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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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相邀紫宸殿,金筑玉雕栖凤堂。
“臣愿意。”江雪彦长身一揖,尘埃落定。
我寻觅多年,徘徊经年。只为换与你重见。如今为了得到你,哪怕要我交出手中的权柄,我也心甘情愿!
“江大人,此语一出,不可回头。你可想好?”昭远极力压制着话语里的颤抖。
“臣微贱如此。能得圣上厚爱,将神女遣嫁,又官拜右相。陛下如此爱重之心,臣从何而拒?”
“洛宁山高水长,距帝都相去百里。江大人可曾决意?”他不可置信的再问。
今日他设局,让江雪彦断了娶清莞之心。要迎娶神女,必离开帝都。天子脚下,方是朝臣高位。像江雪彦这般费尽心力成为北家执事的权臣,又如何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离开帝都,前去山穷水恶的陪都洛宁?
能为她放弃一切的人,只有他昭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臣愿意。”
江雪彦的话语如同堂前花开,云中花落。亦如他此刻的目光。清淡致远的让昭远心中不安。
终于要失去了她的恐惧将他包裹起来,几乎难以站稳。
江雪彦。原来他一直小觑了他!这个男人竟对清莞执着如此!这个多年来执掌朝堂权柄的江雪彦,竟可以为了小莞,轻而易举的放下下一切。没有半点眷念不舍的从权力这个世俗的漩涡中全身而退。不错,是全身而退,容淡定一拂袖,不带半点虚妄繁华的眷念,走到他真正眷在意的人身边去。
“父皇!揽月神殿尚在修葺之中。神女还未清修。神嫁之礼还得缓一缓!”他跪下叩首。绝对不能将小莞送到江雪彦手中!
“昭儿。难得江爱卿一片诚挚。朕已决定下旨成全。”
宝座之上的人缓缓开口。作为一国之君,虽到了明天命之年。亦保持着洞悉全局的眼力。东宫喜爱清氏神女,而身肩重责的江雪彦亦然。若此二人反目,江山如何能安?况且,悉年来他过于依仗江氏。只怕如今,该适时清一清朝野势力。难得江雪彦自请离京,前往洛宁。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如何能失?
“悉年来江氏雪彦为朕分忧,功劳甚之。今拜为右相,前往陪都协理朝堂。以月之神女归。岁寒成婚。”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再无悔改。
昭远踉跄一下,心如锤重击。
由他亲手,将她送到了江雪彦手上……这样的失误,如何悔改?
江雪彦叩首谢恩。
此去离京,繁华落尽。一个从一品的空头丞相。
哪怕是竹杖芒鞋轻胜马,只要有她相伴。放眼天涯皆是家!
此间一人,垂眸微叹。
纵使他沈誉,清淡如此。是否能为了她,放弃这一世荣华?
此刻的江雪彦,有些后悔了。
以为,他要面对的除了是抓狂的舒岑月,还有一脸严肃的这个人——大祭司萧翊宇。
他做出如此任意的举动。无意对盟友来说是一重击!
此刻云淡风清的大祭司,眉含雷霆之怒,目带击缶之愤!
“江雪彦,今日早朝我再三意会与你,你为何置若罔闻!一意孤行!你知道你如此作为,对我们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他就差拍案而起。
古往今来,温柔乡,英雄冢的实例多了!可这个江雪彦,偏偏还往温柔乡里跳的不亦乐乎!
若不是那个丫头尚有用处。他早就动手让她从哪来回哪去了!
不过看着江雪彦一脸近乎洞房花烛在眼前的喜悦模样……
“今天的事,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东宫算计我。”他丝毫不以为耻,回答的很是愉快。
听到雪彦如此得意的回答……萧翊宇一脸黑线。
有人被暗算了,还如此欣喜若狂的神态?
分明是捡了便宜还卖乖!
“哼。你若拒绝,圣上必不会勉强!”
“翊宇,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圣上可能察觉了一些风吹草动。毕竟这些年来,风头太盛让他起疑也未必可知。不如借机答应下来,离开帝都,反而能放手一搏!何况……”
“何况你还能趁机抱得美人归。”
雪彦无奈笑了几声。颇有些无奈,“翊宇,你我知交多年。好歹信任我一下。”他正色道,“如今东宫势力不可小觑。而圣上对我起疑。况且,帝都虽好,只是天子脚下,兵马调配实属不便。不若洛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与翊宇会心一笑。
你在帝都掌控局势。
我在洛宁调配兵马。
如此,天下尽入囊中指日可待。
东宫啊,你可曾听过,何为纵虎归山?
翊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好友的面色。
心下释然。
只要有舒岑月在一日。雪彦和东宫便势如水火。
有了这不可化解的矛盾在,雪彦夺位之心便是必然!
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萧翊宇无奈的踏进神女的居所。
面对这只牙尖齿厉的雏鹰,江雪彦毫无义气将善后的工作丢给了他……
这个江雪彦,面对一个女人都选择了拔腿走人。以后千军万马,不知会不会也做出如此逃窜举动……
舒岑月此刻完全出于癫狂状态。
不错,她承认。她很没有操守,的确无时无刻不被江雪彦所吸引!可是,这也并不代表她就肯嫁给他啊!
这哪里是什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分明就是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也不管她愿意与否,他江雪彦就拖着她入洞房了!
米已成炊,再无后话!
