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三个人的失眠。
    清晨，在高母满心喜悦的忙碌中，高家父子心神不宁的吃完了早餐。终于出了门，不用再担心在高母面前露馅，父子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高斌开着车将高父带到了自己的公寓，他也想安静的不受打扰的和父亲谈谈。
    他给父亲泡了一杯龙井，父子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却半响无话，都在斟酌如何开口。
    “爸，我跟赵扬，”高斌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解释这样的关系，在他心里，肯定不是情侣，却又无法说没有半点纠葛，也好像不只是单纯的炮友。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怎样？”高父沉着脸问，“你会在他家过夜，他会在我的办公室亲你，甚至半夜爬你的窗户，你告诉我是怎样？”
    高斌震惊，瞪着眼睛看着父亲。他不知道，父亲原来什么都知道，居然问都没问过他，如此沉得住气。
    高父看他一眼，“你不用这么看我，你们俩这样不知收敛，你以为能瞒得住谁？”
    “爸，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人？”他问。
    高父语塞，他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没这么觉得！”直觉得儿子有些曲解自己的意思。
    “如果不觉得我喜欢男人是丢人，为什么我们要在人前收敛？”高斌却咄咄逼人，父亲的话让他有些受伤，越发不肯退让，“您已经知道了，性取向是我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事，瞒着最亲的人只是不想给你们太大的打击。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们迟早都要知道。如果，如果那么不能接受，你们要我怎么办？”
    高父被问得有些火大，他是这个意思吗？“我有说不能接受吗？从知道你喜欢男人那天开始，我有逼过你吗？高斌，你摸摸自己的心。从小到大，爸爸有因为自己的意愿逼过你任何事吗？”
    他缓了口气，忍不住有些伤心，“阿斌，知道你喜欢男人，爸爸心里是很难受；爸爸知道再也不能看见你娶妻生子，生儿育女，过平凡人简单幸福的一生了。我难过，自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是因为我跟你沟通太少了，是我对你放手太过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慢慢的劝自己接受，每天想着该怎样帮你和你母亲沟通，我不能让她受伤。可我也不能逼你，你们两个都是我最爱的人。阿斌，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高斌转过脸去，眼眶有些红了，他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番话，心疼，愧疚，无奈各种情绪混杂着朝他扑过来。
    “爸爸当然希望看到你找到一个相爱的人，不管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你觉得幸福就行。”他看着高斌，“可是这个人不能是阿扬，你懂不懂？”
    高斌一震，看着父亲，红了的眼眶已经布满血丝。他没承认过跟赵扬的关系，可父亲这样直接的反对，仍然让他很难接受。
    “第一次在你电话里听到阿扬声音的时候，我压根不敢相信。可是后来，安保的老赵拿着他在我办公室门后亲你的监控视频来给我看，我才真的信了。我叮嘱他不能说，我一直在想要怎样跟你谈，怎样打消你的念头，却没想到你们居然已经到在家里就－－。”高父有些激动，瞪了他一眼，“阿斌，那是在家里啊，你妈妈就睡在隔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站在门口的不是我，你要怎么办？气死她吗？”
    高斌有些委屈，这样的责备他不能辩解，就算不是他主动，却都是因他而起。
    “我不管你跟阿扬是认真也好，玩玩也罢！总之他不行，除了他，谁都可以。”
    “为什么？”高斌问。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宁愿接受一个陌生人，却不能接受跟在身边十几年，那么喜欢的赵扬。
    “阿斌，赵叔叔是爸爸的救命恩人，他比爸爸更传统。他那么信任我，把赵扬交给我，你就当爸爸自私吧！我不能看着你把他也带进这条路。”
    像是突然被人推进了冰窟窿，凉意顺着身体每一个毛孔透出来，刀割般的疼痛在全身蔓延。他苦笑，原来在父亲这里，自己像病毒一样，会传染别人啊！
    从小，无数次听父亲提起，赵扬的父亲在自己父亲快要沉入水底的时候冒险将他捞了起来，拼着命带回了岸边。这救命之恩，高父刻骨铭心，也想深深地刻入儿子的心底。
    他跟赵扬的事，他一点都不想解释了，抬起头悲悯的看着父亲，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如果最亲的人都把我看做病毒，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想我怎么做？”他问。
    儿子的眼泪刺痛了父亲的心，愧疚在悄悄蔓延，为着自己的那点问心无愧，去逼着儿子割情断爱，自己算个怎样的父亲？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高斌的问题，这两个孩子天天在一块，怎么断？除非一个离开，可是他舍不得，一个也舍不得。高斌从没离开过身边，就是赵扬，带了这么多年也早已经当亲儿子一样了。
