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煦暖的日光从乌云间掀开一条细缝，照着路面上的积水，映射出万花筒一般的五彩斑斓。
    店里的客人陆续少了，后厨里算下来谈了足足一个时辰了，林蔚风有些好奇地站在布帘外，却只听见一阵嗡嗡的杂音，索性贴上了耳朵，声音才渐渐清晰。
    “啪——”布帘突然掀开，顺势打在了林蔚风的脸上，扇得一阵火热，肖则铭有些惊讶地看着林蔚风，见他正捧着通红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干嘛呢？”
    “没，没有，路过，路过……”偷听不成还被逮了个正着，林蔚风只好认栽，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脸蛋。公良嘉也在一旁偷笑着，时不时用八卦的眼神瞟一眼。
    “你，跟我来。”肖则铭朝林蔚风扬了扬眉毛。
    “噢……”林蔚风愣了愣，急忙跟了上去。
    林蔚风一路跟着肖则铭出了咖啡店，来到后方宽阔的停车场，地上的白线划分着四四方方的停车位，又走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旁，锃亮的车窗胜似一面深邃的镜子，车身线条优美，熠熠生辉，如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上车。”肖则铭淡淡地笑了笑。
    林蔚风点了点头，坐上了副驾驶，自觉地扣上了安全带，又拉扯了几下确保牢固，“我们去哪儿呀？”
    “我们……”肖则铭正准备说着，见林蔚风一脸好奇的模样，一双自若微笑的桃花眼甚是迷人，回想起方才马虎脸红的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笑了笑，“保密。”
    “啊？”林蔚风失望地哼了一声，懊恼地拉扯着胸前的安全带，侧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自主地扬起了笑容，骤雨之后的阳光，和冰山之下的春水，似乎都格外温暖。
    车轮轻碾过沥青的路面，不知不觉驶离了长平街，路边的风光渐渐豁然开朗，灿烂的余晖缓缓低下头，与平静的湖面在远方的岛屿处拥吻，肖则铭调低了车内的摇滚乐声，瞥向林蔚风，目露喜色，薄唇轻启，“小家伙，壁虎们最近开始行动了，要小心一点。”
    “壁虎？”
    “就是零号计划的领航官，那些科学家为了弥补人类与异族之间的缺陷，设计了一类名为尤尼克的武器，在每个领航官入职之后发放。”肖则铭看了看林蔚风的神情，笑着解释道，“为了便于携带，更是将尤尼克收敛于一个小方盒里，因为盒子上有金色的四脚蛇缠绕，我们就戏称为壁虎了。”说罢，肖则铭轻声笑了笑，零号计划对异族向来以代号相称，而异族对领航官的称谓亦复如是，倒是觉得这世间更加有趣了。
    “科学家？是像卡尔先生那样的吗？”林蔚风抬起头来。
    “没错。”
    林蔚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好奇道，“可是……卡尔先生看上去只是一个人类啊。”
    “哈哈，小家伙就是聪明。”肖则铭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下颌高高翘起，像是有一阵滋溜溜的凉风掠过心尖，只是这乐呵的模样与他冷峻的外表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谁说人类和异族就不能好好合作了呢，卡尔先生深谙此道，自然会有他的道理。”
    林蔚风点了点头，眼神飘落在肖则铭高昂露出的喉结上，陷入了沉默，似乎正思考着什么。
    “则铭哥，我还有一个问题……”
    “关于那兄妹俩的事？”
    “你怎么知道？”林蔚风一怔，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也不知道是谁偷听被我发现了。”肖则铭扬了扬眉毛，调侃了一句后，脸色一沉，自顾自地叹了叹气，“妹妹名叫陈希瞳，原本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小姑娘，哥哥名叫李逸晨，跟你同岁，据说是因为父亲被壁虎盯上，才改了姓随了母亲。”
    “盯上？”林蔚风愣了愣。
    “嗯，他们的父亲……身份特殊，和店长是老相识。”提及他们口中的这位大人物，肖则铭顿了顿，勉强用“身份特殊”这四个字掩了过去，“后来他们的母亲被壁虎杀害，逸晨就跟着去了父亲家，一直照顾着妹妹，他们兄妹俩命苦，这些年流离失所，一直没过上稳定的生活……”
    肖则铭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还有几句话未说完，但他看了一眼林蔚风，见林蔚风紧皱着眉头，双眼忧神地望着前方渐渐浮现的小山包，一脸惆怅的模样像一幅被弄乱的水墨画，便也没再继续说了，叹了叹气，转移着话题，“对了，你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拿回来了，放你房间了。”
    “噢……好……”林蔚风一怔，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将那句快要说出口的“谢谢”给咽了回去，不自主地压了压胸口。
    “好了，下车吧。”肖则铭抿嘴一笑，抢先一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这里离长平街大约十里的路程，再过一条街道就进入了13区的范围，林蔚风往远处望了望，却只能看见巴掌大的红房子和星星点点的大厦，听肖先生所说，那里栖息着神秘而强大的异族，平常人是万万不敢涉足的。
    “喏，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任务。”肖则铭笑着拍了拍林蔚风的肩膀，指了指旁边这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如若不是肖则铭的提醒，林蔚风都以为这只是一处摆设。
    “又来了？”屋里的主人是一个腆着肚子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杆长长的烟斗，呼出一圈圈青色的烟，他朝肖则铭点了点头，撇了撇嘴，缓缓挪动着身子从躺椅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肖则铭递来的清单，“怎么比上次还多了？”
    “最近店里情况特殊，超额的部分我们会尽快补上。”肖则铭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哎行吧行吧，你随我去后头吧。”启示录与这家商铺合作已久，老头自然没多说什么，抖了抖了手中的长烟，脚步蹒跚地往后院走去。
    “小家伙，你按照这个拿，可别漏掉了。”肖则铭转过身来，将清单呈给林蔚风看。林蔚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心里默念着清单上罗列的食材，从屋里的冷库中一样一样地称取，鸡肉，牛肉，鱼肉，应有尽有，原来今天的任务就是采购啊，这个傻大个真是的，就这点儿事还要卖关子……林蔚风不禁腹诽道，将清单上的食材再次清点了一遍，见肖则铭还在后院，便好奇地走了上去。
    后院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天空似乎沉了下来，肖则铭背对着林蔚风，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似乎念叨着什么，林蔚风有些纳闷地走了上去，看到了肖则铭面前的一滩已经干掉的血迹，顿时停下了脚步。
    “那个是……死人。”林蔚风感觉背后一阵凉。
    “第一次来？”老头笑着走了过来，吐出一口烟雾。
    “是。”林蔚风点了点头。
    “你看那边……”老头指了指后院高处的一座悬崖，壁立陡直，单单是望着就觉得有些瘆人了，“那儿有块断崖，有一些时年了，每天啊都有不少人从那儿跳下去。”说罢，老头拿起烟斗，指向肖则铭的背影，“他呀，每次都要跪着自言自语说上好久，说是要给这些可怜的人送行……”
    老头的话让林蔚风陷入了沉默，他看了看那座孤寂的断崖，无奈地叹了叹气，继而凝望着肖则铭虔诚的背影，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如高山屹立，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不再刺鼻了，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车里，系好了安全带。
    “怎么了？”见林蔚风一直默不作声，肖则铭笑了笑。
    “没有，我只是在想……”林蔚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车后座上满满的食材，“我只是在想，你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慰藉的悼词。”肖则铭一怔，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云一般，消失在温柔的眼角，“希望他们下一世可以获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