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只是当时  第73章 情思跌宕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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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德元年冬,陈沅江前往祈州辛郡去讨伐丁零,而于此事,沈熙昊一开始只是冷眼旁观,不过,随着战事的推进,他终于等来了时机,那就是陈沅江旧疾复发之时。
    彼时,天阙在与丁零的交战中已取得优势,可谓正面临的形势危机已除,故而,如若此时再从陈沅江的手中夺取兵权,不仅时机有利,而且还无有额外的后顾之忧,不过,既然决定夺取兵权,那么,就得有一系列周全缜密的计划——
    首先,沈熙昊暗命陆文航自请为随扈军医,赶赴军营,陆文航此行,其目的不仅是为了给陈沅江治病,亦为了就近牵制于陈沅江,所以当时,陆文航在奔赴辛郡之前,特地与我言别的那一席话,并不是全部,他之所以主动自请为军医,不光是因为有陈明峻的委托,最主要还是为了替皇帝布划,至于,其父陆燮缘何会那么反对他成为军医一事,不仅有陆燮个人对自己当时处境的考量,而且还有降低陈沅江对陆文航此行之举的戒心的目的。
    其次,沈熙昊还安排了以韩子湛为首的援军前去支援,虽言乃援军,但其目的却有两个,一是为了防范丁零反扑,进而影响天阙之安危,二则是为了防止陈沅江知晓他夺权的真相后哗变,有韩子湛在旁,以其聪慧,则完全可防患于未然,所以,沈熙昊特命韩子湛,将大军出行的场面声势浩大化,就是为了突现韩子湛大军只是作为援军的目的,从而让陈沅江失去防范。
    最后,沈熙昊还借用犒赏和探亲的名义,让陈明峻回京执守兵务,同时又借口惶恐引起军心散摇等原因,特命陈明峻秘密回京,不过待其一入皇宫,便很快被制服,随后其则被围困于“海晏堂”,而沈熙昊此举,亦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分散陈沅江的助力,让其失去臂膀,二则是若然收回兵权的计划不利,那么便可以陈明峻为质,进而强制陈沅江主动交出兵权。
    至于,以陈沅江的谨慎,缘何会毫无怀疑地让陈明峻回京,这便有赖于沈熙昊另外一番的精心安排了,沈熙昊看似荒唐两载,实际上两年的时间,他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按部就班地几乎清除了陈沅江布置在宫内的所有眼线,所以,没有了准确的讯息得以依靠,陈沅江方才判断错误,进而一败涂地。
    不过,事情的发展更超预期,沈熙昊甫才制服陈明峻,遂接到了一个更有利于他的讯息,那便是陈沅江身上那封通敌密信的被发现。
    其实自始至终,沈熙昊俱无有去验证那封密信的真伪的打算,他一知晓密信之事,遂顿生了一个更进一步的想法,那便是与其谋划着从陈沅江的手中夺取兵权,还不如借用这封通敌密信的由头,以谋逆大罪彻底清剿陈氏一族,进而使自己永除威胁,故此,他迅即下令围困陈府,开始清理陈氏一族。
    至于,沈熙昊为何要命人抓我,而且还要抓活的,那是因为他从陆文航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我对陈沅江的重要性,觉得如若同时以陈明峻和我为质,那么,与陈沅江的此次较量中,他的赢面则会更大一些,不过,令沈熙昊料想不到的则是,当谕王沈喆一见到我,遂萌生了据我为妾的想法,所以就放任我离开了陈府,之后我又为韩子湛安排的人所救,是此,沈熙昊以为质的计划才算彻底落空。
    而当初谕王沈喆之所以放火烧毁藏心阁,除了欲顺利地私纳我为妾,其实还有害怕沈熙昊责怪他办事不力的意思。
    沈熙昊的计划一步步地进行着,终于,押解陈沅江的囚车到了宛城,就在沈熙昊下令刑部尚书刘孟搜罗陈沅江的各种罪行之前,陈沅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对自己的现有处境甚是淡然,而后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面见沈熙昊,沈熙昊闻讯,只是稍作犹豫,便同意了。
    陈沅江见到沈熙昊,先是静静地观望了他良久,而后才徐徐言道:“其实,经过念娉未婚先孕之事,我便知晓了你的真正本性,其实并非荒唐无为之人,而我亦知晓,你一直都想从我的手中收回兵权,但是,我却一直把持着兵权不放,还在你身边安插眼线,目的就是想看看你运筹帷幄的能力,看看你将打算如何从我的手中夺取兵权,结果你真没让我失望。”
    沈熙昊甚是意外:“既然知道,那为何没有采取应对措施?”
