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木芙蓉(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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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来的茶还热。
    白桃秉着无限宽容的脸色拿起来喝了一口,眉毛底下的气势是沉甸甸的。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玩意要我血?”
    游天尺摆着好脾气,空落落先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祥瑞吧……”
    “哦,祥瑞?”白桃扶着颊,悠哉悠哉的听着,到此笑了笑,“青蛙和地龙也是祥瑞,青蛙吃虫蚁,地龙松土壤,心里都是有着他们的,他们怎么不找?”
    游天尺苦着脸,半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夹的半死不活的孔雀来,“所以我来京的路上路过汶河,顺手逮了一只孔雀,您受累给画上两笔,我们拿着就去了,那妃子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就是想凤凰了,您给我点血,我让她见见,保管啥病没有,要黄金,要珠宝,那羽王墓中要多少有多少,血也不要太多,给三滴就行了。”
    下一秒,他撩眼转向她,瞪着眼睛半晌,看着她从指尖流了一滴那东西,血红的焰心,火绒绒的珠子,仿佛是一颗心从里到外的烧起来。
    离地三尺,明了一丈,仿佛什么凶兽的眼睛在黑夜里眨了一下,涌起一片金色的风雨,寸寸金火驳上窗户向外映去。游天尺被刚送到嘴边的茶水烫了一下,连吹都没有来得及,一手抓俩向后踩上一片空气跃出窗户,打了几个跟头正好蹲在树梢上,迎面冲出令箭般的火苗子,只差一点便能烧了他的衣裳。
    只要她不喊停,那火就得一直烧下去,还能一直不烧出事来。
    游天尺鼓起一张快哭的嘴脸,“下次放血之前先说一声好吗?”
    他揪着卫牧蹲树梢上往下望,正看到一片气浪散尽,白桃在滚滚浓烟中若无其事的玩着火,悠哉悠哉的逛出来,“怕什么,“托着的火焰熄了,从她的怀中多出一只孔雀来,她顺手把那只惊魂未定的孔雀全都梳理过,再低低重复一遍,“便是烧了这北京城我也能再画一个出来,你们怕什么?”
    说了,她转身,“你有你的身子骨,你怕啥,最多不过堕点道行,就这点胆子也来要我的血。”
    游天尺嘴里泛起一阵苦,“道行是我修行之人的生息之本,那是能堕就堕的吗?”
    “那各自安生歇了,魔邪——”她转头冷冷甩过一眼,“打烊。”
    “别别别,”游天尺踏空到窗前,扒着窗根说,“你看相交两千多年,我也没跟你求过什么,这一下有所求了,便有想过将那南海羽王的心丹送给你!”他看到她的眼中淡淡默然了一下,斯文儒雅的捋着下颚蹲在空中,飘进人家窗户里,“你看吧,跟我相交这么久,我何时亏待过你?”
    人活着,总忘不了做生意。
    听着俗,倒不假。
    有了生意,屋里的茶就得留着,他拿起来把指头淹了,有点温的,捧到嘴边喝着冒凉了,发着更浓的苦味。他说羽王死的时候要回到一个山洞,咆哮着让落石砸落把自己埋住,久而久之可不就只剩一个心丹了,人家那木依吉大度,部族好好建在羽王的大墓上,都不去采,这回要不是拿出来烽火戏诸侯,想引出凤凰来搏美人一笑,羽王心丹这样好的东西,人家才不拿出来呢,当然,肯定是烽火戏诸侯这类善茬。
    白桃托着下颌,闭着眼睛听这大哥啰啰完,换了个姿势,这才睁开眼来,挑了挑眉,截口打断,“你有没有想过整天明晃晃的飞在天底下的鸟,用得着堆砌山石来隐藏自己的行踪吗?知道入土为安了还是怎么?第二,那只鸟要有这么大的力气击碎山石,给自己修陵寝,还用得着寻死吗?直接跑到天上把老鹰撞死,羽王让他当都行,就算他都做到了,这只猛禽确实打败了老鹰,在当地成了气候,做了羽王,可是,多大个鸟能结出让人类当石头蛋拿着玩的结石啊?”
