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折·故地又逢(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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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唇微张,二字轻松落滑而出:“雁儿……”
    我眉头一僵,不自觉的惊慌迫使身子向后退了小半步,踏松了岸边的土,险些跌下河去。咬牙拦住滑到唇边的惊呼,拧身向前一个趔趄。眼见要被他强拉住手臂搀扶,赶紧挪移着身子离远了,定下神,方想起来这本能的反应,却是万分正确的,正因对待眼前之人,应该避之不及才是。
    他抓我不住,指却又因为我明显躲避的动作,不甘心似的,再次逐上来。几次三番,亦步亦趋,我越挪,避得越远,他只得作罢,悻悻垂手,眼却依旧,看死了我。
    我覆睫,只看得见他垂在空中的削瘦指尖。松了口气,暗叨,雁儿。
    雁儿的雁,大雁的雁,雁南飞的雁,雁过无痕的雁,就算不管不顾他唤的是什么雁,总之就不是我砚芜的砚。
    时值夏末,秋雁未别,我却突然抬头望起了天。
    真是蓝得过分了,染得人眼眶些许酸涩。重山荒原的天空,莫不也似琉璃般的蓝?此处却是微风拂柳、蝉鸣不绝的盎然之态。
    护城河澈,故地还是那个故地。
    我或许是想见他的,可他却是明摆着逢错了心里想要的人。
    雁儿啊……怪了这心里,怎么就好像一下子扎进了根刺似的。
    我再次转头望向他的时候,敛去了面上眼底一切波澜微漪,脑中只二字清明——不该。
    我是劝诫我自己,不该。面上明朗,内里困顿万千。
    不想他望着我也是一顿。似是被我讶住,思忖我面上他从未得见的清冷表情为何而出,一瞬尴尬,然下一刻既已猛然失态尽收了。
    官场老手,惯见风月,失神也只是一时。一身劲装的骆二少骆尚书复又重操了睥睨促狭的语调,不容反抗地捉住我的下颌一个猛拽,拉近了身,调笑道:“你这眼珠子,真是害人的祸水。”不知是真是假,然话中轻挑之意,不明而喻。
    对了,对了,那才是他对千枝阁第一红倌砚芜公子应有的态度。在他眼里,万般纵然也是我不该,而非他这个高官贵人不该。
    我看着面前那人过分贴近的眉眼唇齿,又被制住下颌,隐隐吃痛,但更恼的是,脸已然红得不像样了。
    “唔你,拉着我作甚?!呃……放、放手!”我扳着他的手掌乱挣。
    太近了,太近了……还想着若他收了一时失态又恢复了骆二少的身份,便也没什么了,他那般高傲,望见了我也像是见了蚍蜉蝼蚁般视而不见吧,哪想到他居然这样来轻薄我?!我虽还是那个砚芜,可此地却不是千枝阁,怎容得他这般胡来!
    我从小就怕疼。他使剑的手没一点轻重,害我差点儿疼出泪来。他终松了我被制的下颌,趁我没来得及逃脱,又扣住我的双腕,眼中尽是不容挣脱的霸道。
    “竟问我拉着你作甚么?当然是回府。”说至此,他似是故意顿了顿。不出所料,他瞳中映着的那个人影,满脸不满和疑惑。他看到,又是那般扬起嘴角微微扯笑一丝得意的“意料之中”模样,郑重二字:“骆府。”
    回府?好端端的,要我跟他回府?这是演哪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呃,民男?这人,原来这么莫名其妙、无理取闹?我当下愕然,直直瞪着他,渐渐消停了臂上的挣扎,甩了个白眼给他,连为什么都懒得问。
    “你欠我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坠子。你说你这身子,是不是我的。”都打算冷眼望他到底耍什么花样了,他在我身上上下逡巡的目光又“意料之中”地挑起了我少见的毛躁性子。
    “登徒子!”甚少骂人,不想开口就骂了朝中文武双全盛传用情专一的兵部尚书。
    “登徒子?你骂我登徒子?你这小倌倒是做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啊。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我看你天天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勾引我,攀上个多金的爷养着你么?此刻我来了,还要故作清高骂我登徒子?千枝阁的人不想倒是你砚芜公子最有趣啊!从前没顾得上你这尤物,真真是可惜,可惜啊!”他作扼腕状。不知是否错觉,嘴上说着调笑不堪的句子,眼底却还是冰霜。
    “你——”天天?他怎知我天天在此?难不成他早知道我出了千枝阁,却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我偷笑么?不,这不是问题所在。我砚芜,还用得着你养?!可我愣是气得唇齿打颤,身子都抖了起来,瞪着他,一时哑然。
    “你什么?你敢说我那些银两和玉坠子不是你拿的?”他穷追不舍,我暗忖理亏,看似气急,实是事实之前,无言以对。
    我抬举着的手渐渐垂了下去。跟他回府,做男宠?我……我才不要……
    他好笑地看着我的踟蹰,继续恶语连珠:“你尽可放心,我骆骁没有断袖之癖。但就算如此,你也还是得跟我回去。再怎么来说我也算是半个商人。经商之人自然都讲究公平交易。我既交了银子,怎能没有货物进仓?”
    “我、我……你……”原来,原来他是不好这口。然细听随后的歪理,辞穷之窘境,对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大抵便是如此了。他目中偶露的精光算计,总算让我知道骆家的家财是怎么日益剧增的了。这“你、你、我、我”的残破断句要我怎生和他这个狐狸般的奸商又有着不凡身手的兵部尚书、冠军大将军斗?
    便是栽了。“若我不去,你待怎的?”
    “把你手上的坠子还我,银票翻倍,六千两,凑齐了,一同去千枝阁问红妈妈讨了来,便是两不相欠。”
    “你怎么能这么算!”
    “怎么不行?要不见官?看看到底是我有理还是你有理。”
    见官?那个为他掷银子编舞的京官京兆尹?怕是我肯勾引他他都不会听我的吧!
    “还不了,那就跟我回去。走吧。”他都不给我思虑的时间,弯下身,抓着我的脚把我一股脑儿拎了起来。
    “什么千枝第一,风华绝代,譬若芝兰,千金难求,还不是被我收了乖乖进骆府,这砚芜公子的入幕之宾,宁楷你这辈子都别想做了!哈哈哈……”
    我被他拦腰抗在肩上,拽着双腿倒挂着,头一阵眩晕,腹中被摇晃得似是翻江倒海,只听见他口中莫名其妙地嘀咕着这般碎碎念的话,除了挣扎乱喊,一无所措。
    想我千枝第一、巧言若簧的砚芜公子,竟然就被他这么给拐跑了?虽然我的银子是用光了,想想除了回千枝阁再也无处可去,但你,那个姓骆的,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舒服点的绑架姿势?我真的很不自愿地在这个当口想起一件事,其实我是会点儿武功的……(砚芜,在今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相信你会更加不愿意想起你会武功这件事的……嘿嘿)
    “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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