    “高叔叔，我不想跟阿斌分开！”赵扬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子，他已经听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插话。
    高家父子有些惊愕，谈的太投入，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赵扬昨晚根本没有回去，在车里将就了一晚，早上看到高父的车就跟着过来了。在门口站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开门进来，高家父子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他，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听了半天。
    “高叔叔，我想您可能误会了，阿斌没有带我进这条路。”他走过来盯着高父，诚恳地说，“您误会阿斌了。”
    “你闭嘴！”事情已经这样了，高斌不想让他更复杂。既然父亲认为是他的错，他认就是了。无非是分开，他走就是了，他伤心地想，他走了，赵扬可以继续浪他的，父亲可以继续没有负担地报恩，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知道了。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我离开！”他说，突然就下定了决心。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想怎么活怎么活，不用担心任何人的想法。似乎也没那么差。
    “你哪都不准去！”赵扬有些着急，声音也大了，他听出来那人是真的打算一走了之了，“高斌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我不会放过你！走哪我就追哪去！找不到我就一直找，哪怕找一辈子！”
    虽然现在不是好时机，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从没有这般认真诚恳的语气“高叔叔，我跟阿斌之间是我主动的。”话是对着高父说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高斌，仿佛要将人收进眼眶里。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十几岁就喜欢他了。他一点也不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说出来，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他喜欢贺江，我就忍不住了，既然可以是贺江，为什么不能是我？从那时起我就缠着他不放了，我死缠烂打了几个月，才在他这里挤出了小半个位子，费劲心机才让他肯正眼看我一眼，您不能一句话就给我全毁了。您这样，我没办法跟自己交代。我知道对不起您和阿姨，但已经这样了，打也好，骂也罢，我任凭您和阿姨处置。可让我们俩分开，不能！”
    一番话触动了高父的心，私心里，高斌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一定要喜欢一个男人，从小看着长大的赵扬肯定比谁都好啊。可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么自私，但如果两个孩子是真心相爱，他觉得他反对不下去了。
    高斌也呆呆的看着他，被他的表白惊呆了。这人在说什么？十几岁就喜欢他？
    赵杨看着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转头对高父说：“所以，您不用自责，不是高斌影响了我，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我父亲，您放心，他虽然传统却并不古板，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过得开心幸福！我觉得跟他沟通完全没有问题！”
    高父不语，看着赵杨，有些痛心疾首，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非要走这条这么难的路？
    赵扬转了身，朝着高斌走近了几步，“但是阿斌，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我想了一晚上，我要问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一点点！”
    高斌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想到要离开这人再也不见，心就会忍不住痛，应该是有一些的吧！他想！可是一些是多少？他不知道！
    他不语，赵杨的心痛了，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吗？他看着高斌，眼睛里满是失望，“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如果是这样！”他垂下眼眸，却昂起头挺了下脊背，像一个骄傲的战士，即使输了也依然高傲“要走也是我走，我走！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你敢！”高斌急了，想到这人如果真的一辈子不见了，急得口不择言“赵杨，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敢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回来了我也不见！”
    赵杨的眼睛瞬间亮了，有了神采；他双眼发光的盯着高斌，心底那被掐死了几回的小嫩苗又开始冒尖！撒着欢的开始往上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