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南凉篇·望月之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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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很多年,我只是站在观星台上久久凝望那片深蓝色的星空。天顶有月,或盈或缺。我把这里称作望月之城,尽管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叫它,当然,只要她愿意,我也并不会那么的介意…这是一个关于她的故事,月是她的名字,缈夕月。
说到她,那么就不得不提一些些和她相关的人和事。这些人中,有些已经死了,有些则生不如死。很多年过去,我回顾自己当年的所为,或许有时的确会有那么一点的后悔,可,那毕竟是年轻时的我啊,呵。现而今我看着镜中这样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只得靠着支离破碎的记忆,将往昔的一切复述出来。我亲爱的人们,请不要将我所说的一切当南凉的史传来读,因为,它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而已。
那年的春天来的似乎比往常都早,才刚过的回暖节,紫鸢花瓣便洋洋洒洒零落了整座的叠宸轩,微风疏疏拂过,鼻翼前只余得浅淡的花香。
“这儿可真美。”黎昕抿了抿唇,禁不住朝四下望了去,精致的庭院配着明素的湖蓝琉璃瓦,正雅艳艳的闪着光。清澈通透的池塘中浅痕微皱,仿佛一池碎了的翡翠。再瞧了瞧,唯有西南面一处高耸的阶梯突兀而降,仿佛一条盘旋至此的苍龙,格格不入的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是黎昕么?”一个沙哑的声音倏的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迅速转过脸,只看见一双黑到发亮的双眼,定睛再一瞧,那目光竟是从一面雕着怪异图案的面具后威严射出,他心中一紧,手中的扶稳还未握稳,便是趔趄的向后小退了一步。
“是。”他小声念着。
“你跟我来。”男子声音极低沉,玄色的长袖下干枯的手忽的向南的指了指,道:“那个地方你还不能去,接着是一阵极其用力的咳嗽,声音渐大,黎昕听着只觉那人的肺几乎都要被咳出来,想着此时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忽的念头一转毕竟彼此仍是生分还是罢了吧。他看了看男子的瘦弱背影,不禁开始有些发呆,只听男子又道,“跟上,不要走错了。”
黎昕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默不出声。
“姐姐,你快来抓我呀,你抓不到…”一阵清甜的笑声,“哎呦,对不起…观迹大司空。”小女孩的白生生的脸蛋忽的一红,像极了新熟的粉桃,可粉桃哪有她这般水灵清透?黎昕怔怔看着小女孩红扑扑的脸,不由的呆住。只见那小女孩抿了抿唇正要准备跑开,只那余光一抹,“咦,怎么新来了个弟弟?”
“璎姬小姐,他是新来的黎昕。”男子开了口,语调比刚才却是平缓很多。
“原来你就是总管口中那个小黎昕呀,长的可真漂亮呢。”说罢朝他做了个鬼脸。
“璎姬,我可抓着你了。”一袭正红的裙裳,仿佛一团燃烧着的赤焰,跃动着,很快便燃烧到自己鼻翼前,他还未来得及抬眼只听见,“这下,你可跑不掉咯。”
“夕月姐姐,别闹了。你没见着这还有个新来的弟弟么?”
“呀,果真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呢。”步伐忽的顿住,一根葱白的手指灵巧的在黎昕的鼻尖上轻轻一刮,方又道了句:“来,叫我声姐姐。”
“姐姐。”黎昕小声喃着,红着的小脸蛋热的几乎能把蛋给蒸熟,他胆怯的瞧了一眼缈夕月,只觉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镀了层什么奇异物质似的,除了活络有神,楞是晶亮的能把周围一切的色泽给比下去,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呢?他蹙了蹙眉,不由又叫了声,“姐姐。”
……
而后多少年,这位南凉的首席占星师回忆起自己刚入叠宸轩时遇到那些女子的羞赧摸样,心中总不仅感慨,沧桑转瞬老,物是人已非。
夜,已经很深了。观星台上的少年手持星盘,神情认真的望着深邃的星空。
“黎昕?”
