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萋情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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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风送香,娇容羞花。那张苍白秀丽的脸在浓妆艳抹下出落成倾国倾城之色,竹桃心中不禁感叹,平时的千小姐并不怎么装扮,更多的还是喜一身白衣素颜。但是今天因为要进宫觐见皇上,用了足足三个时辰梳头打扮,穿上金锦绣庄用最珍贵的玉蚕丝和镂银锦缎做成的橘红色宫装,不似后宫嫔妃的妖娆美艳,又不如女官锦服的单调朴素,透着一股庄重端丽的雍容华贵,配上插满金钗玉珠的云燕髻,似坠落凡尘的仙子神女。
千望着镜中的自己暗暗冷嘲,如此绝美的一张脸,然而却只是一副欺哄世人的面具,一具让男人失魂落魄的皮囊,只不过这样的美人不知是否能让他沦陷?真是期待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不,不只是他,她要让这个天下为她痴狂,让那些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这一刻,她不再迷茫。
红墙深宫,金楼玉阁。有种满目苍凉的感觉,熟悉的景象悄然勾起了千内心最初的回忆。玄穹宫,这个外人看来是纸醉金迷金粉堆砌的辉煌宫殿,实则充斥着人情冷漠勾心斗角。多年前她作为皇后嫡出的尊贵公主,却并没有如想象般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记得母后近乎疯狂的目光和潮哥哥无奈又宠溺的笑,她记得严厉的父皇那一巴掌隐隐的痛觉和怀抱她时那张慈祥的面容,她记得那些腐烂在深宫的冤死灵魂和无数嫉恨的双眼,她更记得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偏僻院落,有一个冰冷如霜的少年拔掉了一株株她辛勤栽下的萋情草,还有那满脸的戒备与愤恨,所有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仿佛昨日她还是那个在红墙内仰望宫外天空的纯真少女,然而物是人非,这玄穹宫早已陌生得不堪入目了。
“今洺小姐……”礼司部的王公公有礼地唤了这个盛装娇美的候任宗主一声,却只见她正沉思于皇宫的雄伟庄严之中,心中不禁嘀咕,传言今洺家的嫡女体弱,一直修养在祈州,果真没见过什么世面,看样子也不过是个装饰的花瓶,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洺家的下任宗主还是不好得罪的。于是王公公又正色恭敬地唤了一声:“今洺小姐。”
“嗯”,千回过神,“公公请讲。”
“这前面便是百官参拜的承乾殿,不过今天皇上偶感龙体不适,成人礼和参拜的仪式将在明天举行,今洺小姐请移驾世六阁,今天的议政将由龙琰大祭司主持,小姐也正好前去拜会一下各位宗主。”王公公微微欠身又道:“前面左拐出了宫门就是外行宫了,老奴只能送到此,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千的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好不容易打扮成这样却被忽悠了,虽然早知当今皇上“生活糜烂安于享乐”,三天两头不上早朝,以至于权利都掌握在龙琰手中,却不想难得的生辰竟抵不过一句“皇上龙体不适”,不过究竟是哪里不适呢?
千颔首,淡淡一笑:“既如此,千想让公公向皇上请旨,将千的生辰宴会设在外行宫,这样不仅能使各位宗主大人省下脚力,又能尽显皇上皇恩浩荡,一举两得。”
玄穹宫分为内外行宫,内宫自是包括主殿承乾殿、皇上寝宫昭明宫和后宫禁苑的皇家内苑,而外行宫则多是用来接待外来使节或朝臣单独议事之处,其中世六阁就坐落于此,外行宫和内宫可以说是相对独立的存在,内宫的宦官也是不允许踏入外行宫的,但名义上外行宫仍隶属皇宫,世六家的宗主也很少会在外行宫设宴,没想到眼前的大小姐还没当上宗主,竟如此大胆。王公公小心地掩饰着诧异,低首回道:“老奴知道了,小姐慢走。”
拐进宫门,遥望见远处一座挺立巍峨的庄院,千下意识地攥紧了颤抖的手,一阵狂喜油然而生,是的,她现在靠自己的力量接近了整个臻纪的权力中心,那些昔日或操纵生死或落井下石或冷眼旁观的上位者们如今又是怎样一副嘴脸?踩着她亲人的尸骨,扶持了那个他们自以为懦弱无能的傀儡皇帝,他们即使察觉到他的野心,也绝不会想到那个人的残忍愤世到了何种地步,何况又过了七年。
“今洺氏嫡女今洺千小姐到。”随着一声叫呵,殿外走进一个橘红色的艳影,在场所有刚才还眉头紧皱地众人随即眼前一亮,各种目光汇集到一个人身上,有惊艳的、有赞叹的、有不屑的、有警戒的纷纷投向千,她像一只高傲的鹤,好不收敛自己的凌厉之气,扫视了一下众人,注意到了上座上坐着的四个人,拱手道:“今洺千拜见各位宗主伯伯。”清脆悦耳的细声柔情款款,如一阵春风吹拂耳膜,刚才的凌厉又瞬间融化在了纤纤细语中。
“真是倾国美人啊,火冽兄的宝贝女儿果然不同凡响,唉,早知如此,我也登门为犬子求亲了。龙大人真是好福气,能有如斯儿媳。”年约四十许的中年男子笑着拍了拍今洺火冽的背,眉宇间有几分绝乐的影子,千心下便知此人正是绝家宗主绝渊尘,素闻绝家与龙家交好,绝氏“世六家”之位也正是龙琰提拔的。
