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漫山的树木始发芽，为凤凰山披上一层嫩青。
    头顶大片大片的蓝，纯澈干净。
    一首简单小调被稚嫩的声音轻轻吟唱，荡漾于山谷之间。
    苏秦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上游荡，操起一根细细枝边拍打着周围的深草边恶狠狠道：“臭老头！死老头！”所过之处，花花草草惨被蹂躏。
    直到细枝折断了，他恨恨地将其甩出，拿手背蹭了蹄左脸颊，那里还有点红红的。小嘴一歪，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回家，再也不去理那小气的那老头子了！
    山间鸟语花香，景色再怡人，他也无欣赏的心情，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将脚底的的嫩草踩得稀巴烂。
    走累了，苏秦瞧见一棵枝干粗壮且歪歪扭扭的大树，样子颇有艺术感。
    灵巧似猴般攀上去，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盹儿。
    头顶吱吱喳喳的。苏秦睁开眼，正看见树杈上有个鸟窝。一只鸟雀站在窝沿，叼着虫子准备喂给窝里的争先恐后的雏儿，然后飞走去寻找另外的虫子。
    鸟类照顾后代尚且如此，人呢？连个武功都不肯教！
    越看越气，越看越恼火，苏秦顺着树干爬上去，准备捅了那鸟窝。哪晓得小腿一疼，整个人直接四仰八叉地扑地上，啃了满嘴泥。
    方坐起来，就见一粉色小身影蹿过来。
    偌大的凤凰山，只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在东，一户在西，两家从不往来。在这里生活了五年，见到除他爹以外的人，免不了有些好奇惊疑。
    面前这小女孩约摸十来岁，正低头看他。
    乌黑长发披在脑后，留了两绺在胸前。额前宝石闪闪发亮。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即使这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足以动人心弦。粉色裙裳流云一般，迎风而舞。
    还以为遇到神仙，苏秦哧溜一下蹿起来。正想开口，小女孩拿了根长树枝在地上写字，然后指着那几个字看向苏秦。
    苏秦看她的模样愣了半晌，直到小女孩用树枝戳他，他才回过神来：“要我看？”
    小女孩点头。
    苏秦为难地挠头：“我……不识字。”
    小女孩水袖一扬，地上的字就不见了，她又开始画画。画了两个小人，左边那个束着发冠，右边那个梳着辫子。她又点点那两个图案，叫苏秦看。
    苏秦瞅了半天，皱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怎么不说话？”
    “啪”地一声，树枝抽在苏秦腿上，疼得他跳开几步。他怒道：“为何打我？你说话啊！”
    小女孩指着自己的嘴巴，慢慢摇头。
    苏秦道：“……你不会说话？哦，我知道了，你是哑巴，对不对？”
    被人直言点出残疾，小女孩并未恼怒，反而点点头。但她接下来的举动着实把苏秦吓着了。
    小女孩突然扔了树枝，伸手去抓苏秦的腰带，惊得他后退好几步。那双水汪的眼睛突然变了，染上愠怒之色，苏秦惊觉不妙，正想转身就被扑倒地。
    “你你干什么！”
    小女孩忽然像疯了一样，死命地拽他的腰带，想脱他裤子。
    两人扭打做一团。小女孩比苏秦高，力气也出奇地大，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秦搂紧裤子，边挣扎边求救。可在这荒山野岭，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争执之间，苏秦被甩了好几巴掌。开先他碍着对方是女孩只守不攻，可后来真的生气了，干脆一通乱抓乱打，嚎得跟狼崽子似地。纠缠之下，苏秦抓到小女孩的眼角，把面纱给扯了下来。
    苏秦愣住了，仿佛真看见神仙。对方不过十来岁，已是眉目如画，美丽若仙。
    就在此时，下身一凉，裤子被成功扒下。
    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苏秦腰部以下屁股以上的部分，眼眶越来越红。
    好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苏秦一脚踢在小女孩腿上，搂起裤子就跑。喃喃道：“神仙才不会做这等不知羞的事！”他此时的心情就跟被强的黄花闺女似地，委屈得不得了。
    一气之下跑了很远，听后面并无脚步声，苏秦停下。向后一望，正看见小小身影伏在地上，肩膀颤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犹豫一会儿，苏秦还是跑了过去：“……把你踢疼了吗？”
    小女孩埋着头，哭得很专心。
    苏秦伸出手想碰她的腿，却被大力打开。小女孩张大嘴巴朝他吼，可能是叫他滚，可一出口就成了“啊啊啊的”单字。
    苏秦心想果真把她踢疼了，一时手足无措。像做错坏事一般蹲在旁边，轻声道：“……是你先脱我裤子的，又不能怪我。好了，我们现在算扯平。”“我都没哭，你就别哭了。”“好男不跟女斗！算我错，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小女孩哭得更厉害，哭得更大声，哭得更凄厉，像是在悲鸣。
    感觉不对，苏秦急道：“难道伤着骨头，快让我看看——”边说边伸出手去。突然，小女孩跳起来将他扑倒，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特狠实。
    苏秦大叫一声，差点一拳捶在她脑袋上，终是没捶下去。他突然记起那讨厌的老头子曾说，男子汉不怕疼，不能掉眼泪。于是即使再疼，他也只好忍住，直到疼得麻木，眼泪也没掉下来。
    这世上哪有这么记仇的神仙？
    天很蓝，云很白。疼到没有感觉，苏秦平静道：“喂，我衣服很脏的。”
    听到这句话，小女孩松了口，一下子坐起来，嘴边是血和泥封。她无声地“呸呸”几下，用袖子狠狠擦嘴。苏秦在一旁得意地咯咯笑，笑着笑着就皱起眉，因为肩膀实在是太痛了。