    静。
    看着白桃的脸色,他忽然意识到他把那些江湖人士添油加醋说出来的故事又拿出来抓了一把料,还在她面前倒了醋。
    细细琢磨回过味来,脸上确实有点酸酸的。
    “至于说善茬,”白桃看他一眼,心有余悸的痛苦抱额,“你就别提这个了,那男人惊醒我二十三次,每一次都一脑袋血的,和我说拿命来换,我都害怕的事,你说是善茬?”
    “竟有这样的事,”游天尺脸上有点挂不住的一愣,也关切、也着急的凑上去说,“岂有此理,那男人竟敢吓你,我、我崂山绝不饶他!”他举起一根拂尘,愣了愣,扬上天去,用力大的几乎要把拂尘摔断。
    看她继续抱额,他急的站起来,在地板上踩了一圈,回来说,“掌柜的,自己人在这里你不用怕,那恶鬼如此吓你,是欺我崂山无人吗?卫牧,卫宣,收拾东西,跟我去降了他!”
    灵光绽放,彩蝶依聚,泉水夜生五色,含浑成一种最接近水的极蓝,在水中破碎支离,揉出粼粼波彩,朝着月亮底下一环一环的逸散出去,像重重的魇影捣在木莲的心头。木依吉木莲抱杖坐在蝴蝶泉边,叫周围请神的战鼓歇了,大声合唱的壮士们歇了,自己也找个石头好好歇下来。
    他摆了二十三场法事,点名要这红尘里的凤凰,要真的凤凰。
    不光法事是借来的,连这方法也是听来的。
    “大概是神明不喜欢我们的歌曲吧?”他琢磨着手里的法杖,反复失笑,“大概红尘里已经没有凤凰了,果然连凤凰也不会怜悯你和我呢。”
    “就算红尘里有一只凤凰的,她又为什么要来呢?”天空中空落落出现一个声音,回荡一片虚无,木莲听的一个激灵,害怕的站起来,“谁,是谁?”
    “无耻小儿!”从天上拍下一记重重的掌法,拍苍蝇似的将他糊在了地上,他疼的发出呻吟,浑身的身子骨仿佛被一掌拍碎,半天才爬起来,“谁,谁在装神弄鬼!”
    “你这邪魔鬼祟,也配说别人装神弄鬼吗?”游天尺气呼呼的一掌化形,将他再次拍倒在地,半天爬起来,竟然一把跪下,郑重的低头大声说,“万能的神明啊,我是这一代的木依吉,如果我激怒了您,请毫不犹豫的对我施加惩罚,如果您的气消了,请尽情欣赏这里的歌舞,享用这里的美酒。”
    漫长无味的祷词啊……
    说完他张开双臂,虽然浑身都是各种自残类的法术在身上实验后留下的痕迹,但丝毫见不到他的痛苦,他这时脸上竟然带着点幸福的,从双瞳中含着一股无私无畏。
    游天尺心中软了一下,垂下手去,他怕这一掌下去再给他拍死在土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串银铃似的尖细声音,“这不是个挺秀气的孩子吗?干嘛整天抱着个死人扮鬼吓我啊?”
    “我……”木莲愧疚的垂下脸,“我那是和神明交流,想要借神明之力复活她,用我的身体,用我的寿数,可是,我请了二十三次,总是请不来。”他分明是闻出了这股气息并不平常,只是,他还是觉得太遥远了,太卑微了,他自己有时并不是很信。
    这是心里话了。
    “你是来找我的,”白桃顿了顿,低头看他,“心中有了执念了,成了魔了,就会想到来找我,那时你抱着个死人跪在我面前,哭的是那样伤心,原本这话,你说一次就够了,就够吓人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吓唬我两个月。”
    “……那怎么办,”木莲喃喃,“找到了,你不信,我只有抱着她一次次求你!”
    在两人脚下,这大男孩再一次虔诚的拜伏了下去,“原来神明还记得,还记得!”
    寒风荡进山林,发出幽凉诡异的妖吟,沉默一会,他忽然说道,“你们为什么没有牛角,也不曾踏着火焰而来?”
