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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爱有天意,必存之于你我。
    纵然苍田桑海,又能怎样诉说。
    记忆洪流汹涌,埋藏起谁的果。
    总有悲欢离合,莫道无法勘破。
    且看湿婆座下,燃烧的红莲火。
    我躺在纽约的家中,翻来覆去的看着《lonelyplanet》——那本被誉为背包客圣经的《孤独星球》之东南亚版。在一个月前,我与我的华裔男朋友Geoffrey分手了,他是我的第一个爱人,是我曾经许愿要牵手一生的男人,却因为种种借口离我而去,将我陷入了痛苦之中。我无法忘记,无法摆脱他带给我的一切,就像我那可怜的母亲,在无望中度过了她未来的日子。
    我的母亲,是一位来自于柬埔寨的柬华混血儿。上世纪七十年代,为了躲避国内持续不断的内战,我的外公外婆倾尽所有将她送到了美国——这个以自由与民主号称的美丽国度。然而,这里的人们却不是友善的,对待外来移民更是如此。那些傲慢的白人,虽然嘴上说着民主,但对待与他们生活了几百年的黑人朋友,都不乏歧视与欺辱,更何况是那些初来乍到的亚裔呢。我的母亲,无法适应从衣食无忧的柬国生活到身无分文的美国生活的突然转变,加之周围人对她的冷漠,她在美国的日子举步维艰。那时的她,如果不能尽快获得一张美国的绿卡或是国籍的话,那么,她将被送回柬埔寨——那个处死了我外公外婆且仍在战乱中的国家。
    在同乡的介绍下,我的母亲认识了一位台湾裔的美国华人。那个人是她来美国后第一个对她嘘寒问暖并愿意照顾她的人,尽管他们的年纪相差很大,但这不能阻止我母亲对他的好感。于是,他们很快结婚了,一年后,他们有了我。
    然而,这只是我母亲噩梦的开始,那个男人,在有了我之后,便露出了凶狠的面目,他总是虐待我的母亲,常常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有时候,他还会把怒气出到我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将我痛打一番。如果不是有母亲护着我,也许,我真的会被他打死也说不定。
    日子,就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在我九岁那年,他们终于离婚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的父亲,在回台湾时,搭上了一个年轻的越南女子。那名越南女子将他搞得服服帖帖,没多久,一纸离婚诉状便寄到了我母亲的手上。母亲从容的签上了字,从此,她带着年幼的我,奔波于工厂与店铺之中,岁月渐渐磨光了她眼中的神采,以及她曾有的优雅与神秘。
    终于,在我十七岁那年,她撒手离开了我。她死前,我跪在她的床前,泪流满面。我不停地呼唤着她,以为她能像过去那样温和地看着我哪怕只是一眼。然而,她那空洞的眸子里已经无法看到任何人。
    “把我葬回我的故乡吧。”这是她死前对我说的话,唯一的话。然后,她便轻声呢喃着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个人不是我爸爸,我知道他绝对不是。只可惜,我无法听清他的名字,只是记得他的名字里有别依两个字。
    母亲孤寂的死去,伴着一场孤寂的葬礼。葬礼上出现的人寥寥无几,我那个另结新欢的父亲自然不在来者之中。毕竟,作为一个柬华女混血儿,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发言权。在这个冷酷的社会里,又有谁会记得这个卑微的女子呢?
    我叹了口气,合上书本,闭着眼躺在了床上。过去的情景重现在脑海中:那日,在我母亲逝世后没多久,律师通知我,要我过去继承母亲的遗产,同时,我父亲也在那里等待这笔钱的划分。听了这话后,我哭笑不得,他不是看不起我的母亲吗,又何必在意她的那点小钱呢。
    再见到父亲时,他明显苍老了很多,怀中却搂着一个年纪轻轻娇小可人的越南少女。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大方的示意我坐下。是,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不了他的。接着,律师便宣布起母亲的财产划分。
    毫无悬念,母亲将她挣到的所有钱留给了我。然而,父亲却站起来表示,那些钱很大一部分是属于他的,并且从容地掏出一把欠条,一把签着我母亲名字的欠条。
    我冷哼了一声,他的用意我早已明白。坐在他怀中的越南少女,一定花了他不少钱吧。看她笑得得意样,竟然跟一个可以做她爷爷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不过,她能欢笑多久呢?
