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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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尚流抓把花生在手,轻轻碾碎颗红衣,丢进嘴里,边嚼边道:“这几样菜分开看,每道虽稀贵,却称不上绝无仅有。而精彩处正是从没人把漠北的羊肚和长江的鲥鱼同时摆上一张桌,南重色、味,北偏香、形,聚合一起才是色香味形俱全,因此这桌佳肴比之空负盛名,味同嚼腊的熊掌、鱼翅不知是上品了多少。”
    对座笑意更盛。
    再碾两颗花生大嚼,道:“烧刀子粗爆,花雕陈酿绵软。唯有竹叶青,入口清爽,后劲刚烈,不喧宾夺主,恰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对方微笑点头,终于缓缓开口道:“不愧是风流世家的二少爷,果然有些道理。”
    风尚流挑眉,瞪眼道:“岂止是有些道理,莫不是精通此道,尝遍天下美食的人焉敢定那般结论。看看肚满肠肥的人遍地都是,真要说得出门道的,千人中能有一个就算不错了。”
    因为不解气,风尚流把余下花生统统倒进嘴里,恨恨地咬得满齿白浆,还从嘴角漏了些许出来。
    江姑娘似对他的举动颇感兴趣,默默注视,半天才道:“就算你再有道理,只是酒菜里都下了毒,半柱香后,必死无疑。”
    口气轻淡的仿佛说了句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话。
    风尚流抬眼回视对座,“咦”了一声,双眉微蹙,好像第一次看见她般,眼神专注得令人怀疑他是否在一根根数自己的眉毛。
    一片沉寂后,风尚流猛然倒吸口冷气,像活见了鬼一样大叫:“你、你不是女人!是男人?”
    风尚流对这一发现,竟比知道自己将命不久已,来得更加惊讶和关心。
    男子从容一笑,不答,反问道:“我几时说过我是女人来着?”
    风尚流顿时哑然,目前为止的确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把人家当女人看,没想到终日打鹰,今天竟被鹰叼了眼。
    楞了片刻,抗声指摘道:“可是白天……”
    “那是舍妹。”
    男子举手虚抱一拳,左手中捏着把漆骨折扇,笑容可掬道:“在下江飞,谢风二少爷白间搭救小妹大恩。”
    风尚流不屑地一摆手,道:“那帮子粗人,女孩子本来就该疼护怎么能吓唬呢,我不过对他们略施薄惩。”
    说着,脸上又泛起种奇异神情,瞅着江飞,道:“倒是你们兄妹,把我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不算,还想尽法子引人入彀,该不会说只是想请我吃这顿饭吧。“
    江飞镇定自若,道:“风二少爷的侠名尽人皆知,愚兄妹仰慕已久。”
    风尚流象听了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趴在桌上捂着肚子,连眼角都笑出泪来。
    连连急喘,道:“侠名?我不过是我们家的闯祸精,跟侠连点边都挨不上,你这么说是不是想笑死我,还是故意气我。”
    江飞丝毫不受影响,仍是副无限真诚的模样,道:“江某,句句肺腑。”
    风尚流停止笑,撑起身睨着他,道:“只是仰慕,就在菜里下毒,若要爱慕的话那还了得?只怕天下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如此仰慕的方式。”
    江飞一脸心安理得,笑道:“在下不过一时兴起,开了个小玩笑。想来区区梨花醉又岂能真的毒倒风二少爷。此次请二少爷过来,实是想要双方合作笔买卖。”
    风尚流一摊手,道:“那还不快给解药我?否则,我为了顾忌被你捏在手里的小命,到时候必定处处忍让,甚至可能接受下所有不平等条件,你能答应这种事发生么。”
    江飞轻笑出声,翻掌压住风尚流的手。
    风尚流一动不动,任他冰凉的掌心贴在手背上。
    江飞微身探前,拇指刮过残余风尚流唇下的花生浆,送到自己嘴边,伸舌头舔去。
    风尚流仍是巍然不动。
    江飞一指装花生的碟子,温声道:“那就是梨花醉的解药。”
    风尚流反手抓住江飞,神情严紧,道:“你,活不过三十岁。”
    此言一出,换了第二个人必定勃然大怒。
    江飞却只是点点头,安慰道:“没关系,你已是第四个对我说这话的人。”
    风尚流深注江飞一眼,收回手,脸上恢复了贯有的懒散不羁。
    往椅背上一靠,大咧咧道:“说吧,什么买卖。”
    江飞不说话,竖起根手指在风尚流面前一晃。
    风尚流横扫了眼,也不多加理睬,端起酒杯,又过了颗花生。
    才施施然开口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江飞全然不信,讪笑道:“扬州确实多美女,只是哪位佳人有能力羁绊风家二少爷达两年之久?近来江湖纷纷传扬‘胭脂出世’,而且范围就划在扬州一带,除此,我实在找不出你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风尚流磨磨下巴,诘问道:“这么说,你们也对‘胭脂’感兴趣?”