    “我想陆文航应该告诉向你转述过我的话,只要是你登基,那么,不管你昏聩与否,我皆会尽力辅佐?”
    “……为何?”沈熙昊自然是知道为何,不过他还是追问了这么一句。
    “那是因为,你是我此生最爱女子之子。”
    沈熙昊仍然犹疑:“只因为如此?”
    “确实,只因为如此。”
    直到此时,沈熙昊方才明晰,陈沅江对母亲之情,已经着魔,可谓已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深入骨髓,让人无能理解,就如同陈念娉一般,就是因为她的容貌与母亲有三分相似,于是便对她极为宠爱,亦是因为母亲移改姓名为秦悦娉,隐居于秦月山庄,他索性就为自己的女儿起名为陈念娉,来表达自己对母亲无尽的怀念之情。
    “你是否想击溃丁零,一统天下?”片刻后,陈沅江又开口问道。
    “当然。”
    “通过密信之事,我已经了解到丁零已派了细作到我朝,而且其行迹还很隐秘,凡事计划,甚是周全,所以,我敢肯定,其背后行事之人乃是一高人,所以,如若你想击溃丁零,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陈沅江仍然要帮他,这让沈熙昊有些震动:“你…打算如何行事?”
    “此次密信之事,对方就是打算除掉我,故而,你不妨顺了他们的意,除掉我。”
    沈熙昊格外震惊,不过还未应答,却听见陈沅江接续言道:“陆文航应该还没有告诉你,我的病情,景浩十七年的一场大战,我负伤而回,这些年,虽然我一直在将养身体,但是都没有什么起色,这一次病发,我便知晓我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没几日活头了,所以你无需顾忌我,就按你的想法行事吧,亦可以将想安的罪名都安到我身上,甚至还可以将我的罪行写入史册,如此,明峻到了丁零,才更容易为他们所接纳,亦才能更好地为你提供丁零的情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如若你统一天下,那么,你必须为陈氏一族洗雪污名。”
    沈熙昊返回养心殿,沉思了一夜,终于,他做出决定,决定暗中将陈明峻从海晏堂内放出,所以,后来我所知晓的,在沈熙昊决定清洗陈氏一族的那夜,陈明峻遂已被若干滞留于皇宫的陈氏亲信救出,则完全是虚假之言,只不过是沈熙昊故意让人对外放出的风声罢了。
    故而,相应地,与陈明峻再遇后,他对我言过的,自己之所以逃出皇宫,乃皇太后王氏相助,亦不过是为了堵住我的口,不让我再继续追问罢了。
    陈明峻在离开天阙之前,曾与陈沅江见过一面,至于父子二人曾经言谈过什么,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所听闻的事情,除了陈明峻最初的海晏堂被困以及后续的其堂弟陈明屹于一线峡遭袭,几乎俱是假象——
    其实,陈沅江并未被腰斩,彼时,他的病已深入骨髓,与沈熙昊商议完大计后不久便病逝了,其病逝后,沈熙昊遂暗中命人将其秘密安葬,而至于他与陈明屹等重要人士的处斩场面,亦不过是寻找了几个死囚易容代替的结果而已。
    另外,陈氏族人的灭顶之难,亦是假象,实际上,陈氏的那些族人至今都活得好好的,他们皆被沈熙昊安排在一隐秘之地,周遭由重兵把守,无人能够靠近,甚至于此事,连陆文航都是不知晓的。
    在沈熙昊精心布置陈氏一族之事时,我正在为表面上的陈氏一族的凋零命运日日哀伤自苦,偏偏沈熙昊行事还极为谨慎,这便体现了天阙之史册传记的记录上,声声指责陈沅江的各大罪状,似乎陈沅江在刹那间,便彻头彻尾地成了谋逆夺权的奸佞之徒。
    不过,亦就是天阙史册的作用,陈明峻到了丁零之后,才很快为丁零国主詹葛所接纳,于是,陈明峻开始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搜寻着有关于丁零的情报,这一搜寻,便是六载。
    另一方面,沈熙昊掌控着陈氏族人的所有结果,然而却唯独遗漏了陈念娉,岂不知这一疏忽,却让她被人生生地害死,其实,陈念娉死后,沈熙昊亦后悔不已,不过为了统一大计,他亦只是草草地处理她的后事。