“咳咳。”一个不和谐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想象。
“是你?江雪彦呢?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尚有正事要忙。”他有些掩饰的说道。
“劳烦你转告他。我也很忙,忙的不能嫁给他。”
“舒岑月,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初嫁与否,由不得舒姑娘自己做主。圣旨已下,舒姑娘不从,就是抗旨。”
“……”她郁闷的瞪着来人。居然来威胁她……
“萧翊宇,你不是说我和江雪彦不合适吗?不是嫌弃我是他的绊脚石吗?不是急着要送我走吗?那你现在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我本意如此。只是,雪彦对你的态度让人实属无奈。舒姑娘,目前他还需要你。所以,我希望你能陪伴雪彦,直到那一日君临天下的到来。”
“你打得如意算盘不错啊!”舒岑月差点气的背过去,“狡兔死,猎狗烹?鸟尽弓藏?说啊,我到底有什么用?”
他言笑如常。只是话语带着些凉意,“你也算不得一张良弓。”他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有些莫名的孤寒,“我说过,对应你生辰命盘的日子未到。我想送你走,也是有心无力。而你在这里的一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麻烦!”
“喂……”
她还来不及插嘴,就被对方犀利的目光截断了。这样如深秋寒露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她,凉意侵骨。她到底做了什么,另这个人如此厌恶?
“若无你,雪彦何以如此受东宫嫉恨?”
这……无可分辨。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红颜祸水的愧疚感。
“若不是为了你,雪彦何以中了东宫之计,仅为了得到你,就要远离帝都,前去洛宁?”
江雪彦……为了她,要离开帝都?离开京城,对朝臣来说该是如何的打击?
“若无你,东宫何以命万人筑神殿,以至百姓哀哭,民生凋敝?”
神殿……
昭远说要修给她的神殿。是如长城,鹿台一般,是以千万人的枯骨为梁,苍生的鲜血浇筑而成?
苍生何辜?
只是这些诘问,她纵然辩才再好,却无可辩驳。
事实,又如何争辩?
“是……我错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只是说了这样一句。
他有些悲悯,谓然道,“如今你嫁给雪彦,方才断了东宫痴想,让他不再做出诸如此种荒唐举动。也只有你在他身边,雪彦才会安心。”
见她不语,他遂加道,“舒岑月,雪彦对你如何。你应该明了。他与我自幼相交。他如此待你,我也必不能另他失望。”
这是……威胁。
“你是说如果我不嫁给江雪彦。这辈子我都别想回家了是吗?”
他颔首。虽说此举为君子不齿,但是……
嫁给江雪彦,成为他的妻子。
她轻轻低头。心中那一缕似有还无的温柔……
“可是,如果只是片刻的相逢,片刻的相守,接踵而至的是永久的别离。这样,会更加的失望,更加的痛苦。所以,还不如在一切发生之前,早日抽身方才不会过于悲伤,而万劫不复。”她轻轻说出此句,眼神飘忽不定。不知是在说服萧翊宇,还是在说服着自己。
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相遇。
“舒岑月,幕已经起了。你无路可退,之于雪彦亦然。”他一语道破。
是啊。幕早已拉开,她和他身在其中。相遇,相依,眷念……别离。
那么,她是不是也该按着剧本,演一场属于她的故事?
“故事不是真实啊。相遇,恋慕,婚嫁,不舍,别离。一出接一出的场景,一句接一句的唱段。其间或者欢喜,或者悲伤,或者这一切成就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可是却不是爱情。”她终究无法抛开,无法释怀。她需要那样一个人,可以陪着她,走到世界的尽头,看细水长流。而那个人,却注定不是江雪彦。倘若如今她化身为故事里的她,而是他则是剧中的他。两情相悦固然好,故事固然好,真是梦醒时分,那样空虚的荒芜,又有谁能承受的了?
“这只是之于你来说。而雪彦不会。他需要的,仅仅是此刻的软玉温香,朝夕相伴的温暖而已。至于你走以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在他手上,握着盛世权柄,握着天下苍生。或许他会为你悲伤,但也只是午夜梦回,偶尔怅然而已。同在屋檐下的缘分能珍惜就珍惜吧,即使是片刻拥有,也好过永远错过。终会分离,那也是命运的定数。”他劝慰着她,眼底也不自觉泛上了一抹悲悯。
分离,任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命数啊!
即使是片刻,彼此相拥,相互温暖。也好过永远的错过吗?
永远的错过江雪彦,她舍得吗,愿意吗?
时光所教导的,并不是让你明白错误的后悔和无可奈何的悲伤。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让你去寻找那些重要的人。
那是很早以前,那个锦衣如玉的男子说过的话。
这颠覆的流光之中,她已经找到了她所认为最重要的存在。
江雪彦。
她找到了这个最重要的人。
她想要逃避,想要掩饰。可是……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答应。”她的承诺如同这个季节里最后飘散的花,柔软的让人心疼。“我会留在他身边。直到,他不再需要我。”
这份苦涩之中的甜蜜随着这个承诺肆意扩散。
弥生在血脉里的花,陡然绽放。
即使不能是永远,即使是片刻,即使是注定分离,即使是花开一瞬的温柔。她也想要守护着这个承诺,如同他放弃一切,如同他所做的一般。
江雪彦,我愿意陪着你。也许不能陪你到最后,但我会尽我的力量,留在你身边。直到……我终将离开的那一刻。
我想要走近你,拥有你。
纵然此后独自悲伤,纵然此后万劫不复。
我也想要走近你。
她恍然明白了。
爱情,
原来是含笑饮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