    白桃这一次很给他面子,手臂平身,遮住一片山林和村庄,正要莹亮起来,倒是游天尺一把将她按住,“别。”
    月光底下,妖物翕动着下颌发出让人胆寒的咯咯声,躲在大树后面,咧动一口尖牙,动了动喉咙,用贪婪的舌头搅合着口水,白桃回过头,却只看到快速跃进灌木里的绒毛一团。
    “林里有什么东西,你看到了?”游天尺目光掠过她向后扫去,林里一下连虫鸣也听不到了。
    “没有看清,”白桃瞳光一闪,弯弯嘴角,“倒像是狸子,”有些疑惑的低低重复一遍,“应当是狸子。”
    “晚上狸子多,只吃些老鼠什么的,被看到了也不要紧,你不招惹他们就没事。”木莲很懂他们的意思,连连划了一处驿馆作为神庙,借给他们安歇,用手指了指主人一家,“他们是神派来的,请像对待木依吉一样对待他们。”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珍重,真不知道牛头底下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
    “你面具下是什么样子?”白桃仰头,打量起木依吉的牛头面具来。
    “下面不成人样,”他清冷的笑起来,仿佛把愁苦都笑开了,随手扔了至高无上的面具在一边。
    纵然是很美的一张脸……哀伤的眼睛仿佛苦过,也甜过,开败的芙蓉花像魔鬼的利爪抓着他一半的脸,枯瘦的脸颊几乎要凹下去,他伸手去挡那一半的脸。
    哪怕另一半美的像神亲手捏的。
    果然还是一副惊恐的样子,他用手挡着了,晃晃身子,在大路上,退出一道月光,呵的一声笑了。
    他是木依吉,他得对神说真话。
    她极快的敛去愕然露出的一脸不恭。
    他呵的笑的一声,也不送送,便只顾着自己清冷孤单的走了,大概风俗如此,南疆没有一大堆汉人的规矩。
    驿馆的主人一家一听要有神仙住在这里,笑的合不拢嘴,立马赶抄了一大堆写满祈福话语的纸卡片塞进果盘送到客房里。
    临了还在屋里点起一根檀香,对着帘子后头一同膜拜。
    帘子里头,白桃低着头,容色冰雪,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来,滴了几滴血在里头,“这碗香灰已经得了神明的保佑,你们拿去,门口窗口都要洒,一夜不许出来,可保无事。”
    主人家自然不敢怠慢,惶恐的捧了香炉去,怯怯的向上问了一句,“敢问神明这香灰是?”
    “也没什么事,防狸子,”白桃淡淡眨了一眼,目光沉静尖锐,“那帮家伙今晚要来。”
    主人还要说什么,没说出来,他们都知道这狸子的厉害,从来不敢不防,可是到了这里,双手合实,又瞅了一眼画像,实在是苦盼。
    白桃只好把墙上的东西好好的念叨了三遍,他们才用一种颇费解的眼光默默退去。
    “我原来不知道,他们的样子这么愁苦……”
    她听到一阵忍不住的笑声。
    “笑什么?”她掀了帘子出来,问游天尺。
    “我笑,”游天尺抿了一下嘴巴,“那分明是祈求丰收的经文,你却念的是送子的,你说,他们能不愁苦吗?”
    他看了一眼羞上脸来的白桃,仰起头来得意地哼笑一声,白桃闭了嘴,攥了拳头坐在那里,半天才对他说,“那我明天再给他们念祈求丰收的好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明明欲灭的灯火忽然熄了,四下一时无声,白桃抽回双腿缩在被里,掀被裹住里面的幽冥,一阵危险的寒栗感像电流传遍身体,触了五指一片冰凉。
    吸了吸鼻子,是有浓浓的水果腐烂的粪便气味,闻起来十分刺激,还带有熏天的妖气,甜甜臭臭的直往喉咙里钻。
    灯在此时忽然亮了,伙计拿出火折点了一盏挂起,态度实在抱愧,温言温语的低头道歉,“失察,失察,害二位姑娘受惊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大个黑色的布包,费了力气抬到桌上,“小奴特来送上点心一包,聊表歉意,您二位不妨吃吃看。”
    白桃害怕的跳下床,怯怯的走来正厅,心有余悸的按着心口,用一条袖子喃喃拭泪,“我们姐妹来到这里,差点就让妖怪抓去了,多亏了店家,多亏了店家。”
    说完要拜,那扮相很是粗糙的伙计连忙扶起她,“姑娘这是说哪里的话,要是什么妖物都能进的了这里,那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伙计转了转狐疑的小眼睛,咧动着一张大嘴,全是笑意,“还是吃点点心,早点歇了。”
    “我们姐妹一向喜欢你们这的点心,妹妹刚刚还在念叨,许是白天没有尝够呢,真是好贪嘴,让店家见笑了。”白桃端出一副乖巧知礼的模样,躬身谢道。
    “嘿嘿,正好,正好,你们快尝尝,快打开尝尝。”伙计心里激动的不行,两眼双双闪出金光,一个劲的催促她们打开鼓鼓囊囊的黑色布包。
    幽冥露出被子,恶心的吐了吐舌头,向她捏着嗓子说道,“姐姐,是有人送吃的过来吗?”