    陈明峻在丁零举步维艰,而且身边还有韩子湛安排的韩牧其人对他日夜进行着监视,所以,在丁零,他唯有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一点一点地搜寻着有价值的情报,但是,他却总是无能晓透隐藏在天阙的丁零细作首领之身份,不过,在锲而不舍的探寻下,他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那便是传闻中已逝的丁零子王其实并没有死,而且还总是在暗中与丁零国主有着书信往来,所以,如若其未死,那么此人便很有可能以另一重身份隐匿在天阙,于是,陈明峻遂将关注的重点放到了如何才能探明丁零子王的真实身份上。
    因丁零子王的行事很谨慎,所以,陈明峻的进展一直都不明朗,直到他以丁零使节的身份出使天阙,虽然到了天阙,他仍然逃不过韩子湛的严密监视,不过最终还是寻找时机与皇帝沈熙昊见了面,并与其商谈了接下来的计划,另外,为了使计划进展的更为顺利,沈熙昊还特命陆文航易作已被陈明峻杀死的莫韧的模样,来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亦是到了此时,陆文航才明晓了此其间的来龙去脉。
    陆文航在前往丁零之前,最不放心的便是我的身体,其实,当我在韩子湛的心湖别院昏倒之时,他便已察觉到我的脉象有异,诊断出来的结果,乃中毒之兆,所以,根据我的脉象,他遂开具了相对应的汤药给我解毒。
    虽然已经知晓我身中慢毒,但是却一直不能肯定我的病因若何,不过,陆文航一直没有放弃,一直皆在翻阅古籍医书来查找相关的线索,也就到了沈熙昊听闻蕊欣所言,重召其进宫为我诊脉之时,他方才明晰了我的病因,竟然全乃蛊术所致。
    既然是蛊术所致,那么便需探得解蛊之术,所以,在知晓了我病因之时,陆文航遂提出,需带我同至丁零,寻找化解蛊术的方法,沈熙昊初闻,是并不赞成的。
    沈熙昊自明汝山见到我后,情绪是极为复杂的,不仅是因为我的容貌,还有就是,他一见到我,便顿生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所以,怀着狐疑,他开始一步步地接近我,并试探我,既欲探明我的身份,亦为了赢得我的倾心。
    其实,在韩子湛再次出现之时,沈熙昊便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丝猜疑,于是,沈熙昊遂提出,欲借他的心湖别院一用,意图便是想从他的别院内探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不过,依照韩子湛的谨慎,沈熙昊此举当然是无功而返,即便是其身边最为细心的大宫女舒泓来亲自布置和安排,亦未发现心湖别院内的一丝不妥,只不过已有了先前的借用之言,那么便需得将此谎圆满,于是便有了后来被布置一新的浩菊山庄,更有了我在浩菊山庄的赏菊见闻。
    经过几次接触,沈熙昊一时之间还真对我上了心,所以便一次次地送东西给我,甚至还送了一座象征着欲纳我入宫的“揽羽殿”,宫殿里的泥人当然是沈熙昊亲手所制,只不过当时因为涵漪之故,我对他颇多抵触,于是,沈熙昊遂增了征服于我的决心,对我的行踪更是了如指掌。
    恰于此时,涵漪之祸发生,在其相助涵漪的进程中,沈熙昊发现,似乎有人正有意无意地将我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他,所以,他便轻易地知晓了我实乃陈茗漪的另一重身份。
    这一重要发现,让沈熙昊深深地意识到,其实正有人在他的身边,时刻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更有人意图要致我于死地,毕竟众人皆知,陈氏谋逆,而我乃陈氏余孽,是不为朝廷所容纳的,所以那一刻,沈熙昊遂生了尽快迎我入宫的想法,毕竟皇宫守卫森严,我的安全可以有保证。
    然而不成想,陆文航却突然出现,他的出现顿时让局面更加僵着,不过,亦是直到此时,沈熙昊方才明然,原来不止有人正在监视他,还有人试图来激化他与陆文航之间的君臣矛盾,所以,他才了然地对陆文航言道:“有人已经等不及了,赋舟。”
