得很泄愤,转而一笑,想想又有点担忧:“你真的不跟我走么?”
    她摇摇头:“我早就说过,奴婢进宫的一刻,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深宫幽怨,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永不回头也——无怨无悔!”
    定哥长长的叹息道:“或许我应该早些为你选个人家嫁出去的,这样跟了我,虽然有了荣华,但是想到你可能性命不保,我实在是问心有愧……”定哥越发觉得凄惨,将傲雪搂住,胸口的紧张化作柔情百转,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心间——却没有看见,她嘴角扬起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终于到了子时,定哥拿着行李,化作宫人打扮,悄悄的出了云阳宫,在约定的西城门等绍伟齐。绍伟齐果然守信,两人见面,又是激动又是不安,然而情势紧急,无暇一诉衷肠,他牵着她的手,往宫外走去。
    夜色渐浓,前日的雪开始融化,绞得空气里一片冰冷,两人的脚步细碎紊乱,幸好路上都被事先打点好,一切看起来很顺利,那外面的世界只有一墙之隔了——皇宫虽好,却是繁华一梦,完颜亮无情,她亦是有罪,就算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犹豫,一丝不舍,却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随眼前的人沦落天涯。
    那宫门的一道缝已经向他们敞开……
    外面的世界,会是怎样……
    定哥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就在那一瞬,身后突然传来声响,接着密密麻麻的官兵举着火把将这原本漆黑的夜照得一片金黄。
    金黄中,走出一个身影,那个她熟悉的曾经期盼过几百次上千次如今却最不想看到的人,那是——海陵王完颜亮!
    绍伟齐想做抵抗,但是这么多士兵,就算他有再高的本领也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束手就擒。
    而唐括定哥在看见完颜亮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倒是让她出奇的冷静,也许慌乱到了极点,害怕到的极致,也到反而坦然了。
    依然美目流盼。
    依然万分妖娆。
    她看着他,用一种感怀而决绝的神情,脑海中恍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情形,那时候他高高在上,身边美人无数,她向他敬酒,他饮之如甘。他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只是那轻轻的一瞥,却似有似无的撩动了她的心。
    仍然是那张脸,但却是无比陌生的表情,那是惊讶,是愤怒,是厌恶甚至鄙夷……
    “你做的好事!”完颜亮的声音冰冷,叫人彻骨的寒。
    她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完颜亮身后走出的那人时,惊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淡粉色的衣裳,衬得一张脸冰清玉洁,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冷漠,冷漠中,似乎还有一丝得意。
    “傲雪……怎么是你?”难道她被抓住了,出卖了她?
    “是我呀,娘娘,”——是错觉么?她嘴角似乎扬起一抹若春花般灿烂美好的微笑,但是极快的隐去了,却对她的惊恐和意外视而不见,她——真的是傲雪吗?
    定哥怔怔的望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娘娘,”她声音渐渐变得萎顿:“奴婢苦劝您不要执迷不悔,为什么一定要一意孤行呢……”她接下去说的话,她根本没有听清。只是觉得思维中,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仿佛有一道闪电蓦地劈过去,劈开一线窄窄的暮色。
    那一刻,世界都被颠覆,她几乎要晕倒。
    原来,她是故意的,是她告的密……
    “唐括定哥!你背着我偷情其一,谋害盈歌其二,嫁祸大月氏其三,现在又和这奸夫企图逃跑,条条死罪,你还有什么话说?!!”完颜亮怒喝道。
    “我……”她听到自己无力争辩的声音是那样沙哑,如同春天里淅淅沥沥的小雨。
    突然间,如山洪爆发,如惊雷乍响,她死死的盯着傲雪,发出凄厉的低吼:“为什么?傲雪,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害我!?!”
    傲雪却用受惊小鹿一般的无辜眼神望着她,好像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她下意识的将身体靠向完颜亮,喘弱的说:“娘娘您在说什么呀?这不都是你逼我的么?现在现在都怪我头上了?”
    “你个小贱人!”定哥破口骂道:“我真是瞎了眼睛白疼你一场,你真是丧尽天良,连一条狗都不如……”
    不等她骂完,完颜亮便下令道:“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关起来!”
    唐括定哥仍然死死的看着傲雪,那尖利的而绝望的眼神像一把利剑要将她穿膛而过,这一刻,真正让她心碎的恐怕不是海陵,而是跟了她近八年,取得她最深信任,却将她投入炼狱的贴身奴婢——
    原来她的心机她的城府竟然这么深这么可怕,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一步一步将她置于死地!比蛇蝎还要阴毒的女人!!
    ********
    夜,是如此深,如此寒冷。
    “你跟我来。”完颜亮将傲雪带到延喜宫。
    他的神色有些疲倦,叫人奉茶,傲雪不失时机的为他倒好茶,捧到嘴边。
    他看了她一眼,她虽然生得有几分姿色,但是似乎工于心计——就算那些事都是唐括定哥指使的,她亦脱不了关系,现在她没有一点不安,反倒是献媚得紧,可见不是一般女子。
    “皇上……”她低低的叫了一声:“您腿伤刚好,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完颜亮看着她,原来的她的嘴这么乖巧,怪不得她的主子这样信任她。他喝了一口茶,她关心的问:“温度是不是正好?不会太烫吧?”
    放下茶杯,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眼中波光微颤,轻轻咬住嘴唇,似乎有些慌乱。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傲雪。”
    “多大?”
    “十八岁。”
    “跟了她多久?”
    “快八年了。”
    “她是个怎样的主子?”
    傲雪眨了眨眼,有些犹豫的说:“对我来说,是个好主子。”
    “那,你为什么不为她求情呢?”他那黑水晶般的双瞳染上了雾一般的色泽,当他的手指轻轻掠过脸颊时,她清楚地感到了从那指尖传来的凉意,不由轻轻一动,他却不容她躲闪,于是那股那凉意便无休无止的蔓延开来。
    然后,她听见他轻轻说:“过两天,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是。”
    “你会弹曲吗?”他突然问。
    “会一点。”
    完颜亮叫人拿来一把乐器,曲颈,梨形音箱,有四柱四弦,花梨木制成,傲雪接过琵琶,坐到凳上,手指轻轻一拨,是一首凄美哀怨的曲子。
    边弹边幽幽的唱:“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好曲子……”完颜亮言犹未尽,然后淡淡的说:“今晚你留下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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