    小女孩瞪他一眼，然后背过去坐，埋着头继续哭。
    粉色裙掌已变得肮脏不堪。
    苏秦蹿到她面前，问：“你的腿真的没事？”
    她总算回应他，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迷路了？你爹娘呢？”
    小女孩忽然拿袖子一通乱抹脸，袖上的血迹让她皱起眉来。苏秦惊道：“啊！你的脸流血了！……对不起，我抓伤你了。”
    小女孩轻碰了下眼角，对苏秦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她指着苏秦的肩膀，一脸歉疚，眼神可怜地像只小猫。
    苏秦活动活动左肩，咬牙笑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小女孩扬了扬嘴角，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苏秦亦大笑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比哭好看多了，哈哈！”
    她又笑了笑。
    苏秦道：“你看，我们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吧。我叫苏秦，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欲在地上写字，突然意识到苏秦不识字，便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
    苏秦道：“玉？”
    她点头，又指着太阳。
    “日？”
    她摇头。
    “阳？光？天？云？蓝？”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发间的白发丝带随风飘舞。最后气得去敲苏秦的笨脑袋瓜子，还“啊啊”地叫，用手比划来比划去。最后苏秦只得道：“好了好了，那我叫你玉儿好不好？”
    她点头，无奈地笑笑。
    此时，一个人突然跳到他们面前，八字胡一上一下，露出两颗又黄又大的门牙：“小朋友，在玩什么呢？”
    来人是个大人。声音又尖又细，甚是难听。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铁四忽然眼前一亮，不怀好意思地看向玉儿，捋着为数不多的胡须：“啧啧，小美人儿长得可真俊哪。”
    苏秦挡在玉儿身前，吼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咧了咧嘴，道：“哟嗬，小小年纪也知道英雄救美？”
    苏秦拧眉道：“快走开！我爹马上就来了，他很厉害的！”
    那人把眼睛睁开，却还是笑眯眯的。虽跟苏秦说话，一对眼睛却是未曾离开玉儿：“你爹？小屁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你可知道踏入凤凰山境内都得死！”
    如此平静地说出杀人的话，苏秦不禁一抖，却也逞强对身后之人道：“玉儿不要怕，我保护你。”
    若是他个子再高点，还真有英雄救美的架势，可惜的是，此时的苏秦只勉强够到玉儿的肩肩，怎么看怎么像垂死挣扎。
    玉儿倒是比他镇静多了。
    铁四露出猥琐样儿，道：“小美人儿，来陪陪叔叔玩。若是叔叔一高兴，兴许就不杀你了。”
    玉儿忽然从苏秦身边绕出，走上前去。苏秦急道：“玉儿不要去，他是坏人！”
    铁四得意一笑，又露出恶心的大黄牙，朝玉儿伸出手：“这样才对嘛，来来，叔叔会好好疼你的。”
    玉儿听话地握住那人的手，却在下一秒将他整个人掀翻。苏秦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那人倒地哀嚎：“好厉害的小丫头！”
    苏秦拍手叫好，又惊又喜。玉儿竟然会武功！
    那人站起来，撩起袖子，像是要动真格的，一拳朝玉儿挥过来。眼看见那拳越来越近，苏秦急了，恨不得冲上去咬死那人。只见玉儿邪挑嘴角，一下子跳地老高，轻松躲过一击。
    接着，两人都拿出武林中人的架势，对起招来。
    玉儿与那人身高体重悬殊，却是应付自如，花招很多，像极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相较之下，那人的姿势丑极了，简直像蛤蟆喘气！
    苏秦看傻了眼，高兴地跳起来：“玉儿好样的！打他！戳他眼睛，捏他鼻子——”
    二人对阵，玉儿还抽出空来朝苏秦笑，一下子戳向铁四的眼睛，又捏住他的鼻子，像玩闹似地耍的那人团团转。铁四的招式早已乱了套，忙着躲避，却是无济于事。
    “停——！”
    铁四被逼后退数步，忙抬起手喊停。再看去，已是鼻青脸肿。
    苏秦捂着肚子大笑：“哈哈，满头包的癞蛤蟆！”
    铁四恨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小美人，叔叔还有事，先走一步！”语毕，脚尖点地，飞走了。
    苏秦张大嘴：“哇，他他竟然会飞！”
    一张娇美的脸挡住苏秦的视线，眼睛弯成月亮状。
    苏秦拉着玉儿的胳膊，激动道：“那个人会飞哎！玉儿玉儿，你看见了吗？他在……”话音未落，突然被人拦腰抱住，身体离开地面。
    苏秦倒抽一口气，紧张得不敢动，但很快被惊喜之情湮没，傻傻地扑着双臂，作飞翔状：“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玉儿微微一笑，又抱着他围着树梢绕了几圈。
    虽然苏秦比玉儿小，但抱着这么个人张牙舞爪的猴子飞还是很吃力的。
    待两人稳稳落地，苏秦激动地心情还未平复，嘴完全合不上：“哇，太神奇了！我会飞了哎！”
    一声哨响划破长空。
    玉儿望着远方皱眉。苏秦道：“你怎么了？……要回家了吗？”
    玉儿点点头。
    “……那你赶紧回去吧，你爹娘肯定很着急。”
    好看的双眼笼上浓浓不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玉儿忽然扯下腰间玉佩递给苏秦，匆匆使个眼色便离开了。
    苏秦回头一看，只见玉儿像一只蝴蝶般飞走了。
    失落地站在原地良久，直到被人敲了一下，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