“嗯?”
“在你心里,其实真的相信星相一说么?”
“观迹大司空曾经跟我说过,天空中的每颗星星都有它运行的轨道,而当它们以某种形式组合在一起时,其实也是上天对我们的某种警示……”
“可我不信,我从来不信。”缈夕月别扭的拧过黎昕的脸,大声的对着夜空道,“人的想法,天又怎么会知道?那些不过是古书上骗人的话,也就观迹那个臭老头成天一本正经研究,黎昕你可不要跟他学坏了!”
“听见没?”她嘱咐弟弟一般扣了扣黎昕的脑袋,“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弟弟。”
“嗯……我知道了。”黎昕垂下头,夜微凉,可送来的夜风却让他觉着自己的脸更烫了。
“这样才乖。”缈夕月得意的捏了捏他的脸,“我听父亲说,过段日子你就要被观迹正式收为入室弟子了?”
“是…的…可姐姐不是不喜欢么?”
“如果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去了么?”
“我…”
“哎…其实这是唯一能让你留下来的办法不是么。我、璎姬还有千洵都很希望你能留下来的。”
“三小姐…她身体好些了么?”
“千洵身子弱,还是老样子。”
“这样呢。”
“嗯,这些天璎姬都陪着她,你又成天跟着观迹,弄的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缈夕月随手拨动着黎昕的星盘,古旧的星盘仿佛被无意搅乱的棋局,随即便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一圈圈的却是吟唱着她听不明白的曲调。她漫无目的的朝夜空看去。正一夜星光璀璨,繁华幽明。
“黎昕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我嘴笨,怕讲不好。”
“怕什么,我是你姐姐,还会取笑你不成么?”
“嗯…那我便讲二十八星宿的传说吧。”黎昕也对着星空眨了眨眼,“传说,当天地初现之时,天帝派下四兽守卫着人间,它们分别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兽完成使命献身于人间以圣兽之血,血祭。从此四方之兽传说开始,人间便开始流传,得四兽之宝物者可得天下。可什么是四兽之宝物呢?天下间却没有人知道…”
“那,后来呢?”
“后来,在一本名为四兽天地书中记载了四兽如何献身于天地,那本书中还说:天下四分五裂之时,天地的意象,星相大变,人间四兽之灵重现。托生于世间二十八人,身上现出二十八星宿字样之人将开启天地灵气之门,得到四兽之宝物。”
“可惜了只那是传说,如果是真的,我倒真希望自己是那二十八人中的一个,降妖除魔,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哈哈。”
“夕月姐姐的想法总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呢。”黎昕看着目光灼灼的缈夕月,恍惚间,只觉天上所有闪烁的繁星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双眼睛清亮。
“哈哈,那是当然啦。”缈夕月习惯性的刮了刮黎昕的鼻梁,“谁让我是缈家的大小姐,嗯…黎昕,以后谁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我一定缈家的幻影术把他揍死!”说罢握紧了拳头,摆出个恶狠狠的手势。
“嗯嗯。”黎昕点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缈夕月。
夜色如水,隔着亿万光年的星空,我始终能清晰记得你当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以及深深的刻在心底的那三个字,缈夕月。因为,之后的你开始改变,变得连我都快要不认识你,如果…这仅仅是因为那个人。
瑶山崮谷。
层叠的山峦连绵起伏,落日的余晖宛如自九天而落的浅金瀑布,在绰约的山岚中裁剪出一张张宛如薄裳的淡影。
“流胤你是白痴么?”沐清红着眼斥责着。“变狐狸给我看,哈哈…你真是够笨的!”
“少爷,好少爷,主子,我尊贵的主子…小的…”流胤哭丧着脸,仿佛从未受到如此的滑稽的捉弄般。
“咳…在我面前你最好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摸样。”沐清撇了撇嘴,故作恶狠狠的瞪了流胤一眼,又道:“这无聊的日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头啊!”
