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第三章 福兮祸所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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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小清回到单位报到述职,略去了“戚夫人墓”考古的那一段,关于如何上报文物一事她还没有想好就暂时瞒住了。第二天,袁小清仍然买了一些报纸想了解新的情况,赫然看到“承德旅店发现犯罪嫌疑人遗体,失窃文物不知所踪,是畏罪自杀还是谋财害命?”
    袁小清迅速看完新闻,那名男子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警方从各方面迹象初步判断是自杀,但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因为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已失窃的文物,或许是极有经验的作案高手将其杀害并盗走了文物。
    袁小清心里犹豫不决,她是否现在就去派出所,如实说清楚文物的去向,但是他们会相信好好的东西被闪电击成粉末吗?就算是毁了,也该有“尸体”吧,现在如风消散一点痕迹都没有,谁会相信她的话,就算不怀疑她藏匿文物,也会怀疑她精神有问题,搞不好将她送去天马山的精神病院诊断治疗。可是如果让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又寝食难安,生怕某天事情查到她这里了又给她扣个隐瞒不报的罪名。袁小清忽然想到了史有为,她直觉如果有谁会相信她,就只有史有为了。
    袁小清瞒着所有人包括丈夫段国华给史有为写了信,段国华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依他的个性肯定是让袁小清积极上报实话实说。袁小清一面敷衍说自己已经报案了,一面忐忑着等待回信。两周过去了,袁小清终于等到了史有为的回信,她找个角落把信拆开,史有为给她的回信上只写了四个字“天知地知”。
    什么意思?袁小清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难道史老师也跟自己的想法一样,让它永远成为秘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袁小清对史有为萌生出强烈的谢意。只有“天知地知”而没有“你知我知”,也就表示他会帮着自己保守这个秘密,这样一来,她心里的巨石总算是落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袁小清的胎象稳固母体康健,夫妻俩好事连连。先是她评上了中级职称,接着段国华又当上了文化局发行科的科长。下个月文化局新建的家属房就要落成,他们分到了住房指标,等明年孩子出生后就能住新房子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建房地址在演武坪,从明朝开始就是个刑场,后来民间隐讳的称“打靶场”,十年前刑场迁了地方才荒弃至今。刚开始也有不少局里人和家属偷偷抱怨过,还有人匿名建议改址重选地皮,但是文化局的局长邓建邦执意不改,并严厉呵斥了那些人封建迷信,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多嘴了。
    袁小清也是心有余悸的,但是看到段国华带回来的房屋结构图,原有的思虑就被喜悦所取代了。他们分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最重要的是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那个时候只有厅级干部才能享受这种住房待遇,而她无权无职,丈夫也不过是个科级干部,完全是因为他们都是大学生。当时高考政策才恢复不久,为了鼓励教育,吸引高素质的人才,很多单位对大学生都有特别的优待。
    日子过得飞快,袁小清的身子日趋沉重,段国华的父母在外省,都是在职干部不能来帮忙,只能经常来信问候。袁小清的父母住在市郊,周日休息时常会过来看望女儿,但是平时就只有段国华一人忙里忙外悉心照顾。
    随着胎动的频繁,临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两人既紧张又期待。段国华已把家里收拾好,腾出了地方让岳母过来住,袁小清还有一个月就生产了,这段时间是危险期,万一有突发状况,岳母是过来人也好有个照应。这天周末,文化局通知可以看房了并分发了钥匙,两人兴奋的去看新家。
    文化局的家属大院建有花园、球场、食堂、娱乐活动室和急救室,与当时的各单位家属大院相比算是设施最好的了。院门口还有传达室和公用电话,袁小清和段国华满意的看着这一切。
    家属楼有四幢,并排林立,每幢四层,每层四户,他们的家在四单元四楼。段国华扶着袁小清小心爬上楼,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房子的结构倒还不错,可惜是东西朝向又采光不足,房间内很阴暗照不到阳光,一走进来就觉得背脊凉凉的。
    袁小清叹了口气,觉得房间不够亮堂。段国华倒是很看得开,一面给妻子做思想工作:“你现在看到的还是毛坯房,等装修的时候动点心思让房间看起来亮一些就好了。我们能有这样的房子该知足了,很多工龄长的老职工都没分到房,好处不能让我们占尽了。等你在市委待的时间长了,到时分的家属房一定比这更好。”
    袁小清释然地点点头,有两个卧室就可以给孩子一个单独的房间了,父母或公婆过来探望时也不至于没地方住。袁小清的脑海里浮想着孩子出生后其乐融融的画面,唇边溢出幸福的微笑。
    袁小清走到阳台上,见对街的建筑是附一医院,想到以后孩子打疫苗和体检都很方便,于是更加喜欢上了这里的居住环境。要是她知道对面楼房的地下室就是医院的停尸房,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袁小清看着对面医院的窗玻璃,忽觉下腹痛了一下,不似往日的胎动,袁小清觉得孩子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情绪极为波动狠命的踢她肚子。“唉哟”袁小清呻吟出声,段国华慌忙扶着她:“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疼痛只那么一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没再痛了。袁小清摇摇头,之前她已经向医生和一些当妈的同事讨教过,她觉得这不像是要生产时的阵痛。段国华紧张的出了身汗:“还是回去吧,这里味道重,闻久了不舒服”。
