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芙蓉暗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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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芙蓉暗影
    “仁安十六年,清氏幼女入宫。祭司叩启,月相否祥。帝惶,乃延大婚之典。”——《仁安•凌帝•筮书卷》
    绮绿殿,成婚之前,太子妃在此处接受教习。
    荔枝半透明的果肉,咬一口溢出一股津甜爽口的蜜汁。浇上绵密清甜的槐花蜜,真是甜到心坎里去的滋味呢!
    舒岑月捧着琉璃盏子喝的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立在一旁服侍的锦衣侍女见了,嘴角不免泛起了一缕笑意。面前这位吃相颇是豪爽的女孩,就是她浅音的新主子。
    “浅音,你真是个厨艺圣手啊!”岑月时不时的抬头恭维。
    浅音拿起绢子掩唇而笑,谦虚道,“小姐谬赏。”
    “谬赏?不谬赏,不谬赏。是货真价实,货真价实……”岑月兀自往嘴里舀一勺荔枝沁雪蜜,连连夸赞着侍女的手艺。
    浅音刚想答话。眼光一扫,陡然见了猩红色帷帐后的一角衣襟,立刻低了头。
    而岑月还在絮絮夸赞着。
    “哼。堂堂左相府出来的大小姐,吃相居然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一个明显的讥讽的嗓音刺耳响起。
    岑月有些怔怔的看着突然现身在绮绿殿的陌生男子。被骂的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这样一身海水绿团龙纹的服色。
    “东宫太子?”她脱口而出。
    来人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坐在离她最近的正席位上。才阴阳怪气的说道,“还算有点见识。认识孤王。”他似等了片刻,拧眉冷言道,“还不向孤王问安行礼?有你这样的宗室女子吗?”
    岑月无所谓咧了咧嘴,站起身来。对着他站直,笑意盈盈。颇是温婉客气的说道,“按礼说,我是该向殿下行礼没错。殿下您,天家贵眷,我,区区下臣之女。君为臣纲,理应叩拜。再者,您,我未来的夫婿。夫为妻纲,不拜不行。”说着就敛衽,欲要屈膝行礼状。她故意待到少年脸上浮现出得意和傲然的神色后,才慢吞吞的说,“但是,这个礼,我偏不愿行。”
    “你?”方满弱冠的东宫如何见过如此翻脸迅速的女孩。几乎就要怒发冲冠。
    “君子之礼待君子,小人之仪待小人。你擅闯女子闺阁在先,恶语讽刺在后。丝毫未见一丝一缕君子之风……”她撇撇嘴,“所以,我只有把你列为后者咯。”
    “孤是小人?倒是有点胆识啊?”
    看着东宫少年老成的态度和腔调,她不免哑然失笑。于是苦口婆心的说道,“喂喂,你才几岁啊,就称孤道寡的。你不觉得不详,我还觉得晦气呢。我可不想方才出阁,就……守寡。”她摇摇头,颇是自哀的说道。
    “妇人愚见!称孤道寡?呵!你以为何人都能如此称谓的么?”他一拂袖,不屑道。
    “嗯。寡人,帝王谓也。我问你,寡人,寡吗?后宫三千佳丽相陪,帝姬皇子无数。再者,帝王为天下君。天下皆为君有。君为无亲寡家之父,君亦为丧子嫠妇之子。君为天下亲,亦为天下眷。天下都是天子家人,能称得上是寡人吗?”