    “可以。”我冷冷的回答:“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他不耐烦的说道。
    “把它洒在你们的身上,钱我就应了你。”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准备已久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些灰色的粉末。
    “这是?”他看着那盒子,脸上有些迟疑。
    “我母亲的骨灰。”我静静地答道,丝毫不去理会屋中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妈妈死前,最想见到的人是你。可你却连最后一面都不去见她。既然如此,我便把她的骨灰带到这里,以后,她的灵魂就可以天天看着你了。”
    “你这个疯子。”他在一阵诧异后,狠狠地打掉了我手上的盒子,灰白色的粉末登时飞了出来,洒到了他和那个越南女人的身上。
    “啊。”越南女人大叫起来,她急忙扑打着身上的粉末,他也在努力扑打着。但由于衰老的缘故,他那双手竟颤抖起来,双脚不听使唤的靠在了越南女人的身上。
    “啊。”越南女人又叫了一声,大概还没从骨灰的惊吓中恢复吧,又被他突然的一靠,她本能的推开了他。就这样,我的父亲张大了嘴巴突兀地倒在了地上,全身不停颤抖着,如风中萧瑟的叶子,可怜又孤单。
    我冷冷看着他,将那把欠条扔到了他的脸上,转头走出那场闹剧。我懒得回头再看他一眼,他怎么样了我也不得而知。三天后,我收到了母亲遗产中的一部分,其他的则充作了父亲的住院费。
    从那儿之后,我带着母亲的骨灰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了纽约定居。母亲留给我的那点积蓄在这座大城市里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为了生计,为了赚可以送母亲回乡的路费。我夜以继日的拼搏着,工作着,直到认识了Geoffrey。
    Geoffrey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帮助了我的人。华裔出身的他有着儒雅的面孔,温润的性格,白皙的皮肤,总之,他的外表足以吸引无数的亚裔少女。然而,与他的交往,我是谨慎的。我们在一起待了一年多,虽然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但父亲给我的伤害并不能在随着Geoffrey的出现而消除。我很害怕,害怕我会步母亲的后尘。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Geoffrey开始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有时是一个月,有时是两个月,有时甚至半年都见不到他的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走的时候从不知会我一声,只有在回来时才会给我打电话报讯,告诉我他回来了。他说的是那样云淡风轻,可他是否知道,在他离开的那些日子里,我不断的给他打电话,发电邮,甚至去他家找他,却总扑了个空。在那段没有他的日子里,我尝到了平生第一次心肠欲断的滋味,我的桌子上,摆放着与他的合影;我的抽屉里,躺着他编织的小物件;我的床上,还放在他送的泰迪熊。每一件都在提醒我,他走了有多久。
    终于,我无法忍受了,换上哪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爱人一次次的离开。我狠下了心,给他发了封电子邮件,问他这次还想让我等多久。在一天天漫长的等待后,我收到了他的回信,简单几行,无非是告诉我他重新考虑了与我的关系,决定还是与我做朋友的好,以后绝对不要再谈感情了。
    “绝对”那两个字,如刀子般一次次的凌迟着我的双眼。那一夜,我哭了,那是我继母亲死后的又一次哭泣。我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努力强迫自己睡觉,可我睡不着,眼前闪动的耳边浮现的,都是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在煎熬与痛苦中,我挣扎过了恼人的三月。算了算自己在银行里的积蓄,才几万美元,足够我出去旅行一次了。去哪里好呢?我不禁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那句遗言:“把我葬回我的故乡吧。”这句话,使得一个想法在我的心中慢慢成型,是了,那就让柬埔寨,做为我旅行的起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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