    将我迎纳入宫后,因顾虑到陆文航的感受,沈熙昊并没有将我封妃,而是给了我一个乐师的官衔,让我在宫内安然度日,只不过我心思太过,不仅不思虑他的体贴,反而还对他一再提防,甚至还不惜藏着匕首,所以沈熙昊在一怒之下,遂失去理智,打算真正地纳我为妃,但是那方锦帕的出现,及时地制止了他的疯狂,亦是到了彼时,乍然见到我身上珍藏的那方锦帕,他方才明然,原来景浩廿三的七夕之夜,他遇到的女子是我,而非雅卿。
    其实,沈熙昊在将雅卿接入宫后,因记念着七夕之夜的缘故,一直都对她很纵容,而雅卿表现得亦很得体和完美,似乎挑不出什么错处,不过偶尔,他亦会有怅然若失之感,总感觉他接入宫的柳贵妃与当初初遇之时有所不同,然而,他又道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故此,当再次见到父皇沈显让他珍藏的那方锦帕,一直以来萦绕于他心间的疑问终于得解,怪不得他总有惘然之感,原来接入宫的雅卿并非他当时遇到的那个人。
    由此,沈熙昊对我的感情更加复杂,所以,当陆文航私自带我离开皇宫之时,他是相当愤怒的,不过,他却并没有责罚于我,而是开始仔细地考虑陆文航带我离开的建议,而恰于此时,雅卿为了除掉我,指使人给他下了毒。
    沈熙昊中毒之后,皇太后王氏出面力挽狂澜,身为久居深宫之人,皇太后如静柔公主一般,自然熟谙雅卿的性情,所以才试探着言道欲将我处死,果然,雅卿听闻,即刻制止,于是皇太后顺理成章,将我关进了慈安宫的暗室。
    沈熙昊中毒一日未醒,皇太后依照先前其对我的重视,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到底因为沈熙昊自小养在自己身上,此次因中毒昏厥,遂格外心疼了些,所以为了惩戒我,便不曾提供食物和饮水过来。
    因中毒不深,沈熙昊很快便脱离了危险,亦很快醒来,不过,他却一直装作不曾醒来,因为他需要思考一些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数日前,静柔公主曾传过来的那条讯息——
    因我之事,亦是对静柔公主私自行事的一些惩戒,沈熙昊遂史无例外地赏赐了汤牧邑给她,让她前往封地,不过在其前往封地之时,曾特地转道去了辛郡,拜访了自己的三皇兄沈熙泰。
    因静柔公主乃沈显幼女,其母王氏又乃和善之人,所以不管其他兄弟如何的明争暗斗,对她这个幼妹俱是不错的,而这些兄长当中,又尤以沈熙泰最善,对她总是很亲善疼爱,故此,她与沈熙泰的感情自幼便较之其他兄弟要好。
    其实,在沈熙昊未登基之前,静柔公主也是愿意和他亲近的,不过在其登基后,也许是出于对他的忌惮,或者是出于对三皇兄沈熙泰的抱屈,她与他的关系开始一日日疏离,尤其是当他决定将她指婚给韩子湛的时候,她对他的抵触达到了极点,而且还为了拒婚,私自逃离了皇宫。
    不过,静柔公主终究为皇室之人,亦是很维护沈熙昊作为皇帝的权威的,所以,当静柔公主在辛郡发现沈熙泰的异样后,面上虽不动声色,实际上心内已有了计较,遂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俱数差人告诉了沈熙昊。
    因静柔公主与沈熙泰自幼交好,自然两人之间便有他人不曾熟知的秘密,然而此次辛郡之行,她却明显地感觉自己所面对的三皇兄甚是异样,很多过往的细节,他都不能再应对,甚至其手臂上,幼时曾为她受伤,且留下的伤疤亦消失不见了,种种的异样,让她不禁有了猜忌,想一想其间的关系和利害,虽然对沈熙昊仍然心存不满,但她还是一刻不敢耽误地将如此发现如实告知于他知晓。
    沈熙昊知悉此事后,便开始思量,若然远在辛郡的沈熙泰有异,那么,定是有人在演绎一个巨大的阴谋,不知怎么地,他又开始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韩子湛身上,毕竟韩子湛曾为沈熙泰之幕僚,算是对沈熙泰了解甚深,找人假作于沈熙泰,极有可能。