    回到家天色已晚,看房回来后袁小清就一直觉得不太舒服,胸口堵得慌,脑袋里好像有个铅球在滚来滚去,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平时吃过晚饭段国华都会陪着她散会儿步,今天不知怎么了头痛乏力不想动。段国华有些担心,想带她去医院看看,袁小清想大概是自己走累了,用不着看医生这么小题大做,于是早早洗漱后便上床睡了。
    闭上眼,袁小清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尸横遍野,天上乌云滚滚遮盖了月光,她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该往哪去。忽然听到了马儿嘶叫的声音,只见远方一人一骑朝她飞驰而来,正当她惊诧莫名的时候,骑马之人已飞奔到她身前。袁小清这才看清来者是名男子,一身黑衣,披着斗篷,脸上戴着面具,好像电影中的“佐罗”。
    袁小清刚想开口说话,那名男子朝她怀里扔下了一个包袱便扬长而去了。袁小清低头一看,只见怀里的包袱原来是个初生婴儿,长得极可爱,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有双圆圆的大眼晴,浓密的头发像沾了墨水般乌黑发亮,袁小清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孩子。
    她翻开被子的一角,想看看婴儿的性别,忽然怀中的婴儿蹭的一下跳到地上,变成了一个颈戴项圈手拿长枪的女童。女童双眉正中朱砂一点,生出了一颗观音痣。女童朝袁小清跪下说道:“娘亲,孩儿被怨气所冲跑错了时辰,恐怕要提前出来与您相见了,但您与孩儿命中注定骨肉亲疏,恕孩儿不能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待孩儿达成使命必定回来与您团聚。”
    袁小清奇怪的看着地上的女童,见她五、六岁的年纪,眼中透着不相称的成熟与稳重,且她为何叫自己“娘亲”,这年头还有人把“妈妈”叫作“娘亲”的吗?袁小清刚想问她是谁家的小孩,眼前的小小身影竟然消失不见了。袁小清不甘心的到处寻找,只见白雾朦朦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渐渐地,她看到前方有光亮在召唤她,穿过光圈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她惊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到处都是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好像是汉朝时期的皇宫内院。正当她在欣赏雄伟的宫殿时,忽然听到有女子唱歌的声音。歌声温柔婉转动听悦耳,如同仙音渺渺令人茅塞顿开。
    袁小清循声而去,听她唱到“飞花舞影动,绿意春色浓。上灵歌一曲,粉黛入帏宫。侍儿娇无力,芙蓉帐重重。满目繁华尽,月影西又东。才道当时错,尤叹恩情薄。此后心无计,常使泪沾襟。”
    袁小清终于看到了唱歌的人,只见前方一个头戴钗环的白衣女子,身形婀娜体态轻盈,翘袖折腰正翩翩起舞。月华如水照在白衣女子的脸上,袁小清看得痴了,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从小到大她都认为母亲是最漂亮的,比《马路天使》的周旋还有《阿诗玛》的杨立昆还漂亮,但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她确信就算自己重活500次也碰不到一个比她更耀眼的女人。
    白衣女子忽然给了她一个颠倒众生的媚笑,袁小清打了个激灵,她分明在那笑意中看到了一丝可怕的狰狞。白衣女子转过身去,忽然换了一首悲切的曲子:“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女子身上的白衣变成了囚衣,双手戴着铁枷舂米,袁小清这才发觉原来的宫殿已变成了一个幽巷,她猛地惊觉,《舂米歌》、永春巷、戚夫人,袁小清震惊得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眼前的女人已经转过身来。
    袁小清想要闭上眼,可是眼晴却偏偏越睁越大。她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怪物,两眼空洞洞的流着黑血,鼻子被切掉了往外翻着肉,七孔有蛆在爬,那个怪物没有四肢在地上蠕动着,爬过的痕迹留下一条条血迹,掺和着腐肉散发出恶臭,袁小清想要狂奔逃跑,但是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怪物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啊~~~~~~”袁小清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一旁的段国华立马跳下床开了灯,只见袁小清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混身抖动如筛康。段国华急促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做恶梦了吗?还是肚子痛”。袁小清慢慢缓过神来喘着粗气,突然觉得下腹一阵绞痛说不出话来,段国华掀开被子大惊失色,羊水已破,看来孩子是要提前出生了。
    医院里,段国华陪着袁小清在待产病房,阵痛越来越强烈,袁小清疼得大汗淋漓,段国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怎样才能帮她减轻痛苦。医生护士每隔一段时间就进来看一下,段国华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推进产房。”