“是呀,世六阁古板了那么久也终于能出个女宗主了,各位大人偶尔也和颜悦色一下嘛。不过女娃娃,你要是嫁了龙旻煦,这宗主之位还保不保的主?龙大人可得做主啊。”说话的人两鬓微白,轻抚着颔间一缕白花胡须,和蔼地看着千,嘴里却触及了那个敏感话题。
“岱伯伯说笑了,这事还在商量呢。再说千还小,身体也不好,就怕龙伯伯嫌弃我这个儿媳呢,不过不管这么样,岱伯伯的礼金可少不了。”千毫不避讳地接了岱君幼的话,眼里没有惊慌反带着调侃之意。
岱家也是“世六家”之一,掌握着朝廷中下层的人员调动,每年科举都是由宗主岱君幼亲自主考,所以大多数低中层官员有另一个别名“岱氏门生”。岱君幼已年近六旬,好诗辞,性格放荡不羁,有老顽童之称,又敢怒敢言,是少数的忠皇派,不过当年他特别厌恶皇后党把持朝政,便也默许了卓氏的覆灭。而今龙家则成为了下一个众矢之的。
“好了,怎么越说越偏了。贤侄女,你且与你父亲同坐吧,顺道也听听朝政之事。”上座中央沉默良久的龙琰终于出言阻止了那个敏感问题的继续,他怎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若能让今洺家陷入主位之争,他并不介意顺水推舟,何况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睛竟让他怀念起那个他爱之深恨之切的人。
千走到今洺火冽身旁坐下,然而眼睛却一直盯着中央的那个人,安逸的生活使他略显富态,黄皱的皮肤透着一股衰老沧桑。是他,就是他,那场大火的主谋者之一,千抑制着牙齿在唇间的打磨,深呼吸了一下,转走了目光。
“秦玉,你接着说吧。”龙琰满脸严肃,抬头望向出列的那个青年官员。
“是。特那自两年前的溃败后,向我们派遣了不少暗探,各地都有不少官员被暗杀。且此次特那军来犯乃是特那王宿京的叔父拉都王爷挂帅,带领了六十万大军,而我国边疆上的守军不足二十万,形势危难。”红色官服的军战部侍司秦玉报告着,眼中难掩忧郁之色。
“那帮蛮子,两年前皇上的御驾亲征还没把他们吓怕啊,他们那个毛头小子王不是被射伤,养病两年还没痊愈吗?”
“就是,想当年皇上亲征,天威尽显,杀尽十万特那俘虏,射伤特那王宿京,天佑臻纪,吾皇英勇无比……”另几位官员侃侃而谈当年之事,脸上浮着谄媚的表情。
其实函关大战千早有耳闻,所谓御驾亲征不过是讨个名声,退居二线观战罢了,当然后宫嫔妃、锦衣玉袍、御厨宫人一应俱全地都带了去,为此还在函关旁的湛阳城建了个行宫,天子出行,劳民伤财。而真正在那场战事中扬名的乃是先皇的七弟,当今圣上的皇叔济泱王,他的母亲夏太太贵妃是“世六家”之一夏家宗主夏亦非的胞姐,又是先祖皇帝星辰帝晚年退位后的宠妃,星辰帝退位后的第五年济泱王星暄才出生,因此他逃过了星翼帝登位时的夺嫡之战,成了星翼帝唯一活下来的兄弟。他比当今皇上长两岁,年少英发,一战成名,不仅俘虏十万特那军又射伤敌军主帅。然而战后却被一道圣旨赶回函关驻守,连庆功宴也没来得及参加,同时为防他举兵,将夏家一干人等包括他的母妃夏太太贵妃被扣留朝邑。
“函关有济泱王驻守应不成问题,只需在湛阳城屯兵二十万以防不变。千认为特那大军来袭恐目的并非挑起战事,听闻今年特那内逢炎旱火灾,大批库存粮食被烧毁,出兵臻纪不过是为了想抢些粮食,且两年前的重创特那国内局势不稳,我们不如派出使臣与其谈判,条件尽可由我们开,想必他们权衡后定会答应。”谁也没有料到如此慎密的政论分析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还是刚才勾人心魄的女子。
“女娃娃,还真不简单呐,好!好!”岱君幼赞赏道,“火冽老弟是怎样培养你女儿的,不妨教教老夫两招。”
今洺火冽面色一沉,并未接话,只是深深看了千一眼。
“如此,就按贤侄女说的办吧。”龙琰颔首道,“对了,明日贤侄女的成人礼一定要到祭司部挑一个尚好的祭礼。”
成人礼对于贵族子弟是至关重要的,有一个好的祭礼是踏入贵族上流阶级的基础。而祭礼则是由祭司部筹备发放的,一般会按照本人的地位才能嫡庶等多方面考虑。身为大祭司的龙琰自然掌握着祭司部的控制权,大祭司的官职最为尊崇的原因就在于他是唯一有权替神明代言的人。从本质上来说,臻纪国并不信神,但他们信命,祭礼就相当于命运的指示。最上乘的祭礼乃是连月族都望而生畏的珍稀玉石星玉(多由星屑石构成),据说整个臻纪唯一的一颗星玉被臻纪的开国皇帝星启帝藏在深宫某处。接下来的是琼玉、彩玉、灵玉、银珠、翡石、铜兰、九珍等玉石。不过人的命又岂是一颗玉石可以左右的?
“圣旨到”,一声响亮的高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道明黄的卷轴被铺开,立刻世六阁内齐跪一片,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近侍连晓公公,“奉纪天诏,今洺氏嫡女今洺千天姿卓容、贤良淑德,有大家闺秀之风,朕特许其在慕兰宫摆设生辰宴会,且可夜宿慕兰宫,明早直接进宫行成人礼,钦此。”
声落,千起身接过圣旨。嘴角微翘,没想到他真会答应,有趣。而阁内其他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之态,昔日唯唯诺诺的皇上竟将如此恩宠将于一个小丫头身上,是想拉拢掌握臻纪财政的今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