    第二件事便是蕊欣的倒戈,自从见了沈熙昊,蕊欣便开始心存爱慕,所以眼见皇帝中毒昏厥,蕊欣再亦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遂向其坦白了一切的真相,真相便是雅卿实乃丁零安排在其身边的奸细,不过因蕊欣不受韩子湛的直接管辖,所以蕊欣并不知韩子湛的真实身份。
    经过中毒一事,让沈熙昊意识到,不仅宫外有阴谋,宫内还有雅卿在时时刻刻在算计着自己,甚至还在算计着我,一直想将我致于死地,于是,反复思量后,他遂决定,也许让我暂离天阙,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所以他便暗命陈明峻和陆文航通过秘道进入皇宫,将我带离皇宫,不过事情恰有凑巧,我竟被沈钺带离了皇宫,而且还达到了通过皇宫的那个秘道入口,也就是当年沈显隐藏母亲的那个院落。
    沈熙昊通知陈明峻和陆文航带我离开之时,还将他对韩子湛的怀疑一并告之,于是,陈明峻和陆文航接下来的重点便是求证韩子湛的真实身份,于是到了丁零之后,他们里应外合,终于截得了一封丁零子王写于詹葛的密信,为此,陈明峻还负了伤。
    截得密信后,陈明峻与陆文航兵分两路——
    陆文航带信去找接头的线人,而受伤的陈明峻则为了引开追兵,特地赶回忠义侯府,并与我演了一场悍妻的戏,终于躲过了丁零国大将军卫辽的重兵搜寻。
    在陈明峻与伤病抗争的三日里,陆文航一刻不敢耽搁,他先命人阻截了失信之事,传递给韩子湛知晓的途径,同时又找人将密信的内容翻译出来,传递给线人晓知,这封密信甚是重要,信上不仅写着丁零即将开战的计划,以及开战后的丁零行军路线,由此,韩子湛的身份算是彻底暴露。
    对于遗失密信之事,詹葛自然亦是忧心忡忡,不过他却等来了让他安下心来的一封回信:“事已知晓,且请安心,现已改变计划,请发起战事。”
    从始直终,韩子湛俱不知密信之事,所以詹葛收到的这封信自然是假的,当然,这封信是根据韩子湛的另一封密信改换而来的,在韩子湛的密信上,确实是通知詹葛发起战事之事,不过陆文航模拟着密信上的字迹,加上了上封密信的回应信息。
    根据所截获的那封密信,天阙针对丁零的进攻计划,开展了一系列的应对措施,所以,丁零看起来的节节胜利,其实都是沈熙昊故意为之的结果,甚至,事情朝着更有利于天阙的方向发展,那便是我真容的暴露以及詹葛的出现。
    其实,到了丁零之后,陆文航已查出我身中蛊术的渊源,但是他却依然找寻不到,如何破解蛊术的方法,由于担心我身体内蛊毒的危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严格监督我服食汤药的定时定量问题,尤其在陈明峻参与战事之后,他更将这种监督发挥到了极致。
    因陈明峻奔赴战场之时,伤势甫才复原,终于,耐不住长途跋涉以及战争的辛劳,伤口崩裂,情势一度危机,但是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不能让卫辽等人发现异样,所以,唯有密请陆文航来处理伤口,故此,为了陈明峻伤势复发之事,假作莫韧的陆文航才对我言道,需暂离三日。
    恰巧就是陆文航离开的这几日,发生了我真容暴露事件,并且引来了丁零国主詹葛,但是那时陆文航已经来不及替我做掩饰,只好将柳夫人藏好,自己再根据柳夫人的相貌特点,易容成了柳夫人先前未曾毁过容的模样,而且还从容地为我戴上了原先模样的人皮面具,进而混淆了詹葛的注意力。
    在将詹葛引到柳夫人的处所后,为了我的安全起见,陆文航顿起杀念,于是趁其不备,在其饮就的茶水中放了**,而后便杀了他,复将其尸身处理好,一切完毕后,自己又易容成了詹葛的模样,进驻了丁零王宫,自此,丁零的一切俱在他的掌握之中。
    易容成詹葛模样的陆文航,为防我的安全有差池,遂派了兵士将庵寺重重包围,然而不成想此举竟引起了韩子湛的担忧,因韩子湛深知詹葛的本性,极其担忧,于是便索性让人将我劫走,并带回了天阙。
    总而言之,亦正是由于那封密信的截获,韩子湛自以为周全的计划方才土崩瓦解,所谓的节节胜利,其实都只是表象,俱被沈熙昊等人所化解,所以最终,在天阙的养心殿,韩子湛大败,一切亦终于完结。
    陆文航到来的时候,表情略略有些黯然,见状,我不禁有些担忧:“你还在生我的气?”
