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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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高峰时间的车站聚集了很多等车的人。一辆公交车驶进车站,缓缓停住。车门打开了,最先从里面出来的的不是乘客,而是一块高高举起的木牌。候在车门边上摩拳擦掌准备往上挤的人们哗然地为木牌让道,好奇地目送木牌的主人扛着它招摇过市。
林峦丝毫不介意——或者说没注意到他的杰作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那块牌子底色是天蓝色,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着“求职”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以及“求职”英语和法语的表达方式。林峦对自己设计的这个简易的求职广告相当满意,并对它将会起到的效果深信不疑。他双手握住牌子下方的木柄,像引领运动员入场一样将木牌举过头顶。
刚走没多远,一声尖叫夺走了林峦马路焦点的地位。“我的包叫人抢了!”
林峦定睛一看,前面拐角闪出两条人影,向林峦所在的方向奔来。前面的人怀里揣着什么东西没命地跑,后面的则穷追不舍。领跑的二人后面陆陆续续有人跟上,想必是路见不平的市民。
抢劫犯离林峦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抢劫犯与林峦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峦高举着的木牌闪电般地落下,准确命中奔逃的犯人的腿。
犯人一头栽在地上,在他还没意识到应该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那位首席追捕者已经赶了上来,一下子扑到犯人身上压制住他,顺势夺回犯人仍然紧抱着的抢来的包。
林峦向压在抢犯身上的人望去,恰好那人也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对上了。林峦看到了他额前汗湿的黑发,以及发下明亮的瞳孔。
保护私有财产就得锲而不舍,林峦刚要称赞追捕者的毅力和脚程,却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追捕者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把犯人也拽起来。他把从犯人手里夺回来的包扔给林峦,人也推给林峦:
“我赶着去上班,这里麻烦你了,”追捕者扑扑西装上的尘土,冲林峦灿然一笑,“不好意思啦!”
“喂……”林峦正想找个理由喊住他,那人已经在围观的人聚拢前离开了现场。几个人上前协助林峦擒住犯人。
什么嘛。林峦低头看看车里的包,原来不是他自己的啊。
脚下有件东西反射着阳光。林峦拾起来,是一副半框的银丝边眼镜。
贼即使近视也不可能随身携带眼镜作案。那么,是他的吗?那个追贼的人?
赶到的警察和自称是失主的人挤进人群。询问了林峦和周围群众案件经过,警察转向林峦:
“大致经过已经清楚了,不过,还得请你到所里做个笔录。”
林峦这才明白先前追捕者口中的“麻烦”的意思。搞什么啊?我还得去找工作哎!算了,协助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守法遵纪的好公民林峦沮丧地如是想。他捡起充当了一回见义勇为有力武器的求职木牌,耸耸肩,上了警车。
邓夏生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正从电梯中走出的沈羽晨。
“没想到你比我还晚。”
邓夏生脱口而出的话令沈羽晨疑惑,“怎么,你来得很晚吗?”
“也不是,”邓夏生一语带过,“来的路上碰上点事,我以为会迟到……”
“交通事故?”沈羽晨有些慌乱地猜测,“没事吧?受伤了吗?”
邓夏生哭笑不得,“别瞎猜了,受伤了我还能在这儿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羽晨松了口气,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好笑。
别笑我,夏生。我……只剩下你了。
邓夏生望望靠墙支撑着身体的沈羽晨。沈羽晨双眼发红,呼吸微喘而无规律。邓夏生伸出手想试试他的体温,沈羽晨僵硬地躲开了。
“羽晨,难不成你还在发烧?”
沈羽晨没有回应邓夏生,他往办公室走去。“白痴,你已经发了快一个礼拜的烧了!”邓夏生气急败坏地吼道,“还拖着不去医院,你……都不怕会死吗?”
沈羽晨肩膀一抖。
死……?会死吗……?我怕吗……?我怕死吗……?
我怕死吗,林峰?
昨天游园回来,母亲决意在家中住一晚,林峰没理由不同意,林峦则再次被拒之门外。
当晚母子二人互道晚安后便各自睡去,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吃过饭,母亲要收拾碗筷,林峰没让她动手。林峰在厨房的水池旁洗完,母亲跟了进来。
“小峰,妈有几句话想问你。”
林峰望望母亲,并没停下手头的工作,“您说吧。”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和那个姓沈的孩子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我想听实话。”
“您要我说,我已经说了;既然您不相信我说的,又何必问我。”
林母叹了口气。“小峰,跟男孩子……不是好事,还是断了的好……”
“我们已经断了。”
“那你还说你们没有关系?”
林峰关上水龙头,缓缓地看了母亲一眼。
“您想从我嘴里套到的,就是这个?”
“套”字用得不太对味,林母眉头一锁,“小峰……”
“我得走了,一会儿有课。”林峰离开厨房,撇下仍然站在厨房门口的母亲,“至于我和他的‘关系’,您看着办吧。”
林峰把背包草草地搭在肩上,他显得相当沮丧。
不是因为善玩文字游戏的自己在母亲的小小圈套之下阴沟翻船,而是由于母亲一番问话使林峰进一步陷入自己不愿涉足的泥沼之中。
我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么?
林峰下班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屋里没人,母亲想必已回宾馆了。
林峰不想做饭。父亲去世的三年来,他头一次感到独处竟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他也终于可以理解,那个人家的冰箱为什么总是空的。
有人敲门。林峰从猫眼儿里看到林峦站在门外。
“……妈叫我来监视你。”这是林峦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轮番上阵啊。”林峰淡淡一笑,“要住下吗?”
