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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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抗拒
“我梦到你了,威尔,我还以为你死了,你一直站在那边看着我,我够不着你,我伸出手去,你却离开的更远,然后我就一直望着你……”
贝鲁特靠着床头坐着,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不在乎那人是不是在听他说话,威尔的眼睛一直睁着,望着屋顶,苍白的好象一具尸体。
“你睡了三个星期”医生这么告诉贝鲁特,他的司令官叔叔知道他醒了,几乎是跑着来的,然后就是不停的劝说他复员回家。部队不需要病号,比起开除来,申请复员是个满不错的主意。贝鲁特说他想听听威尔的意见,司令官仁慈的摸摸他的头说命要比信念重要,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没必要听别人的意见。贝鲁特固执的要见威尔,他的叔叔只好告诉他,威尔不在这,三个星期前就不在这了。他被送到里昂了,在那的一家医院治疗。贝鲁特以为威尔被法国佬的游击队打伤了,他拽着给他送药的医生问威尔伤的严重吗。
“他不是身体受伤,”医生利落的把几片药塞给贝鲁特,说的很平静,“是心理上的,你懂吗?”
贝鲁特第一次听到心理这个词,有些茫然,以前他以为自己懂的挺多的。
“就是……心灵……脑子……你明白吗?”
“不……我是说,他没流血什么的吧?他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这种事我见多了,战争嘛,很多人受不了就会崩溃的。”
“你说崩溃?就是女人得的那种常见的叫什么来着?歇斯底里??”
“和那差不多,都是精神上的,不过表现不一样。好吧,说通俗点就是‘疯病’的一种。”
“严重吗?还能不能治好?”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治疗,不过效果就要看个人的承受能力了。”
贝鲁特选择了复员,军队给了他路费和补贴,他的叔叔也塞给他一笔钱,让他回家趁现在地价低廉多收购些土地。不过贝鲁特没回去,他拿着钱去了里昂找到了那家医院。然后他看到很多得了‘疯病’的人,他们都是被一个叫战争的恶魔逼疯的。
值班护士仔细查看了贝鲁特的证件,让他跟着自己去威尔的病房。楼道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嚎哭,尖叫……贝鲁特觉得恐惧,他无法想象威尔嚎哭或尖叫的样子。护士把他放在病房门前就走了,门的那边就是威尔,管他呢,贝鲁特推门,然后他看到威尔安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茫然的望着屋顶,他没看他,动都没动,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那时贝鲁特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不适合当兵。”医生来的时候会跟贝鲁特聊聊,这里没几个正常的人。
“来这的都不适合。”贝鲁特看着医生给威尔的药瓶里注射了些东西。
“你退伍了?”
“恩,我也不适合当兵了。”
“你比他要幸运。”
“啊,或许吧。”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是个服装设计师。”
“我没办法通知他的亲属,因为他的档案没填全。”医生摇摇头离开了。
贝鲁特趴在威尔的床边,看着那双茫然的眼睛,“威尔,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快好起来吧,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呢,让我猜猜,难道是因为我病了?不对,他们有人跟我说,你从外面一回来就这样了,不吃不喝不说话。威尔,等你好了,我得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现在就能说,不,算了,还是等等,等你好了我在告诉你。”贝鲁特自己笑了,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可是很‘讨厌’他,这没什么。贝鲁特又想起医生的话,‘他不适合当兵。’对,他确实不适合……
有些人天生就该打仗的,他就是这样的家伙。他记得自己弄破隔壁家的栅栏就为偷几个番茄,然后把邻居家的小儿子打的哇哇号哭。他一直被大人当成坏小子。不过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贝鲁特第一次穿上军装时戴着自己的钢盔头老想钻坦克旁边去摸摸那大家伙,要是能开上一辆多威风!那时在伟大的领袖的带领下,贝鲁特几乎想跪到他脚下亲吻首领的靴子,一个月内攻占波兰、几小时内取得丹麦、挪威很快就崩溃了,比利时、卢森堡、荷兰、法国、南斯拉夫及希腊也难以逃脱……你看,这就是命运,是吧?是吧?伟大的日尔曼人。他跟他叔叔去走后门想去前线,可他叔叔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干,会有机会的。’