    陆文航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突然觉得,父亲原来已经很老了。”
    “任何人都敌不过年华,甚至连我们,都是会老的。”
    陆文航随即笑了笑:“那么,在老去之前,我们是不是还有事情未做?”
    我深知他话中的成婚之意,不过我却并未应答这个话题:“过去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我们把过往全都忘掉,可好?”
    陆文航微微一愣,旋即扬了扬唇:“好。”
    稍顿,陆文航又道:“明日,我便向皇上请婚,你可愿意?”
    “好。”我轻轻莞尔。
    见状,陆文航的笑意亦愈发灿烂。
    然而翌日,我左等右等,陆文航一直都没有过来看我,反而却等来了皇帝的传见,自从重回天阙之后,亦不过是在养心殿内匆匆见过他一面,所以对于这次传召,我觉得有些莫名。
    皇帝是在养心殿传见我的,虽然他身着便服,但是却依旧不掩身上君临天下的高贵气度,皇帝见我进来,只是不言不语,而是静静地望着我,我一时有些不安,竟然忘了向他行礼,不过他亦没有计较的意思。
    片刻后,皇帝开了口:“你的身体如何?”
    “多谢皇上,已经大好了。”我醒悟过来,赶紧行礼请安道。
    皇帝示意我起身,而后微微凝眉:“你的年岁如何?”
    我微微错愕,不过还是如实答道:“民女今年廿五岁。”
    “廿五岁?”皇帝略略出神:“在你这个年岁,很多女子皆已嫁人生子。”
    我苦笑道:“只能说,造化弄人。”
    皇帝摇了摇头:“其实亦不尽然,至少,还有两个男子一直都在等你。”
    我惊讶抬头,却见皇帝的脸上凝转着一丝不明的含义:“今晨,陈明峻和陆文航皆向朕求婚于你,你说,朕应该将你许嫁给他们二人中的何人?”
    我更是惊愕,我知晓陆文航今日会向皇帝请婚,但是不成想,陈明峻居然亦向皇帝请了婚,这实在大出我的意料。
    “其实,朕不愿你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须臾,皇帝又浅笑着言道。
    我不禁大惊失色:“皇上何意?”
    皇帝笑了笑:“我想,你应该清楚朕的意思,一直以来,朕都是喜欢你的。”
    闻言,我立刻跪了下来:“皇上,万万不可,我的身世尴尬,甚至还有可能与皇上存有血缘上的牵绊,皇上如是纳我为后宫,实在有损皇上的英名!”
    皇帝唇边的笑意更盛:“你身份之事,只乃宫闱秘事,平民百姓皆不知晓,如何能损朕的英名?”
    “但是,民女却不愿因此而污了皇上的清明!”我将头伏的更低。
    “你起来吧。”片刻后,皇帝命我起身,而后又平铺直叙道:“朕知你不愿嫁给朕,所以亦不勉强你,不过,此次统一天阙,陈明峻居功甚伟,更何况他又对你一片情深,所以,较之于陆文航,朕其实属意将你嫁给他。”
    我愣了愣,正要急口阻止,却又听皇帝道:“于陈氏一族之事,你亦是无辜受尽磨难,所以,朕想了想,决定给你一个恩典,让你自己去选择你的婚事,所以你暂且回去,回去好好地想一想,陈明峻和陆文航二人,你到底愿意嫁给谁。”
    退出养心殿,我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这时,不经意一瞥,竟然发现了立于养心殿廊外的陈明峻的身影,只见他面带微笑,一步步地走近我。
    我尚未开口,便听他出声询道:“皇上…已经告诉你了?”
