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里黑乎乎的没有掌灯，依稀见得同轿的女子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件桃红的衣服，头低着看不清楚面孔。
    走了一会儿觉得沉闷，我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她抬眼看了看我回道：“我叫小红，今年十四。”想了想，复又问道：“姐姐叫什么？也是楼里唱曲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我回道：“我叫张莹。刚到上京来，还没到楼里去过，今天是林记的老板引荐我来的。我长你几岁，你叫我莹姐姐吧！与你同来的还有谁呀？“
    她轻轻的说：“还有我的哥哥，与梅姐姐。楼里都叫我哥哥蓝哥儿。”
    我一听，这几位都是林记茶楼里最叫座的几位，平日里得的赏钱也都是最多的，一般不轻易外出，更别说三位名角儿一起了。
    我心下暗道：不知这邱廷昭是何人物，竞能让林老板一晚上送出这几位红角儿到府上去。
    停了停她又说道：“能让林老板引荐的，定是曲唱的极好的，不然不会一同出去，今后还请莹姐姐多照应。”
    我笑着说：“小红和蓝哥儿也是唱的极好的，我常听人提起你们呢！”
    她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听了我这么说也很高兴，冲我柔柔的笑了一笑。
    我又问她：“这邱公子是什么人呀？”
    她似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似很奇怪的的眼神：“莹姐姐不知道吗？邱公子可是。。。。。。”
    话未说完，却觉得娇子顿了一顿。听邱廷昭跟人低声说话，说什么不大听得清楚。
    听得吱吱呀呀开门的声音，象是过了个高高的门槛。小红似是很害怕，再也不敢抬头了。
    又走了一小会儿，轿子停了下来，车夫撩开帘子道：“小姐都下来吧，到了。”
    我起身先走了出去，小红也跟着下来。
    一下车，小红就走到旁边的轿子边上，原来他的哥哥抱着琴也下来了，只是不见邱廷昭。
    我只是立着不动。抬眼四面看去，天黑不大看的清楚，只是看出是个很大的园子。
    对面有人提着个灯笼走来，走到我们跟前，我就着灯光看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瘦瘦的，个子也不高。
    他对我们招招手说：“随我来吧。”我们一行人便跟着他走过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扇小门前，待走进去，便明白了。
    这是个富裕的大户人家，园子极大，刚才下轿的地方只是外府，走了这么久这才刚进了内府。因为我们是些艺人，属于下九流，按规矩是走不得正门的，所以引了我们走后门进了内院。而邱廷昭定是刚才从正门进去了。
    这老人家引我们到门前，也不再走了，却见门内已有一个年轻男子提灯等着我们。原来这老人家也只能在外院走动，也是进不得内院的。
    我家也是大户，院落也不算小了，只是这处府邸怎么也得是我家的好几倍。因着李府下人少，爹爹很随和，平时也不讲这许多的规矩。
    这男子也不多话，只是引了我们往前走。
    连等加走路，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进了内院，灯火明显亮了起来。走到一排高大的廊柱前，男子清了清嗓子高声到：“王爷，林记的人到了！”我听了他的声音很尖很刺耳，平日里宫里常来我家走动的高太监声音也是尖锐刺耳。
    我心里噔时一紧。
    王爷。
    定是那人了，怪不得如此冷冽逼人，却原来是王爷。想了想，除了厉王，谁能有他那般的气势。
    他是除了名满天下的厉王凌厉，我今日这般如闹，若今后被他知道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里屋的声音传来：“进来吧！”还是邱廷昭。
    话音未落，屋门就开了。
    我们一行四人鱼贯而入，到了现在这时候，我只有硬着头皮照计划行事，管他是谁吧，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谁。这么一想，便轻松了，只跟着小红走在最后。
