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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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十年了,这屋子怎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说话的正是那个沈羽晨看了照片后称与林峰很像的青年。他个头很高,比本已不矮的林峰还要高个一二公分,身形匀称,看上去比林峰结实一些。片刻,他正带着挑剔的眼光环视这套仿佛自己离开以后一直处于时间静止状态的房屋。
在他打量屋子的同时林峰也在打量他。这种孔武有力的架势……林峰心里嘀咕,我当年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弟弟上哪儿去了?
毋庸赘言,这人就是林峰的同胞弟弟林峦,这是他在本文中的初次亮相。
“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住,还要多大变化?”林峰反诘林峦的问题,“现在……就更用不着了。”
林峦听了林峰的话,不再吭声。他把行李放下,垂手立着。
“傻站着干吗?”林峰招呼他,“坐吧,这儿原来也是你的家。”
“原来?”林峦对林峰使用了这个副词非常不满,“现在就不是我的家啦?”
林峰默默一笑,他返身拿了个纸杯,从饮水机中倒了一杯水递给林峦,“你?你现在都是华侨了,还有中国人的自觉吗?”
林峦撇撇嘴。“哥,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革命了,大学老师是不是都这德性啊?”
林峰没言语,他本来想告诉林峦没有人比中文系老师更革命。他弯腰扫了一眼地上的旅行箱。
“你订旅馆了吗?没订得赶紧。”
“旅馆?有家还住什么旅馆啊?”
林峰一怔,“难不成你要住这儿?”
“当然啦,这儿也是我的家嘛,不然还能住哪儿?”
“可是床只有一张,你睡哪儿?”
“睡沙发呗。或者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个人挤一张床,反正是双人床。”
林峰身形一滞。不是林峦提醒,他早就忘了小时候司空见惯的情形了。林峦出国的这些年来,得以与他分享这张床的,只有沈羽晨。
“算了吧,”林峰摆摆手,像是要抹去这种无稽的提议,“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你为这床考虑考虑吧。”
林峦坐在床边上,斜睨了林峰一眼,“哥……你不是给我找上嫂子了吧?”
“神经吧你?”林峰瞪着弟弟,“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我一风华正茂的进步青年,找什么嫂子呀?”
“你再风华正茂也快三十了吧?晚婚都超了两年啊。”
“我再晚婚也不用你操心,省省你那份闲心吧。”
“……没想到老哥你可以跟我谈这些。”
林峦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休止符,室内的你一言我一语霎时停止了。
“什么意思?”林峰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林峦并不解释,他沉默地勾起嘴角。
“我以为老哥你一直都没变,原来已经变了。”
林峰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你说人话好吗?”他的声音是不带一丝戏谑的严肃。
“不说了,”林峦把手一摊,“再说你又该往外赶我了。”
林峰烦躁地抹了抹前额,“你这次到底回来干什么?”
林峦邪笑,“当然是……”“给我说正经话。”
林峦噎住,忙正色道:“不是你发E-mail给我的吗?而且,收到你的邮件之前,妈就催我回来一趟……”
林峰心中一颤,“妈……她记得吗?”
林峦惆怅地笑笑,“……记得呀。”
再过四天,是林峰和林峦父亲的忌日。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她和妈妈离婚?」
林峰还清晰地记得,父亲脸上苦涩的微笑。
「小峰,爸爸现在没法回答你,因为爸爸也不知道确切答案。等你长大了,或许你会明白,但也可能永远不懂……」
“哥,”林峦的声音将林峰从回忆中拉回,“你见过……那个女人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林峰摇头。
“那……”林峦还想说什么,林峰打断了他。
“林峦,别问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搞什么啊?沈羽晨懊恼地盯着打出记录中林峰的号码。还说二十四小时开机呢,大白天的关什么机啊?
算了,兴许是手机没电了,待会儿再打吧。沈羽晨想着,便要起身,谁料还未站定便又倒在椅子上。沈羽晨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他闭上眼睛,旋转的速度才开始渐渐减慢。
沈羽晨努力地深吸两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眩晕的感觉消失了,身体却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沈羽晨只得维持原姿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待恢复了一些气力后才尝试着再次起身。
沈羽晨感到身体近来有些异样。比如有时会咳嗽、流鼻血,也经常觉得四肢无力甚至头晕。沈羽晨将以上症状归结为感冒所致,确实他感冒了,还发了两天烧,昨天热度才算退去。
联系不上林峰,没法名正言顺地到他家去,而且,搞不好他在忙也说不定。
沈羽晨扣起攥着手机的手,轻叹了口气。
林峰,我想见你啊……
林峦帮着林峰收拾晚饭。林峰并未准备什么特别的菜肴款待弟弟,不过用清水煮了两碗面条,还有一盘凉拌洋葱,中间点缀着橘红的胡萝卜丁,很是惹眼。
林峦深知林峰的手艺,他放心大胆地夹起一片洋葱。
“番茄酱沙拉酱要吗?”
