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4日。北京。入暮时分。

    天，刚刚还是好的，突然，一股阴森的窒闷笼罩在城市的上空。渐渐的，天空乌云弥漫，四周刮起了大风，风沙迷住人眼。

    快要下雨了罢，我想。

    凝神间，天即刻就都黑了下来。接着，先是落下几颗淅淅沥沥的雨点，陡然，雨水像是海上奔腾骤起的海浪猛地从云中直灌而下，绵延千里，滔滔不绝。

    老人们说，每逢变天必有祸事降临。在我眼里，这一日的北京城确是前所未有的诡异。

    暴雨来得迅疾，左右商铺能够躲雨的屋檐下都被匆匆赶路的行人挤得满满的。马路上除了疾驰而过的汽车，只有我在雨里发疯似的拼命奔跑。多走一步，留恋、懊悔也跟着支离破碎一分。

    罢了，罢了。一个将死之人，还去想那些做什么？

    回过神，穿过一个巷子，脚下是来不及排泄积在马路上的雨水，漫过脚踝，一个不稳，我重重地摔了一跤，整个身子虚脱地趴在了地上。忽然，不远处似有似无地飘来一段女子有气无力的哼唱，一阵一阵，愈来愈清晰，在空旷寂静的巷子里回声不断。

    猛地抬起头，我顿住，全身冷战不已。

    黑暗里，就在我的面前，突兀的冒出了一张脸，没有身子只有头颅，圆滚滚的悬在半空中，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脑后，瞳孔呆滞，面无表情，左半边脸上有一块黑不溜秋似疤非疤的东西，庞大的雨水正从它脸上滴下来……

    我用手揉揉眼睛，再次望去的时候，那块痕迹正顺着它的脸庞一寸一寸地蔓延，迅速爬满了鼻子嘴唇耳朵，整个头颅。即刻，它旁边又跳出另一张脸，面色漆暗，双眼空洞，嘴唇微抿，两道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汩汩而下，表情凄惨，却含着一抹浅笑，道不出的狰狞诡异。

    “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你的脸……哈哈哈……这就是你的脸……你的脸……”

    两个头颅正围绕着我打转，不时地碰触到我的身体，像寒冰一般的冷。我绝望的蜷缩在黑暗里，双眼紧闭，全身颤抖，耳边响起了苍老而厚重的狂笑声。

    风声呼啸。笑声愈来愈肆无忌惮，头颅似乎转得也愈来愈快，插过我的身体，一股锥心的疼痛漫过全身——突然，一切戛然而止，四周平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喘气声。

    我诧异地睁开眼晴，抬头望去，只见它们就在我鼻子前面一寸的地方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它们双眼里布满的血丝和皮肤上苍老的纹路。心里突然一阵反胃，想要吐却又吐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两张面孔迅速重叠在一起，在我眼前无限地扭曲，放大，放大，再放大……

    顿时，一股巨大的燥热由胸腔而上隐忍在喉咙里，想要破口而出却始终卡在喉咙口，呼吸急促，全身发烫。

    “啊——”许久，我终于吼叫了出来。

    可是，抹一抹眼睛，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哪里还有什么？

    我浑身顿的一个冷颤。用手摸了摸，左脸上的那块黑色疤痕又蔓延了几分——自十岁那年得了这一场怪病以来，这个可怕的幻想就时时出现在黑夜里，每碰见一次，脸上的那块丑陋的印记就扩大几分。

    终有一天我的脸会变成那样么？

    我坐靠在墙壁上，双手环住小腿，头靠着膝盖，闭眼，冥思苦想。记忆中的那些孤独，寂寞，伤痕，悲伤，还有绝望，像一场歇斯底里的文艺片，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放映。然后，我的眼泪终于从眼睛里面落了下来，顺着眼角往下汩汩地流淌，脸上的痕迹不知道究竟是雨还是泪。

    仰起头，噙泪，放声大笑：唐小婉，面对亲生父亲的嫌恶、恶毒后母怨毒的诅咒，以及走在人群里，千万人唯恐避之不及之辱，你还愿意、还可以苟且偷生吗？

    ——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啊，哈……哈哈哈……

    ——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的头头是道，什么内心美远远胜过于外表美，全是放屁！

    ——一群伪君子，全是放屁，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