    医生摇摇头安抚道:“您爱人是头胎生产,等待的时间会比较长,你先不要着急,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实施剖腹产。”段国华无奈的扒着头发,看着袁小清疼得毫无人色,他却无计可施。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无法**去通知岳父母只能在这干着急。
    整整一个晚上过去了,袁小清已没有力气呼痛,医生再来查看时突然皱紧了眉头,跟旁边的护士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护士拿了一份文件回来又跟医生低语了几句,只见那医生惊讶的“啊”了一声便向段国华走来。医生说道:“段先生,您爱人的情况现在很不好,必须立即实施剖腹产,否则大人小孩都会有危险”。
    段国华接过手术同意书,快速看了一遍,医生宽慰道:“你不用太担心,现在的医学实施剖腹产已经不那么危险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全大人和孩子的安全。只是有件事要实话告诉你,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段国华迅速抬起头:“什么事?”,医生看他满眼血丝内心不忍,但是无可奈何的说道:“非常抱歉,我们医院的麻药已经不够了,在实施剖腹产的时候,可能您的妻子会感觉到疼痛。”
    “巴嗒”段国华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的怒吼道:“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医院会没有麻药,没有药不知去别的地方调吗,我爱人已经够痛苦了,难道你们还要让她活生生的忍受切腹之痛吗?”
    护士立即捡起地上的笔诚恳说道:“段先生,我们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实际上,昨晚我们就已经在联络各家医院了,但是很不幸,现在都缺药,我们的麻药只是剂量不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在手术没完成以前药效会散失,但是我们会尽快完成手术的,现在真的不容许再迟疑了,您的爱人如果不马上进手术房情况会越来越危险。”
    袁小清虚弱的伸出一只手,段国华握住它,听她坚定的说道:“国华你签吧,我不会有事的,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不可以失去他。”袁小清被推进了手术室,段国华看着手术室的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心也随之颤抖,他无力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里疯狂的念着:“小清小清小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突然手术室传来了袁小清凄厉的惨叫,段国华的心碎成一片一片,起身撞向手术室,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焦着的气氛,段国华顿时如松了劲的螺丝倒在了椅子上。
    护士抱着孩子走出来,眼中露着钦佩和怜惜:“段先生,恭喜您得了千金,孩子很漂亮”。段国华接过孩子焦急问道:“我爱人呢?”“您放心,您爱人非常坚强,她现在只是晕过去了,我们会适当的给她用些镇痛药让她好受一点。”段国华点点头没有说谢谢,低头看着女儿,眼眶忽然红了,小家伙的到来让母亲吃了不少苦。
    袁小清被推进了单人病房,段国华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但是呼吸平稳也放下心来。这才细细看向怀中的女儿,他的女儿额头和下巴长得像妈妈,头发乌黑浓密,眉眼倒像自己,眉心有红红的一点,段国华以为是血迹便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发现抹不掉才知道是颗红痣。见女儿的小嘴扁了一下,可爱的样子霎时牵出了他的父爱,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情愫汩汩涌出。
    小家伙忽然睁开了眼,眸子对上父亲。段国华一愣,一个初生婴儿怎么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孩子嘴角上扬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透着极度的快意和狠厉,听起来分明是个成熟女人的声音。
    段国华毛骨悚然,如果不是自己定力好,孩子恐怕就被他抛出去了。婴儿停住笑,身上的皮肤忽然肿起来,有不少气泡在皮下滚动,越流越快越滚越大,渐渐像被打足了气的轮胎随时都要炸开。
    “医生医生”段国华惊叫着抱着孩子冲出去,当医生过来的时候,孩子身上乱跑的气泡已经平息,但是全身憋成了酱紫色,像是被人捂住口鼻不能呼吸,又像是血液不畅血路不通。孩子在段国华怀中不安的扭动,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医生神情惊讶半天诊断不出病因。段国华急得满头大汗,这是他和小清的第一个孩子,刚刚出生就突发怪症,如果女儿出了事,不敢想像小清醒来后会怎样。
    见女儿的小脸皱成一团,羸弱的喘着气,段国华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恨不能替而代之。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弱,医生和护士一筹莫展,最后叹口气无奈的说道:“对不起段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还请节哀。”
    医生的话尤如晴天霹雳,把段国华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医生摇摇头离去,段国华抱着孩子沉重地走回病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感觉到孩子的体温正一点点消失,坚毅的他终于忍不住流下热泪,见妻子仍在昏睡,丝毫未觉突发的巨变。段国华一狠心,看了妻子一眼便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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