    这番话倒是把一腔怒气的东宫说的怔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只觉得对方所言句句在理。
    “孤王,太子自谓,这点倒是还说的过去。”岑月想了想,有些怅然的说道。
    少年微微扬眉,以待下文。这丫头在云意殿就是如此,巧舌如簧,文思巧辩。薄唇凝丹,明眸灵动。仿佛这样滔滔不绝的诡辩,就是她的人生乐趣。
    他倒是要听一听,这只雏鹰的利喙,该如何变成黄莺的歌喉。
    “你不会觉得孤单吗?孤王殿下?”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调侃的意味。“我常听人说,莫要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荣华永享。但是。皇子,则是兄弟阋墙,血肉相残。输的,白骨一堆。赢的,终生形影相吊,再无兄亲可欢。所以,你称一声孤王,也不错。”
    他微垂下眼睑。的确是如此。称孤道寡的帝王之家啊,这其中旁人求不来的尊贵里,又隐藏着为人所不知的悲哀。死于五王之乱的兄长们,黄泉枯骨下,可曾后悔?或者仍然只是怀恨?恨他这个独活于世的胞弟?恨他这个被迫冠上东宫之位的孑然之人?
    “你只说了皇子。还有帝姬呢?”他不想让这丫头知道他心中的认同,于是说道。
    岑月用袖子遮住脸,拉长音,凄哀而愤闷的长嗟,“遣妾一身安社稷,安知何处用将军?”
    东宫不觉挑起眉。学的还挺像?
    “照你这么说,皇家如此让你鄙弃?那你又为何而来?难道你就不曾听闻关于东宫的传言?”故作清高,鄙弃尊贵,用以吸引他目光的女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这么一说。岑月就垂头丧气了。唉……她是被江雪彦要挟的啊。
    于是丧气的说道,“传言?是说你纵情声色、放浪形骸、毫无风度、软弱无能、不理政事的传言?”这都是进宫前,秋静夫人叮嘱过她的,要她定要忍耐。
    他不可置否,淡淡而笑。
    她也懒得解释,只道,“唉……随便你怎么想。我来了就是来了。虚伪啦,攀附啦,你自由发挥……”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反正,和东宫关系处理的好不好,雪彦也没有吩咐。
    东宫眯眼打量着她的神情。如此坦率的承认,还真是……
    不过,他对这只雏鹰又稍微多了一点了解。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打算把她调教成乖巧木然的金丝雀了。
    不管是尖爪,还是利喙,似乎都还挺有趣的。
    称孤道寡……何其的悲哀。
    哈。他来的目的是来训斥她,反倒被鄙视了一把。
    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
    雨雾烟水之中,烟波浩渺的太液池越发的朦胧唯美。
    浅音帮岑月撑着一把紫竹骨绣鸢尾的素罗伞,口中连连劝导,“莞小姐。您还是赶紧回绮绿殿去吧。穿成这样出来……唉,要是遇到了哪位上殿该如何是好。”她打量着女孩一身的浅紫罗衣,绣着银丝千叶菊的家常衣装,颇是担心。劝了半天,也没有让这位小姐换上太子妃的衣装。唉……这也罢了,穿成这样还硬要出来赏莲。说什么从没见过宫里的名贵品莲。
    “唉……”浅音哀叹连连。
    “唉……”岑月学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长长叹了一声。“我说,浅音姐姐啊。你不要再叹气了!我保证不会遇到任何上殿的!你看这种天气!”她伸手出去。如瀑的雨水立刻沾湿了整个袖子。浅音吓的一把将她的手扯回来。用绢子不住擦拭着。
    “你看吧。这种大雨天。上殿们不在自己宫里饮酒赋诗,跑出来淋雨干嘛?”
    浅音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暗自埋怨。唉……还说呢。自己不就是不在宫里饮酒赋诗的未来上殿!
    翟凤黄金肩舆,七宝璎珞流苏。若说雨中赏莲,她昀贵妃今日就起了这个兴致。不过,不论是身上天宫锦柳纹罗衣,还是足下蜀锦金丝履,她连一滴雨水也不想沾到。
    江昀兮,婕妤江氏,自两年前晋为妃位分治六宫之权,又有一个立为东宫的乖儿子做靠山。自然是权倾三宫,宠冠六院。
    端坐在肩舆上的女子,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得的笑意。
    只要她昀贵妃愿意,这些奴才,就得这么抬着她绕着整个后宫走一圈。她不会沾湿一片一角,甚至不会拂乱一根头发。
    至于这些淋着雨的奴才……她弹了弹金丝嵌祖母绿的护甲,轻蔑的一笑。那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谁叫那是天生的奴才命呢?