“哥……”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去。”
“哥……”
不管林峦的陈述后面有何内容,林峰走进厨房,准备掌勺。
林峦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他拿过自己的画夹,取下最上面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铅笔素描稿。主体是粗略勾勒出的树林,树下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抱在一起。
林峰静静注视着画面。
“画得不错吧?是速写哦。”打死也不说是偷拍然后临下来的,林峦暗下决心。
林峰无意识地笑了笑,把画还给林峦。
“我准备拿它去参赛。”
“好啊。”
“我说着玩的!”林峦适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还真以为这种画会有人看上眼?”
林峰一怔,随后扫了弟弟一眼。
“我是不想打击你才随便附和了一句。”
林峦又笑了,笑容中似有一丝痛楚。
你是希望“他”能看到吧?
那一个更痛呢?对于一份既定的爱感到困惑,执着于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被爱却感受不到幸福,这三者,到底哪一个更让人心痛?
祝月小心翼翼地将一瓶安茹产的葡萄酒放回架子上——这酒要是有个闪失他可赔不起。听见有人来到吧台前,祝月转过身。
“柳小姐?”此乃稀客。印象中柳曼凝只来过一次,祝月记得那是某一年的情人节,她跟林峰一块儿来的。
“……我要伏特加。”
柳曼凝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喝醉了。祝月没有听从她的吩咐,向着吧台前的椅子一扬手,“请坐。”
酒吧内正播放一首嘈杂的英文歌曲,震耳的乐声撞击着每个角落。
“吵死人了,换一首吧。”柳曼凝提议。这一次祝月没有无视,他离开吧台一会儿,回来时音乐已经变了。
柳曼凝听出现在放的是一首有些年岁的歌——许茹芸的《半首歌》。
“有时候以为自己是一首歌,美丽动人的画面都是我的;
有时候你不会在我身边,身旁的音乐变得好遥远。”
柳曼凝辨识着歌词,祝月将调好的酒递给她。
“酒精浓度低于百分之五的鸡尾酒,加橙汁和樱桃汁。”祝月职业性地介绍自己的作品,杯中的冰块撞击着酒杯壁,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柳曼凝接过酒。她原本就对伏特加不抱希望,就算祝月真的拿了伏特加给她,她也消受不起。她浅浅地抿了一口,鸡尾酒清凉的苦涩与果汁酸酸甜甜的口感结合得恰到好处。
柳曼凝用叉子叉起酒中的菠萝,刚要往嘴里送,突然看到祝月的视线在自己身后的某个地方停顿了一瞬,又迅速收回。
柳曼凝向后看了一眼,角落里一对男女正在旁若无人地热吻。柳曼凝转过脸,好笑地看着满脸通红、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祝月。
“真够……激烈的。”祝月吐了吐舌头,喃喃地说。
“你这么……单纯的人,怎么来这种地方工作呢?”柳曼凝问,她是认真地想知道答案。
“为了生活嘛,再说,我很喜欢调酒师的工作,就像画家或建筑师一样,很有成就感,对吧?”祝月笑着指指柳曼凝的酒。
柳曼凝略略点头。“其实这间店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是来喝酒的,当然,有些人喝了酒以后会……”祝月有些微窘地补充,“有那种意思的人一般会直接上楼,不会在人前……”
“……林峰上去过吗?”
柳曼凝的问题令祝月和她自己同时无言。祝月知道林柳二人的关系及其后续发展,林峰带柳曼凝来的那个情人节,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
祝月点了一下头,作为对柳曼凝问题的回答。
“和沈羽晨吗?”柳曼凝清楚自己是多此一问。祝月又点点头。
“以后……还有过吗?”
这一次祝月是用语言回答的。“只有那一次。”
柳曼凝摇了摇杯中的冰块,淡淡启唇,“祝月,你觉得你是个保守的人吗?”
祝月搔搔脸颊,“……算吗?”
“林峰和沈羽晨的关系不会让你看不下去吗?”
祝月注视了柳曼凝几秒钟,“柳小姐,对不起。”
“林峰跟沈先生认识之前,包括跟你交往的时候,经常到我们店来,那时给我一种感觉,他好像很适合独处。”
柳曼凝默默地吮着杯底残余的酒汁。
“他跟沈先生交往后就不常来了,可是我看得出他变了好多。那时我才发现,根本没有人适合独处。”
柳曼凝用叉子切割着杯中的黄桃。
羽晨……让他改变了吗?
羽晨……真让人羡慕……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走路说话都有点像你;
有时候我不想做我自己,可不可以什么都放弃?”
“柳小姐?”祝月以为自己的话刺激到了柳曼凝,有点后悔。
“你也像羽晨那样,叫我曼凝姐好了。”柳曼凝看出了祝月的担心,微笑了一下。“谈恋爱一般都会如胶似漆的吧?分手应该也免不了大哭大闹。像我这样什么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上去大概根本不像是在认真谈恋爱……”
所以,没有人看得出我在心痛,只要我不哭。
“……别这么想啦,你和林峰只是有缘无份而已。”
祝月奇特的安慰方式令柳曼凝抬起头来。
“恋爱不是‘看’出来的,要用心吧?”祝月说道,转而笑了一下,“是不是认真的,只有心说得算吧。”
柳曼凝怔了一下,而后松了口气似的跟着笑起来。
「心」——只有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没发现吗?应当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你还要放开吗?
“有时候想把生命一半给你,我便不用承受你的逝去;
有时候照着镜子都不相信,你何时成为我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