贝鲁特抱着无线电听着各种凯旋的消息焦躁不安,他想打仗,他想上战场去撕杀去把雅利安人的强健体魄发挥到极至,可他被塞在德军预备役的营房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贝鲁特悄悄爬起来,他想到外面呼吸点新鲜自由的空气。他觉得自己跟这个营房的人简直无法相处,他们只会盲目的崇拜大德意志精神,却忘了他们真正应该干的事,他们不是在这地方混吃偷懒的,他们应该上战场拿起枪,让那些软弱的家伙们看看什么才是上帝挑选的种族。
那天晚上夜色不算浓,因为有些雾气,显得月光有些清冷。贝鲁特低头提上自己的靴子,没注意自己正在违反纪律,他抬起脸朝手心哈口气,觉得暖和了点,已经是秋季了,单薄的军装被含着湿气的风一吹冷飕飕的,贝鲁特开始后悔溜出来。当时他想找个背风的地方抽根烟,这样也许能让他好过一点。可他转过营房时看到在不远处杜松子树边站着一个人,他昂着头在看夜空中的月亮,那个被雾迷蒙住的银白色的东西垂在那好象随时都会摔落下来。
贝鲁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开始用手梳理威尔的头发,他依然躺在那,那个曾经在夜色中看月亮的人已经不见了。“威尔,说实话,那时见到你,我以为我看到了个穿错衣服的精灵,你根本就没看见我是不是?你的眼神穿透我看向什么地方去了?我跟你打招呼你都没理我,那可真不礼貌。”
贝鲁特趴在威尔的床头,捻着他的头发,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威尔,你头发长了,哪天我给你剪剪吧。”
真可笑,为什么会觉得是精灵?还是穿错衣服的?贝鲁特对自己产生的感觉简直无法容忍,他装做冷静的样子去打量他,然后想和他说说话,贝鲁特觉得自己是在发疯儿,然后他只好给自己找借口,‘我这是被憋的,我想去战场,可这的人似乎都觉得自己在预备役有自己的使命,或许这个人不一样,一个半夜和我一样爬起来的人,是个能理解我的人’。他过去打招呼,结果换来冷淡的一瞥。
你看,贝鲁特是个有强烈自尊的大日尔曼人,他认为这样冷淡的一瞥和转身要离开的举动严重伤害了他的尊严,于是他动手扯住了那家伙的胳膊,半夜打架被关禁闭实在不是光彩的事。而两人被关在相临的禁闭室,更让他对害自己关禁闭的家伙满心厌恶。贝鲁特觉得只是拽下那人的胳膊,他竟然转身就给了自己一嘴巴,这是很丢脸的事,所以他必须要打他。可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会打架的人竟然用正统的拳击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如果不是自己很壮,最后靠体力把那家伙给压在地上,估计就真丢脸丢到家了。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冷淡的看着自己,就好象看着什么脏东西,而且一直到最后他被自己压在地上准备用拳头使劲殴打的时候,他那张冷漠的脸也没丝毫表情,这让贝鲁特觉得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生气。
贝鲁特在禁闭室里一直在对自己发誓,等出去了他要再打这家伙一顿,一定要狠狠的打的他几天起不来床。
三天后,饿的头昏眼花的贝鲁特走出禁闭室,看到隔壁那个人时却只想走过去握握他的手说,辛苦了,你我一样命苦啊。
“威尔,威尔,威尔,这么可笑的相识,你那时有没有对我更注意点?恩?我想听你说,”贝鲁特摸了摸威尔的唇角,干燥冰冷,“起皮了,威尔,你要不要喝点水?你渴吗?你又不理我,象那时候似的。”
贝鲁特没发觉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思,除了想上战场之外就是去找这个家伙聊天。他总喜欢坐在树阴下,别人在太阳底下操练的汗流浃背时,他就这么坐在树阴下冷冷的看着这个狂热的民族燃烧,他的热情呢?他究竟为了什么参军?如果他不爱这个德意志,那他为什么要坐在这?贝鲁特一直问他,为什么到这来。终于他回答了,“这就是命运,我无力抗拒。”
他的德语带了卷音,听起来既时髦又动听,贝鲁特那时刚知道时髦这个词,那是预备役的教官在跟他们闲聊时说的。
“嗨,嗨,多说点吧,为什么?”
“因为我是雅利安人,因为我姓氏中带冯……因为我在的那个国度成了贪欲的猎物。”
“你这样说我不明白,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我是个农夫的儿子,我家有自己的农庄,你呢?”
“设计师。”
威尔不在说话了,他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贝鲁特突然觉得这个设计师是个有趣的家伙,他也不问了,躺在威尔旁边有些枯黄的草地上,天空很晴朗。
“那时,好象过了几个世纪了。威尔,你还记得吗?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看我笑的时候,我正喝水,然后我呛着了。”贝鲁特在威尔身边喃喃叙说着他俩一起度过的时光,他想也许威尔能听见,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也许会接受自己那种被狂热的战争热情掩饰着的感情也说不定。
那将是多久以后的事情?贝鲁特使劲站起来,偷偷扫了眼病房的门,没有动静,然后他迅速的俯下身,唇和唇轻轻的碰触,干燥冰冷又甜蜜异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