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虎毒也食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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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家祖宗祠堂。
    一个年过半百衣着华贵的长者正在焚香祭拜列祖列宗,身边还有一个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也似模似样在那虔诚地叩首。长者和少年的后面跪拜着七八位花容月貌的贵妇,各个面有愁容,似乎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祠堂的铜门已经紧闭,显然是主人不想让这里说过的话,发生的事,被外人听到知道。尽管已是三更,但数百盏长明灯照得整个祠堂如同白昼。
    长者把香插入供奉在灵台上香炉后,复又跪回原地,双手合十,颤抖的声音祷告道:“不肖子孙华博敬上,今日带八位媳妇和逆子前来向各位祖宗请罪。子孙无用,现已年过五十,却未能替华家开枝散叶。只有已过世的原配廖氏余下一子,其余妻妾均无所出。岂料子孙教子无方,逆子华源荒废学业,不学无术,终日惹事生非,屡教不改,乡亲父老怨声载道,有违祖宗家法。华家能有今日的富贵都是先辈们用生命换回来的。若让子孙调教出一个败家子,不但有辱家门,更是愧对圣上的眷顾。恳请祖宗在天有灵庇佑子孙能够感化逆子。”
    原来这华家的祖上是朝廷命官,曾参加过“靖难之役”,协助当年还是燕王的朱棣里应外合攻陷了作为都城的南京。建文帝一怒之下,将华家上下满门抄斩,独有华博幸免于难。朱棣登大宝之后,感怀华家开国有功,赏赐了大量金银珠宝,使其富甲一方。朱棣将都城迁往北平之后,又下密旨瞩其暗中查探失踪的建文帝。华博为了掩饰身份,常以商贾自居,经营一些茶叶,丝绸等等。因为资金雄厚,很快成为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富商。
    华博祷告完之后,连着叩了三个响头,神情异常庄穆。
    八位夫人见老爷磕头了,也跟着叩首,唯有那个少年迟迟没有动静,直挺挺地跪在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华博见状怒道:“畜生,还不给祖宗磕头!”
    少年嘴一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磕,不磕!磕了头就等于认了错,我又没有错,干嘛要认!”
    众夫人闻言大惊,他在祖宗面前这样顶撞父亲,老爷说什么也不会饶过他的,一边七嘴八舌地向华博求情,一边挤眉弄眼地劝那少年认错。
    “老爷,源儿还小不懂事,您千万不要怪罪啊。”
    “源儿,还不给你爹赔不是?”
    那个少年就是华源,他气呼呼地叫道:“不认,不认,打死我也不认!”
    华博被儿子这么一闹气上心头,猛烈地咳嗽起来。半响,华博喘着粗气说道:“好,好,看我怎么打死你这个逆子!”说完就拿起墙角的一根长棍朝华源挥去。
    华源见父亲真的要来打他,慌乱之间滚到了祖宗灵台下面,任凭华博怎么叫喊他都不出来,嘴里还大喊大叫道:“爷爷,奶奶,太公,太婆,你们都看见了,我爹要打死我呢!我从小就没有了娘,我爹又从来不管我,只知道一天到晚应酬他的生意。只有我不小心做错事的时候才不问青红皂白地打我骂我。要是没有二娘,三娘,各位娘亲从傍阻止,源儿恐怕早就到地府侍奉你们了。”
    华博听儿子这么一哭一闹,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自己确实没有好好管教过这个独子,而且真把他打死,那华家就真的绝后了,自己死后见到列祖列宗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呢?可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既然已经说出口要教训这个逆子,总不能说话不算吧?不然,以后他的威信何存?逆子也恐怕会更加放肆了。
    “好,今天看在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姑且放过你,不过,明天你要随我去王家赔礼道歉!”
    “不去,不去,明明是王充海这个狗杂种有错在先,凭什么还要我低三下四地去给他道歉?”华源躲在灵台下面振振有词道。
    “你这畜生,打吓了人家一只眼睛,还敢在这犟嘴!”
    “哼!他想调戏婷儿,我才……我才错手……”
    华博自知儿子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辩驳,说道:“这且不说,人家黄公子本来是个斯文人,你为什么带他去逛妓院。还有,你伙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诱骗李家三公子去赌坊,害人家输了数千两银子。前日,邻村阿德办喜事,你大闹人家洞房不说,还把新娘关在他家的猪圈里。这些你又该怎么说?”