    屋里一张大大的八仙桌，四边坐了四个男子，年纪相仿。上位的正是今天的主角，身后立着一个粉衣的随侍丫头，手里端着一壶酒侍候着。
    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今天一袭藏青色锦缎衣衫，轻柔的面料反着暗光，衬得他脸色越加干净清朗。第一次正面见他，因是夜晚，又是在他府上庆生，面上难得竟有一丝温和。
    右边一个男子胖胖的，似是喝多了，脸上红红的，眉眼却是随和的很，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走进来。邱廷昭坐在他左手边，见到我们，捏着酒杯缓缓的送到唇边轻啜一口。对面一个黑瘦身形越显修长的黑衣男子，双唇紧闭，一双鹰似的眼睛似利刃般直射过来。
    他们明显已酒过三旬。
    四个人都向我看来。他的目光中更是带了一丝疑惑。
    我向小红看去，原来她们都低头行了礼退后一步站着，我因是没经验，只是抬眼各人都看了一遍，怪不得他们都看着我。
    我也不慌，轻轻的露出笑来，学着她们行了个女子的曲膝礼，嘴里说道：“莹儿无礼，让各位爷见笑了。”礼毕也退后一步挨着小红站着。
    胖胖的男子看着我，笑道：“你自是失礼，却不在这个，既已进屋了，为何还遮着面？”
    邱廷昭哈哈笑道：“刘青云，看来你你还是没喝多。”
    他慌忙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已是多了去了！”
    他叫刘青云。那么黑衣男子显然就是邱廷昭在茶馆里提到的洛宾了。
    我笑着回道：“我师傅说过，平时在馆里过堂时，遮着面，能引得听客注意，多给些赏钱。今日还是第一次出堂，爷既说了，我便摘了去。”
    说着便伸头到耳后解开。系的时候着急，解了几下，却解不开。
    我扭头道：“小红，帮我一下。”
    小红看了看各位都不言语，便知道是默许了，上前伸手帮我解开，看到我的脸时分明愣了一愣，又极快的回过神来随手将纱巾递给我，我接过来就势塞到袖子里。
    回过头来看他们，叫青云的男子已是盯着我看傻了。
    凌厉和洛宾眼神中均是带了疑惑、探询。
    邱廷照分明是极意外的样子，却还是笑道：“想不到林老板手里有这般出色的人，你叫莹儿？”
    我回道：“小女子姓张名莹，平日里大家都叫我莹儿。”
    说话间，有人搬了几张凳子在我们身后放下。
    邱廷昭见了，便说道：“你们坐吧，挑拿手的尽管唱来，唱得好了，自有赏赐。”
    我们便挨着坐下了。
    小红一直没坐，帮着他哥哥支琴。
    她们的曲子都是编排好的。刚落坐，蓝哥儿琴支好，见他定了定神，流水般的琴音便倾泄而出，果然是出手不凡。
    小红站在蓝哥儿边上，清了清嗓子便和着琴音唱起来。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泣如诉
    如悲啼
    叹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
    最难觅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
    如赞礼
    赞的是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
    绕
    战
    旗
    唱的是经典名曲高山流水。
    能在上京一等的茶楼里争得一席之地，小红的唱功和蓝哥儿的琴技真是不得不另人惊叹。
    我虽是做出一副每日听惯的样子，神色间却也被这古朴而满怀情意的曲子迷醉了。
    一曲终了，我也回过神来。
    看向小红，心道，她小小年纪就得如此，背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要是生在现代，不知得迷倒多少听众。
    再看众人，似也是都觉得弹唱均极为动人的。我偷眼看向厉王，只见他听了曲子，眉头也舒展开来。厉王的眼神迎着我看过来，我一不留神，与他的目光交会到一起，只见他仍是满面犹疑。
    我心里本就有些犹豫，偷看被他抓到，脸上已是烧的红了一片。他见我如此，嘴角似是闪过一丝笑意。我眨眨眼睛再一看，确见他还是板着个脸与刘青云对酒，我以为自己定是又恍忽了。
    小红又唱了一曲民间小调，仍是婉转清幽。
    然后又是梅姐姐自调琵琶与蓝哥儿和了一首情歌。
    桌上的人自是说话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