    不过……远远看到了雨中一个紫色的身影。她姣好的柳眉拧了起来。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着和她同色的衣襟!她身上正是一件天宫紫锦,袖口一寸的紫晶芙蓉石滚边。
    越走近些,她眯起了眼睛。
    果然,原来是新选的太子妃?
    哼?这次皇上竟然听了失宠多年,中宫皇后所言。非得选这个西家清氏的女子!哼。只有她的亲侄女江雪茜才配的上,她位居东宫,将要继承大统的儿子昭远!
    她江昀兮做梦都想成为中宫皇后。穿上九凤流金正服,端坐栖凤宫正殿。执掌凤印,掌控后宫!虽然,六宫之权在她手上。但是,凭什么,她非得屈居于凤藻玉案下首!
    中宫清筱,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偏偏就是这个清筱的妹妹,将成为她儿子的正妃!她竭尽全力,才得到的六宫之权,又要还给清筱的妹妹……
    清莞……清心平和,心思婉转?
    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那么……就来让这个清莞,尝尝后宫的滋味吧。
    待肩舆走的更近些,她示意宫女微咳,提醒乐在雨景之中的舒岑月回神。
    领事宫女咳了好几声,方才是浅音注意到了。立刻扯了扯岑月的衣袖,同时自己先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昀贵妃缓缓扯出一个冷笑,也不叫起身。只用绢子按一按鼻翼的粉,缓缓道,“浅音,在何处伺候啊?”
    “托娘娘鸿福。奴婢如今在绮绿殿,教习莞小姐。”浅音慎言谨行道。
    “哦,本宫怎么觉得,这莞小姐,没丝毫的长进啊?啧啧,什么样子?”她打量着岑月被雨水濡湿的头发,半湿的衣袖……越发觉得粗鄙讨厌。
    不知为什么,这个昀贵妃一开始就把她当成眼中钉。岑月无比觉得无辜啊。但是……皇宫是什么地方?她面前这位可不是和蔼可亲的皇帝爷爷,也不是温言慢语的中宫皇后,更不是那个愣头青太子。而是斗败无数红颜,踩着数人枯骨,爬到了巅峰的大赢家……昀贵妃啊!于是老老实实,施礼问安。
    “娘娘安好。”
    昀贵妃闲闲答了一句,方也命浅音起来。
    “领事宫女浅音,引教不当。撤其领事之位,贬为使唤宫女。”她拖长了语调,曼声道。虽碍于情面,清莞她暂时动不得。但是……她身边的奴才,那可就不同了。打狗看主人?哼,她这叫打狗给主人看。
    岑月见一直照顾自己的侍女衣衫尽湿,瑟瑟发抖,苍白着一张脸的模样,早就不满。
    出言道,“是臣女自己愚钝。不关浅音的事。这种天气,除了娘娘您这样好福气。谁不是夏雨落衫透呢。”
    昀贵妃轻笑。
    “真是个护着奴才的好主子啊。本宫没功夫跟你闲扯,起驾。”还没当上太子妃呢,就敢顶撞她?夏雨罗衫透?敢讽刺她……真是,嫌命长啊。
    她递给随侍在肩舆边的侍女一个眼神。
    嘴角漫出了一缕冰冷的笑意。
    可不要怪本宫啊,本宫未来的儿媳。
    霎时,抬辇之人脚下一滑。整个肩舆往左一倾,众人立刻忙做一团。跌倒的跌倒,拉扯的拉扯,救驾的救驾。
    因为避让的关系,岑月紧贴着太液池栏立着。看着众人前俯后仰,只作不见,回头去看莲花。只这片刻,不知是谁,趁乱拥簇挤至栏边。
    背后悄然一双手,迅速和猛烈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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