    华源理直气壮地说道:“什么斯文人,他黄公子要真的是正经人家,怎么会三言两语就跟我去妓院了呢?可见他是人面兽心,本性就是这样。那个李三公子在我面前夸口说他家多么多么有钱,就算他输一辈子也输不完。我劝过他的,他说那些只不过是碎银子,零花钱而已。谁知道他越输就越想赌,活该!哼,不过是几千两嘛,用得着告我的状吗。还有,那些是我的朋友,只是看不惯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才和我出手小小教训下。说起那个阿德,我就更来气了!之前说好他大喜那天要请我去的,谁知道他说话犹如放屁。不但没有请我,结果那几个看门狗,连门都不让进,给别说喝喜酒了。这种人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华源那么好哄呢。”
    听儿子说完,华博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了,提起棍子就往祖宗的灵台狠狠地敲去。华博虽然表面上是个商人,但却也是习过武的,一棍下去,灵台就像摧朽拉腐般哗啦啦地裂成了数片。
    在妻妾们的一阵尖叫声中,华博吼道:“给我滚出来!”原来,他使棍之时,用了暗劲,只是打碎灵台,不会伤及下面的华源。
    华源蜷缩在地上,哭喊道:“打死我吧,反正人生来都是要死的。”
    华博正在气头上,挥起棍子就要往他头上砸去,却被几个夫人抱住了胳膊,使不出劲。
    “老爷,华家就这一棵独苗,要是被你打死了,以后我们老了谁来养啊?源儿他还年纪小,等他再大一点就懂事了。”
    华博最怕这帮女人在他面前又哭又闹的,一怒之下,折断棍子,拂袖而去。
    华博出了祠堂之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十六年前的一段往事历历在目。
    那天,雷声隆隆,顷刻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在此时一个婴儿在华家呱呱坠地了。初为人父的华博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夫人和仆人的提醒下想为这个婴儿起名。千挑万选,总觉得不满意。正苦恼间,下人来报有一个道人来访。
    谁知还没等华博开口,那个道人就说道:“我是来为贵府公子起名的。”
    华博有点奇怪了,心想:夫人刚刚分娩,此人怎就得知呢?难道世上真的有未卜先知之人吗?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道人,颇有些道骨仙风,又见外面倾盆大雨,而他身上却没有一滴雨水。于是问道:“敢问道长是哪个仙门的?”
    那个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玄真,无门无派,路经贵地,听闻府上有婴儿降临的哭声犹如麒麟吟,故特来拜会。有听下人说,您正在为给婴儿起名之事烦恼……”
    华博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哭声犹如麒麟吟”,忙打断问道:“你是说小儿,是什么麒麟?”
    玄真呵呵笑道:“是的,贵公子的哭声,洪亮而又悠长,如果我没有猜错,公子应该是重瞳。”
    华博急于想知道这个素不相识的道人的话是真是假,叫人抱出婴儿,一看之下每只眼睛果然有两个瞳孔。他拜倒在地道:“道长真乃神人,还请道长为小儿赐名。”
    玄真见华博一脸诚恳,捋了捋长须说道:“单名一个源字,这与其日后的造化有关。”
    华博口中喃喃道:“华源,华源……饮水思源,好名字,好名字!谢谢道长赐名。不知道道长还有什么要提点吗?”
    玄真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说道:“此子成龙成虫,只在他一念之间,倘若日后教导有方,必成大器,否则……纵然他是麒麟转世,也未必能逃过劫难。”
    多年来,玄真道人的最后一番话,始终盘旋在华博的脑海中。如今,华源已经十六岁了。原本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进私塾念书,可他却好,连请了几个先生都被他气跑了。只有十六岁,却和比他大几岁的人出入妓院,赌坊,酒店,还结识了一帮不伦不类的人,整天游手好闲,祸害乡里。可偏偏华博自己又忙于生意,根本没有时间来管教他。而他的生母廖氏又死得早,其他几个后娘,被他哄得团团转,哪会去管他呢?
    华博心道:这样下去一定不行!我华家几代的基业怎么能交到一个败家子的手上呢?如果真是应了玄真道长的话——不能教导有方,恐难逃劫难,那就真是害了他一生了。我不期望他能有什么大作为,只要能够平平安安地一辈子,我就死不瞑目了。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他胡来了,一定要硬起心肠,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他能有今天是来之不易的。
    翌日,华源还在埋头呼呼大睡,就被华博生生地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华源迷迷糊糊地问道:“爹,你要教训我,总得让我先睡个饱吧?”
    一向伺候华源的丫头婷儿看见少爷被老爷拖出门外,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吓得魂不守舍,赶忙去后院叫其他夫人前来救驾。
    华博就像提小鸡一样,用胳膊夹起华源,来到西厢房的一间空房子门前。华博放下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源儿啊,爹是为你好,这次就看你的造化了。”
    华源被他老爹一顿折腾也醒了大半,问道:“爹,看我什么造化啊?”
    华博老泪纵横道:“这间房子里面关着十几条恶狗,现在为父要将你也关进去,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你还活着,为父保证,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你了。你命中注定将会有一劫,为父就让你提前应劫!”
    华源打了一个激灵,惶恐道:“别,爹,我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别把我和这群恶狗关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去给王充海赔礼道歉。爹啊,孩儿再也不敢了……”
    华博心意已决,那管得了他认错,塞给他一把匕首,怅然道:“源儿,你别怪爹爹狠心啊。”说完就将华源推进了房间,迅速用铁链锁住了房门。
    等华源完全清醒过来,已发现眼前蹲着一只只如狼似虎的恶狗,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华源惊叫道:“爹爹,快放孩儿出去啊,虎毒不食子啊!孩儿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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