    江飞首次正容,道:“势在必得。”
    风尚流歪头看看他:“那你总该告诉我,‘胭脂’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江飞轻咳一声,挺起腰板,透过风尚流目注门外的黑夜,回忆道:“江湖,本来是块让男人们拼命斗狠流血的是非地,只是百年前,在这块是非地里却冒出个非同寻常的女子。没人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只知道她一出道就比男人更拼命,比男人更斗狠,流的血比男人还要多一倍。平日温文娴淑的她,一旦武器在手,便会性格大变,每逢遇上敌人必赶尽杀绝,寸草不留。男人害怕她,江湖恐惧她,世人称她‘爆裂胭脂’。”
    风尚流恍然,记得窦婶在世时,一举一动皆以那个“爆裂胭脂”为楷模。
    连赝品都那么令人胆战心惊,正货可想不知要厉害到什么程度了。
    江飞兀自犹道:“她使用的武器就是‘胭脂一品红’。‘胭脂’为箭,长三尺七分,箭头非金非铁,是由天然宝石打造,通体火焚艳红。弓名‘一品红’,可击可刺可斩可抹,箭未出弦音先夺人魂。”
    “所以至今仍有‘胭脂出,菩萨哭’一说,即使是不想把它占为己有的,也会渴望目睹究竟。”
    风尚流挥手打断江飞,大力一摆头,只说三个字:“我不干。”
    江飞没想到风尚流会拒绝的那么干脆,忙补救道:“其实大家联手,得好处的不光是我们一家。”
    风尚流“哼”了声,翘起二郎腿,昂首挺胸,一副跩得二五八万的架势。
    傲然道:“我要纠正你两点。一、我留在扬州只是单纯为了吃喝玩乐,能羁绊住我的大有人在,比如翠红楼的青青,或者吴二小姐。第二、无论是年年楼的赵小开,还是黄花阁的白大姐,钱塘居的王一手,和我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朋友,就算三更天我把他们从床上拖起来,他们都会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地给我开小灶。象这些菜,只要我想吃,每天都会有人送上三、五桌,我还不必觉得欠他人情,你信不信。”
    江飞眨眨眼,抚掌道:“风少爷说的话,在下当然相信。在下也不会蠢得以为这么桌菜色就可以请得动风少爷出手,放眼天下,只怕还没什么东西是能让风少爷挂在心上的。”
    风尚流同样眨眨眼,奇道:“这么说来,你是存心打算欠我个人情?”
    江飞颌首,淡然道:“若无有力的帮手,想夺‘胭脂’谈何容易。风二少爷实是不二人选。”
    自嘲一笑,风尚流有点泄气,道:“因为我背后,还有个风流世家撑腰吧。”
    江飞再次伸手握住风尚流,恳切道:“此外,你的四无绝学,也让所有与你为敌的人头疼不已。”
    提及自己的绝招,风尚流不觉笑得灿烂起来,人也显得异常自信。
    凝目道:“欠我人情的利息,可是很高的。”
    江飞也笑,笑得比他还灿烂,整张脸都在发光般,道:“一言为定。无论多高的利息,我都付给你。”
    说着,拉着风尚流的手凑到唇边,一吻。
    见被吻处汗毛根根竖起,江飞抬头,理直气壮解释道:“这是我家乡互做约定的仪式,请万不要想到歪处。”
    风尚流用力抽回手,不在意地笑道:“怎么会呢。贵乡果是别具一格,只是我风家也有个小小惯例,万望江兄忍耐一二。”
    两人相视而笑,四目聚焦,空气中交汇着股奇异气流。
    大宅外突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叫。
    风尚流欣然起身,抱拳道:“下人粗莽,我若再不回去管教,惟恐他会直捣贵宅。风某告辞。”
    江飞自始坐在原位没动,客气道:“风兄走好,恕在下不便远送。”
    风尚流走到门口,骤然回头,对着案几道:“蹲太久,容易血脉不调脚发麻,还是走走的好。”
    留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便出厅,飘身离去。
    等风尚流一走,案几上黄幡浮动,从底下钻出个人来。
    正是白天让小窦管自己叫姐姐的女子。
    江飞见她钗发歪斜,一手抱猫,一手拼命敲打自己麻木僵硬的关节,不由笑道:“水水,谁让你偏要躲起来偷听,这叫自作自受。”
    江水水斜眼瞥了下她大哥,埋头继续敲着自己,脸上却浮出甜笑,蔼声道:“水水自然比不过大哥,连脚指都被人家踩得快肿起来了,还可以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果然是有容为大,有容为大。”
    江飞这才抱脚,苦笑道:“没想到他下足还真狠。”
    水水嘻笑道:“谁让哥哥你占人家便宜来着,自作自受。”
    江飞脸色一整,正色道:“水水,那个风尚流我是要定了,说好了,这次你别再来和我捣蛋。”
    江水水蹙起秀眉,面有难色,歉声道:“哥,事先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好玩的一个人,现在,你让妹妹我怎么舍得拱手让人么?”
    江飞脸色发青,颤声道:“你、你又反悔了!”
    水水无奈地叹口气,唉声道:“谁让我们曾经是一个人呢,哥,天意不可违,公平竞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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