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何时失去的意识，在他怀中攫取的余温还残留于手心，睁开眼，我已身在皇宫。
    还是熟悉的景致，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宁愿相信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这不能抹去我的记忆，就算我能忘记，心中的那阵刺痛却不会消失。
    “殿下，你不能出去！”刚走到门边就被侍卫一把拦住。
    “放肆！”我说得心虚，因为多少也已经猜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殿下，”他说，“你现在可是勾结乱党的疑犯，除非皇上有令，不然一步都不得离开此地。”
    这么说，他还活着？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他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是不是伤得很重？”
    面对我急切的询问，他显得有些惊愕，随后却又一脸正色：“皇上还没有醒，至于伤势，我想殿下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他还……没有醒？”刚刚落下的心又再次被悬起，“我要见他！”
    “不行，殿下！”
    “你敢违抗我？等皇上醒来，我第一个让他惩治的人就是你！”
    “希望殿下到时候还有这个能耐吧。”
    “你！”
    大门被推开，我们的对话就此打断。
    “发生了什么事？”来人问。
    “侍中大人……”
    “紫阡！”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让我见他，求你！”
    他低头注视着我，神色难辨。
    “跟我来。”说完，拉起我的手，走向门外。
    “大人，没有皇上的命令……”
    “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我被紫阡带离了寝宫，一路沉默，谁也没有说话。他的镇定令我感到意外，以现在的情势，神官大人的处境应该十分不利才对，为何他还能这样若无其事？不过此刻，我已经无心再深究这些。
    “子凤，”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我，“为什么你会和陈锐在一起？”
    我不知如何回答，一时唯有沉默。
    “你是遭他劫持，对不对？”
    劫持？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
    “一定是这样的，是吧？”他抓住我的肩，神情依然平静，“就算不是，你也要这样回答。”
    我明白，紫阡，你是想要救我，可是我不敢保证我会因为自保而说出这样的谎言。
    紫凝殿的正门被推开，我步入殿内，穿过幽长的宫廊，来到他的榻前。
    昏睡中的他气若游丝，仿佛稍不留神，这个生命便会枯竭耗尽。
    全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他才会变成这样。
    我将他的手握于掌心，祈愿他能够醒来。然而我又害怕他会醒来，因为我不知道，那时我该如何面对他。请求他放过陈锐？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除此之外，我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
    “殿下，”
    我一惊，回过头却看到张士彦一脸凝重的表情。
    “快跟我来。”他一把抓起我，来到殿外。
    “张大人，”我在庭中站定，扯开他的手，“怎么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是不是子凤坏了大人的好事，惹你生气了呢？”
    “殿下，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说，神色严峻，“皇上已经对你产生怀疑，如果不立即澄清立场，所有的努力便都要白费。”
    “澄清？”我笑，“有什么可澄清的？事实摆在眼前。”
    “殿下不要再意气用事，你肩负的不只是一人的性命，而是整个北雁的前途。这次原本是挫伤紫辕、骗取信任的好时机，为什么你偏偏要回来？难道说你真的与陈锐……”
    “大人这是在怪我吗？”我道，“你认定他会输，因为你早已掌握他的动向，通过对我的监视？”
    “殿下！”他不回答我的提问，依然理直气壮，“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决不能功亏一篑！”
    “是，那么大人想要我怎么做呢？”
    “立即与陈锐划清界限，证明此事与你无关，与北雁无关。”
    “你以为这么简单？”我反问，“皇上那么多疑，被他怀疑的人，绝对不可能脱罪。”
    “没错，但是你不同，”他说得如此肯定，“只要你坚持自己的立场，他就一定会相信你，又或者说，他宁愿选择去相信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殿下，你不知道皇上对你的宠幸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他说，“进入紫辕的北雁朝臣，数量如此庞大，你以为他果真浑然不知吗？这是他的纵容，因为我告诉他那是你的意愿，以此加深两国的共融。于是他立即放宽朝臣的户籍限制，大量容纳北雁之人为官为仕，以至今时的盛况。”
    我呆立在原地，没有想到这样的局面竟是由我造成。
    “他是真的宠爱你，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一份宠幸，”他继续道，“如果让他知道你背弃了他对你的信任，只怕他会迁怒于整个北雁，到时候我朝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殿下应该很清楚吧？”
    “下场？”我苦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才不在乎，就算天下人都死绝了，又与我何干？”
    “那么陈锐呢？他也与你无关吗？”
    我噤声，唯有待他继续。
    “你以为你还能救他吗？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是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皇上早就想借机除掉这个隐患，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大好时机？不管用什么方法，他的结局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死得更有价值一些呢？”
    我默然，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恐怖。
    “如果陈锐对你是真心，一定也不希望你会因为他而受到威胁，而况皇上如此宠爱你，若是让他得知你们暗中交好，合谋背叛于他，结果只能加深他对陈锐的仇恨而已，到时他可就不会死得这样简单了。你知道紫辕最出名的是什么？是酷刑，只要他愿意，他就会让他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原来是这样，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察觉到。
    若违誓言，便要所爱之人不得好死。
    因为我违背了誓言，所以我爱的人便要不得好死。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殿下，殿下，”看到我失神的样子，他重复着将我唤醒，“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目光涣散地点了点头，我不再说话。
    “现在不便在此久留，殿下先行回寝宫，等皇上醒来后，臣一定尽快安排你与皇上会面，以澄明事实。”
    我没有回答，只转过身，如他所说，回到了寝宫中。
    长夜似乎没有尽头，但这一次我希望白昼永远不再到来，因为等在明天的将会是更加严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