    “是啊,妹妹,饿了就下来吃点吧!”白桃柔柔笑道。
    伙计的心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的咧动起嘴角,用舌头扫着一排整齐的獠牙,眼睛几乎要望穿了。
    “请店家回避,”白桃转头对他说,“店家虽然心好,但毕竟是个男人,难道要看着我们姐妹吃东西吗?”
    那表情乍一看可能觉得柔弱谦和,细细望入却是一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伙计无奈,拱手退了出去,关门落钥,便激动的忍不住在门口跳起舞来,裂开嘴角甩动着舌头高兴了一会,变成一只狸子向蝴蝶谷里跑去。
    游天尺听到一声落钥的声音,急的从墙角的空气中变出来扑到桌上,挡在那个袋子身前,对她亮出一根手指,“还想着吃呢,那分明就是个衣冠禽兽!此次来,定是要来害你的。”
    白桃愣了一下,冷冷的眼睛眯起来,此时居然一点不怕了,歪过身子,顺手解开了半人多高的黑色布袋,从那里面翻出一桌半地的蜈蚣来。
    “别动,沾身即死啊!”游天尺看着这一地爬散之物忍不住阵阵寒栗,却还是一把本能的推开她俩挡在前面。
    “那些坏狸子净搞这些恶心巴拉的东西!”
    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个女孩子貌似都不怕这些东西,幽冥还捡起一柳蜈蚣,翻开肚皮放到嘴里,很有滋味的大口嚼下去,兴奋的捧着剩下的半柳,眼睛熠熠生光,“果然是点心啊!”
    “这么多美味,便是抓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那些狸子好生慷慨啊!”白桃也拿起一柳,掰下一段,把里面的肉像嗦面条一样的全给嗦进了嘴里,眼前顿时一亮,用手大把大把抓起蜈蚣放在嘴里大口猛嚼。
    放下晾在一边的游天尺暂且不讲,且说那刚刚四腿朝地奔进林里的伙计,扯下一身蹩脚的装扮,跑跳到一个大狸子的身边,“主母。”
    老狸子苍老的声音像一张久未磨动的砂纸,慢慢的渗透入耳,“可是放倒了?”
    “嘿嘿,那么些的蜈蚣,我抓了七天呢,她们那些女孩子都怕那个,一准吓的昏过去,被咬上一口,不死也残。”
    “你这蠢货!”老狸子朝他低低嘶吼一声,“你把我们一个月的口粮全都捉出去了!”
    “主母!”狸子滑到跟前,用两只小爪子抱着叩头,“主母别急,人人都想要那凤凰血,如今,那凤凰却是要落到我狸族的手里了,到时我们再将那些蜈蚣收回来,既能美美的吃上一顿,还能得到凤凰的血!”
    老狸子叹一口气,“可那凤凰血只有凤凰能用,别人只要用一点,便能从里到外的整个烧起来,唉,难得你有这个脑子,带我去看吧!”
    “是,主母!”小狸子跃入林中,带着老狸子一路潜到吊脚楼下,伶俐的爬上楼子,悄悄溜到窗边,用爪子戳开一个洞来。
    “主母,是不是已经将她们蛰昏蛰死了,真是可惜了,多么漂亮的两个女娃娃。”小狸子依然笑着说。
    老狸子刚看到里面,气的当时一敲拐杖,大喊道,“你这蠢货!”
    小狸子不相信的凑上前去,惊的掉下嘴巴,眼前,两个女孩子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像嗦排骨一样嗦着满地的蜈蚣,大部分已经成了残骸,用手找寻半天也不曾找到一条,数量不多了。
    “怎、怎么可能?”