林峦莫名其妙地送洋葱入口,林峰微微一笑。
给手机换好电池开机时已经十一点半了。一个下午没开机,某人要是打过电话,怕又该耍脾气了。
不知道那个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林峰想发个短信提醒他,但又怕他回电话——还有个麻烦的林峦在呢。
算了,明天上班再打给他吧。
林峰洗漱完毕,从壁橱里找出被子和枕头,扔在沙发上。他爬上床,照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本书读起来。
林峦凑过来,压下林峰手中的书。“哥,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没话想对我说吗?”
“说什么?”林峰这样回答,却还是把书放下了。
“随便说点什么嘛,问问题也行。”
“好吧,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盼着我回去了?真无情。”林峦作忿忿状。
“你的家在法国,你不回去怎么办?外公那边还等着你去帮忙呢。”
“哥,我想在这儿找份工作。”
林峰默默地瞥了弟弟一眼,“你还是省省吧,你那大艺术家的幌子,拿出来骗骗人可以。国内现在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没关系啊,混不下去不是还有你这高级知识分子养活我吗?”
林峰唇角一扬,“想得美,我能让你白吃饭吗?”
“哥,”林峦欺身上来,“我是说真的。”
林峰一怔,收起了笑意,林峦的气息让他莫名地心烦。“……妈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岔开话题。
“妈还有些事要处理,忌日前一天才能赶回来。给我们创造二人世界,妈很善解人意对吧?”
“什……”林峰最后一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林峦的吻便阻断了他疑问的出路。
林峦的突然袭击令林峰全无防备,他拼命抗拒着林峦不断侵入的舌尖。不过林峦这副身板可不是白长的,在与林峰角力的过程中他渐渐占了上风。林峦终于将地理位置不占优势的林峰身下,更加肆无忌惮地发动全面进攻。
林峰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不在乎林峦是否与自己情况相同,只是一心想要自救。林峦的注意力全放在明战上,没防备林峰暗箭伤人。冷不防腹部挨了一脚,林峦遂捂着肚子滚下床去。
林峰气喘吁吁地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抹掉嘴边的唾液,顺势捂住火烫的嘴唇。林峦的吻似乎将他一切可能的意识和反应都吸走了,他呆坐在原位,没有说话,没有责骂,甚至连大气也没有出一声。
“……别告诉我你没感觉。”
这是林峦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句话。“哥,”林峦吃力地笑了笑,“你想出来就出来,不用忍着——不用像我一样忍着,真的……”
“闭嘴吧你!”林峰的吼声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变了调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敢辨认。
“你还管着我说话了怎么的!”林峦也突然吼起来,声音比林峰还高,“我憋了十年的话不让说,你存心想憋死我是不是?”
这一声怒喝令林峰安静下来。他望着弟弟,眼神有些发直。
“我告诉你林峰,你太差劲了——我就敢明说,十四岁以前我喜欢了你十四年,二十四岁以前我喜欢了你二十四年,你敢吗?”
林峦的说法固然不乏夸张,但林峰并不在意,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林峦。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也知道你的顾虑。”林峦喘了几口粗气,声音才算平稳下来,“所以我一直装不知道,就连出国前一天晚上咱俩睡一张床时你亲我,我也装不知道,其实我当时没睡着。十年了,每次想起来我都后悔——为什么当时没告诉你我根本没睡着!”
林峦一口气说完,像是全身的气力都用尽了似的,淡笑了一下。他直起身子,向卧室外走去。
“哥,”林峦最后一次回过头,“你后悔过吗?”
不等林峰回答,林峦离开了林峰的卧室,撇下林峰继续发呆。
林峰依然坐在床上,眼光一直没有挪动。
后悔——如果他真的在思考林峦的问题,他的答案也许是肯定的;然而,林峰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对身体的燥热迟迟无法消退的解释上,特别是——
林峰拭去额角不知何时滚下的汗珠。他必须解放,这并不是因为他听从了林峦的劝说,而是因为无法违背身心的必然选择。
纸巾卧室里就有,林峰不由地松了口气,他甚至不能准确形容自己现在有多么不情愿走出这个房间。
林峰重重地将身体扔回床上,他的心突然空了半截。林峦是对的,自己看上去改变了很多,事实上还跟十年前一样。这十年,算是白忙活了。
然而林峰随即想起,白忙活的人大概还有一个。就像一个多月前一样,林峰感到有必要再次衡量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或许,林峰闭上眼睛,应当庆幸,自己从未对那个人作出过任何形式的承诺。
羽晨。
羽……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