    我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你要娶我?”
    陈明峻一直微笑凝睇着我:“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在丁零受伤的那次,看着你为我所忧所急,便突然很想问你,我是不是亦有机会来照顾于你,然而当时情况危急,如此之言我实在无能诉之于口,不过现在,我却有了机会,所以,就来问一问你,我是不是也能照顾于你?”
    “可是,我一直把你视为兄长。”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兄长。”
    “可是我……”
    “难道,我不好吗?”陈明峻的面容愈加温润,连语调亦是温柔的。
    “你…很好。”
    “所以,这个世上的男子,不止韩子湛,亦不止陆文航,甚至连我亦是好的,亦是能照顾于你的。”边说着,陈明峻边从袖中掏出一册物什,轻轻地置于我的掌心,而后又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方才浅笑着踱进了养心殿,望着他离去的修长背影,我的心绪更加混乱了。
    在萝旖宫内等了很久,陆文航俱未曾过来,一直到了第三日,他才苍白着一张脸过来,见了我,他亦只是静静地看我,良久都不曾言语一句。
    他专注的目光让我不禁有些慌乱:“你…怎么了?”
    “明峻亦向皇帝求娶于你。”
    我点了点头:“可是,皇上还没有许婚。”
    “我知道。”
    “那你……”
    陆文航黯然地打断了我:“皇上对我言道,曾为了收回陈将军的兵权,以犒赏之名,将明峻密召回京,当时还打算将其五妹珊蓝公主指婚于他,然而现在,明峻不计前嫌,真的为朝廷立下大功,但是珊蓝公主早已出嫁,静柔公主又要求自由择婚,朝廷再无公主可嫁,况且,明峻又不要其他恩赏,唯一的要求便是娶你为妻,所以,现今之下,只能应了明峻的要求,将你许嫁于他,故而,皇上劝我放弃。”
    我愣了愣:“那你的决定?”
    “我知晓这六载,明峻受尽了磨难,然而感情之事,我又怎能轻言放弃?”陆文航的唇边盈溢着满满的苦涩与期待:“所以,我就想再问问你,裳儿,你是否真的愿意嫁我?”
    若是换作从前,我肯定会即刻回答“愿意”,但是自昨日遇到陈明峻后,想着他那诚恳的面容,复想着他那温暖的话语,对于陆文航的文化,一时之间,我竟有些犹豫难定。
    不过,亦就是这片刻的犹豫,便见陆文航眼眸中的光彩渐渐消褪:“裳儿,其实我知晓你对我的情意,远谈不上情深,只以感动居多,而我,似乎一直以来,亦只是利用你的心善,在无形中将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你身上,因此,你对我的接纳,可谓全是我自私和强迫的结果,明峻所言甚是,如若他站在和我对等的起点上,亦一直对你穷追不舍,那么,我便毫无机会。裳儿,我着实是喜欢你,但是我却不愿成为明峻话中的不择手段之人,亦不是我软弱怯懦,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赢一回,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站在与明峻平等的位置上,与他公平竞争,故此,请你遵从自己的心,好好地慎重地抉择一番,选择你真正需要的,可以与你共度一生之人,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心平气和地接受。”
    陆文航对我言毕这一席话,遂果断地离开了,留给我的亦是一道挺拔俊秀的身影,望着他稍稍有些瘦削的脊背,我本是慌乱的心则愈加慌乱,脑子亦是骤然一片混沌,而最令我沉寂的便是,自今日的谈话结束,陆文航便再亦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每日的汤药倒是定时定量,日日不错分毫的送来。
    而与陆文航不同的则是陈明峻,他似乎愈来愈闲适,几乎每日都过来看我,每次过来,都毫不掩饰其眼中的柔情,开始以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存在一点一点地融入到我的生活,让我犹疑的心更加犹疑,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这时,我的神经已绷紧到了极限,趁陈明峻还没有过来探我的时候,我毅然下了决心,来到了皇帝的养心殿,请求皇帝的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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