“对住小的,少爷自然是有聊不起来了…”流胤结结巴巴怒着嘴,“不过,要是狐王殿下或者大少爷瞧见主子这样…”
“你还有完没完,早知不跟沐澈要你了,真没劲,成天对住个唠里唠叨的男人。”沐清无奈的摊了摊手,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一弯笑意顷刻盈出了眼角“哈,这主意不错,”他喃喃着狡黠的瞄了眼流胤的青色双瞳,嘴角无意呈现的妖冶便不自觉的荡漾了开去。
此时的沐清还很年轻,身姿挺拔修长,面容虽不能称之清俊,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妖魅气质,且说狐媚一词并非女人专属,可偏偏生在了这男人身上,只得摇头道一句妖孽。妖孽便妖孽,你以为我沐清自己想长成这样?可狐究竟是狐,更不用说这血统最纯正最高贵的银狐。
这年他和所有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性格冲动、自以为是还略再加些清高冷傲。说来这倒怨不得他,毕竟是瑶山崮谷可能成为未来继承人的二王子,可习惯的,他称自己做少爷,自以为风流多情的沐二少爷。
春和日暖。正是发情的好时机。
人会发情,狐自然更会。
“不就是女人么?”沐清扬扬手,立刻便遭来了永安街街头巷末各类女人或鄙视或嘲讽或说不清道不明的分杂目光。
“咳,至于么,你说这帮女人至于么?我知道我帅,可我帅也是罪么?”说罢故作深沉的移了移帽檐前的黑纱,狡黠的双眼圆溜溜的瞅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
“少爷,可您这不是还没让人瞧见摸样,再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漏…”
“你给我闭嘴,老子的事要你管?”
“是是是…小的这就闭嘴,这就…”忽而视线一移,慌忙按下了沐清的脸,“我靠,你想撞死我啊!”沐清极不给面子的大嚷了一声。
流胤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早已戴了边帽,只是看见那帮人自己便吓成这样,果真是自己越活胆子越小?还是狐族跟他们的关系真的已经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呢?他还未来得及多往下思考,只听见人群中又开始骚动起来。
“那七越的人装扮可真古怪…”“对呀,听说他们出门从不配剑呢。”“你看见中间那个传白衣服的没,相貌可真不是一般的出众呢…“对对,我以后一定要把女儿嫁给这般摸样的…”
“我倒,这帮究竟是哪里找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沐清咬牙切齿想着,透过黑纱,只见对面一行行色匆匆的男子,清一色的高挑身材,白皙脸庞,高鼻星目,只瞳仁是自己没见过的蓝,那是瑶山崮谷的天空在晴朗时才能看的到的色泽。沐清微微翻起了些面前的黑纱,“不要命啦?”流胤小声的呵斥着,沐清只觉自己的脸仿佛被不知哪里传来的光线微微掠过,随即便消失不见,虽然很快,但还是可以感觉到,狐的直觉,很少会出错。
“少爷,你怎么了?”随着那行人的消失,流胤才艰涩吁了口气。
“没事…”沐清回过神,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你刚才吼过我!”
“我…我这也是出于保护少爷考虑的…”声音遂然小了去,还好隔着层黑纱,不然谁受得起那样“销魂”的注视?流胤一脸哭丧的撇过面颊,“嗯,那个那个…小的以后不敢了。”
“幼稚!”
“哈?”流胤奇怪的转过脸。
“我说刚才那帮人啊,故意穿成这样吸引女人,幼稚!”
“呃……少爷,其实也不单纯是那样的,他们…”
“你还有完没完,我说幼稚就是幼稚,哼。”
“………”
我记得我第一遇到你,是在南凉的大街,街道平直,人群熙攘,透过纷杂的喧嚣我忽然看到一簇一闪即没的淡金,只刹那的匆匆一瞥,却恍若惊鸿照影。我知道,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一只狐,真正的狐。可我从未想到的是,原来狐竟是这般的美丽,美丽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