    他顿时汗流满面。
    一大一小两个狸子偷窥的地方忽然光华大作,风吹入血色的阵轮,射出莲花片子似的火焰,如夏夜的萤火,一团团的挤在周围。
    大狸子低吼一声,忽然急剧缩成一团,一个六旬老妪抖抖衣裳从阵中爬起,狠狠瞥了室中人一眼之后,将平生食用的毒物从七窍中喷出烟来,一股股的袭向屋里。
    白桃忽然从地下爬起来,血色光芒下有火焰滴落,一张一驰间顿成灼灼炼狱——她披着一层血雾斩开她的毒焰向她走来,将手中焰莲高举。
    “衣冠禽兽过于粗俗,称你为禽兽冠衣更为合适。”
    狸子老太太将剩余毒焰吸回口中,浑身一抖便将毒素全部化入体内,向她投下冰冷的一眼,“果然是凤凰,如假包换的凤凰血,差点的妖兽,光是沾上一点便能从内向外的烧起来,我族虽善于化毒,却也不能胜之,好,好,果真是祥瑞,这下阿蓉那丫头有救了。”
    “老人家……”白桃忽然一惊,这语气的转变连她也没有意料到,一下变得温和起来,狸老太太微微合眼,稍稍欣慰的点点头——没点出来,身后一道颇有分量的女子声音把她给打断了。
    “我说,婆婆你也硬气一点,对这种沽名钓誉的人何必这样客气?”泠纶出现时吓了她一跳,她背着手,站在白芙蓉的花蕾上居高临下的投来冷冷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之后,从鼻子里哼出来,“那日毕摩说要是朱雀就能救阿蓉,于是就来了朱雀,这次又说凤凰能救,便直接有凤凰来了?”
    与木莲手里那株妖的快要整枝烧起来的醉芙蓉很有不同。
    白色的木芙蓉。
    一株上沉静的开出四五朵,犹如雪白的瓷碗不倾不洒的始终端着这碗月光,薄薄的花瓣有如丝绸的质地,仿佛少女被风吹起的雪白衣裙,从花心中倒晕出柔软的仿佛要融化进心里的颜色来。
    美而不妖,端然静好,带着落落难书的一点儿冷淡,盛开在眉心眼角。
    雪白的花心里,泠纶不过十五六岁,很淡雅的女孩子,久在深闺多半都是这个形容,面容枯瘦,两肩单薄,一双寒水里取出的瞳眸将各种伤感都稍微含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月光反在她的身上,仿佛随时会溢出水来。
    十五六岁的是年龄,四十多岁的是眼神。
    仿佛看过两次尘世的眼神,以至于连厌倦也不再生出的眼神。
    她冷冷的扫了白桃一眼,眸子里像掺着一堆的细小冰茬,凉飕飕的刺到她的身上。
    她有生命,会喘息,她是个人。
    但是,又不太像人。
    还没等白桃开口,她似笑非叹的,在红尘中回过神儿来,自己摇了摇头,“我是这一代木依吉身边的神女,有规劝木依吉的职责,我决不允许别人借着他心里的这点东西戏弄他!”
    “阿泠,她们可是中原来的贵客,要像对待木依吉那样对待他们,不然,木依吉会降罪的!”狸子老太太朝她大声喊道。
    “泠神女,你怎么知道我的血就一定救不活阿蓉呢?”白桃冲她问道。
    “你一定救不活她!”她噙着泪大声喊道,“不光是你,任何人都救不活她,因为,因为……”
    她顿时两耳轰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耳朵上。
    “因为我就是阿蓉!”她的眼里泪水奔涌,像几个世纪的冰化了,全部化为泪水流淌出来,“我就是阿蓉啊……”
    “你既知道了,那你自己对他讲明白去,让那小子别再祸害这山中的妖兽了,真是!”老狸子一双眼睛浑浊的仿佛老木雕刻,忍不住骂了几句,终于还是敲着手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来,扶着她一步步下来,眼神瞬间又变成了柔柔的一片,“爬这么高,又沾了雨,这下要是烧起来可怎么办?”
    “我怎么对他讲,”她笑的哑哑的,声音哽咽起来,“我一靠近他,他就说”滚,你不配说我的阿蓉”婆婆,中原人,你们叫我如何敢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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