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厉破军这土生土长的沪上人介绍，像秦老板经营的这个小码头，虽然地方不大，仓库也就那几个，但在别的帮派看来却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好肉，那秦老板不知道在道上混了多少年，聚了多少兄弟，和其他帮派血拼了多少回，才有了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厉破军还说这个秦老板虽然也不是什么善主，做事也极为心狠手辣，但有一点他是很敬佩的，就是他从来不在他的码头运鸦片，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谁都知道运鸦片在这个谁也做不了主的年代，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向相关部分上供一点税金，那些官老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得轻松自在。那些红了眼睛想将这码头据为己有的帮派，也无非是想经营鸦片的勾当。
    凌北望听着他说完，心里对这个即将要见到的秦老板也多了几分好感。虽然这个时空没有爆发过像清末鸦片战争那样的惨剧，但鸦片这毒品对于整个国家来说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不管厉破军口中的这个秦老板出于何种目的坚持他的底线，但最终的目的还是好的。
    正想着什么，厉破军却笑脸迎人朝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男人走去，嘴上还讨好地说道：“哎呦，周大哥啊，又在巡视呢？”
    那个叫周大哥的，本名叫旭刚，是秦老板手下的得力干将，他脸上那阴森的疤痕就是在与其他帮派在拼命的时候留下的。每次与前来挑衅的帮派械斗，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砍人最多的一个。有人说，在某次械斗中，他一个人就用他那舔了无数人血的钢刀撂翻了二十几人。所以，在他们这个码头，除了秦老板，就是他最大了，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周大哥。
    周旭刚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才想起似乎见过厉破军这个人，便说道：“这里是我们的码头，你拉完黄包车就快点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
    看到周旭刚一副公事公办一点也不徇情的样子，厉破军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干笑了两声说道：“周大哥，我们可不是到这来闲转的，是有事要找秦老板。”
    周旭刚这时才留意到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也在旁边，看起来倒像个斯文人，怎么会和厉破军这车夫在一起呢？
    “秦老板正在发火，你们去了也讨不到好的彩头，还是改天再来吧。”周旭刚有些善意地提醒他们。前些日子他们的账房先生被人在家中暗杀了，到现在还没有查到是哪路人马动的手脚。他们兄弟中就很少有人识字，更别提管账务那么复杂的事情了。于是，所有的账务都要让秦老板亲自过目，搞得他都没有时间休息，家中两个小妾都开始嫌弃他最近在床上没有以前勇猛了，他能不发火吗？
    厉破军嘿嘿一笑，小声问道：“是为了账房的事情吧？”
    周旭刚惊道：“你从哪个小赤佬那里听说的？”
    厉破军自来熟地将手勾搭在周旭刚的背上，一副很相熟的样子说道：“上次我和秦老板一起喝酒的时候，听他说的。这不，我这表哥刚留洋回来，想在上海找个工作，所以我就介绍他来秦老板这谋个差事。”
    周旭刚当然不会相信秦老板会和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一起喝酒，还说这么内幕的事情。不过，一听说和他一起来的这个小伙子还是留洋回来的高材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心中暗笑道：留洋回来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要在老子的手底下做事？老子比留学生还牛！
    既然厉破军他们说出了来找秦老板的正当理由，便严肃地说道：“我刚才就和你们说了，秦老板在气头上，你们现在去了说不定会被他赶出来，到时候可别怨我。”
    厉破军听他答应放他们进去，便又亲热地叫了几声周大哥。
    凌北望从周旭刚身边走过的时候，朝他略微点点头。
    周旭刚却装作没有看见似的将头翘得高高，然后转身领着他们去见秦老板。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
    周旭刚敲了敲门，里面低沉而又恼怒的声音说道：“不知道老子在整理账务吗？”
    周旭刚硬着头皮说道：“秦老板，有人想到您这来谋个差事。”
    秦老板一听是自己得力助手，声音便缓和了几分，说道：“进来。”
    凌北望跟着他们进去一看，里面的陈设倒还有几分现代办公室的味道，竟然还有手摇电话。只见秦老板叼着一根青铜烟斗，斜睨着他们，那个厉破军倒是有几分眼熟，便吐了一个眼圈，对他说道：“怎么，黄包车不拉，打算到我这来混饭吃了？”
    凌北望见秦老板对厉破军这样的态度，立马就否定了之前他说自己和这位秦老板很熟的鬼话。
    厉破军倒是不怎么介意，见眼前这个手下有几百号兄弟的秦老板竟然还认识自己，便呵呵地走上前说道：“秦老板手下都是千挑万选的壮士，哪里还有我一个小赤佬混饭吃的地方，您上次不是说缺个账房嘛，这不，我这表哥刚从国外留洋回来，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呢？”
    这个秦老板全名叫秦河，虽然没有念过什么书，但对读书人还是非常敬重的，先前对那个被人暗杀的账房先生也是非常恭敬。他一听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小伙子竟然拿还是留洋回来的人，立马就另眼相看了，刚才瘫坐着的身子也坐直了一些。
    他怔怔地看着凌北望，身板子虽然没有他手下结实，但却没有一丝慌张。他自认为自己在沪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个年轻人见到他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眼神内敛，果然是留过洋的人物啊！
    秦河鹰一般的目光在凌北望的身上打量了几番，才懒懒地说道：“叫什么名字？”
    “凌北望。”
    他简短地回答道。
    秦河带着些许讥讽的口吻说道：“凌兄弟既然是留过洋的人物，怎么想着到我这不入流的地方来谋差事呢？要知道我们这里尽都是粗人，说话做事都没有你们喝过洋墨水的人有修养，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高就吧。”
    厉破军以为秦河就这样打发他们了，便想上前说什么，却被凌北望挡住了，只见他轻笑了一声，含笑说道：“秦老板，我看你对我们这些留洋过的人有些误解。”
    除了那些在上海有些资历的人敢在秦河面前这么说话，何时见过有像凌北望这种乳臭未干的小赤佬这么放肆！周旭刚跨步上前，横亘在凌北望的前面，怒目圆睁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们老板这么说话！我们老板叫你滚，你就快点给我消失！”
    厉破军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大哥遭人鄙夷到这个程度，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一热，便冲上前怒气冲冲地和周旭刚对峙起来。
    多年以后，凌北望提起今天的事情也非常感慨地说：“破军永远都是为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之前还“周大哥，周大哥”叫个亲热的厉破军竟然和自己硬扛上了，这让周旭刚脸上实在挂不住。
    两人之间似乎可以碰击出火花，房子里的气氛也骤然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