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我的身体渐渐好转。不似前几天那般昏沉、乏力。而且我从奕析那里得知，侍卫坤地真的无恙而返，心间如大石落地，轻缓了许多。同时也不由惊叹，身处千万敌军之中，居然能全身而退，丝毫未损，绝非泛泛之辈。
    仅据我所知，奕槿身边的八大侍卫，坤地擅于易形、遁逃之术，论武艺并非佼佼。仅身边的近侍，就非池中之物。奕槿身处嗣位，集聚的东宫势力自然不容小觑，起码在皇子中无人能出其右。
    我斜倚在坐塌上，手执一卷《太上感应篇》，漫意翻阅，膝上盖着浅杏色狐毛滚边绒毯。奕槿也在，就着我房中的笔墨，疾速书写着一封信函。
    他双眉微蹙，薄唇紧抿，即使在忧虑中，依然是面如皓月，流露着恬淡自若，高贵疏离的气质。
    此次会见，双方都折损了一些兵力，未伤及核心，不过无任如何都是以失败告终。自从丰熙十年，鄢都一役，嘉瑞长公主下降之后。边境虽是小冲突不断，但并未滋生成大规模，大范围的战事。此次之后，看来用不了多久，开战是在所难免得了。
    当前圣上，一心求道，入臻佳境。而且一味追求儒雅之风。现在的大胤怕是难以面对精膘强悍的北奴。如果圣上一旦山陵崩，那么留给年轻太子的，不是太平治世，而是残局。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了口气。
    “颜颜。”奕槿面容清朗如月，思绪上的每一道涟漪都被不动神色的遮掩在温润如玉的风华下，“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不急，你倒先忧心起来了。”
    “不是这个。”
    我唇瓣翕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按照殿下与父亲的约定，现在应该可以放臣女回集州城。”
    “哦？”奕槿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我。
    我故意低首避开他的目光，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流露出坚决与寸步不让。
    “可是，老师还与本宫约定，出了集州城，去留一概由你自己决定。”
    我心中有些惊讶，难道爹爹已将我许给了奕槿，但是“去留自定”，分明是不想再管教我了。
    “那么。”奕槿走近我身侧，微微俯下身，问道：“现在，你愿意跟我进宫吗？”
    我迟顿一下，但还是不容回绝的摇头。
    宫廷，这是我最不愿踏足的地方。颜卿，不可能在重重红墙，深深宫阙中，或是孤影自怜，寂寥终生，更不可能为一朝一夕的宠爱，钩心斗角，计算倾轧，最后身心俱疲。如此，不如归于世间平凡男子，飘逸于青山碧水，竹帘水洞之间，至少有的是安定、平静。
    奕槿的目光依旧注视着我，唇角绽开一个无奈的笑意，“你还是如此，倔强。”
    我直视他，“让我回集州。”
    聪颖如他，他应该是明白的。自从颜林两家获罪，薛冕丞相一时间权倾朝野，长女薛旻婥更是入主东宫，册封为太子妃，整个薛氏鲜花着锦，荣光无限。我乃旧日颜相之女，薛氏怎么可能容忍政敌的女儿常侍在储君身侧，即使我并无报仇之心，但是他的东宫也绝不会有容我之地。
    我不愿活得如此艰难。
    “好，本宫不勉强你。”奕槿的声音中透出倦意，他默然地收好信函走了出去，到房门，他转身，“明天。”他用手指抵着额角，“明天，我命人送你回集州。”
    “谢……”门轻轻合上的吱嘎声阻断了我要说的话，心中竟莫名的失落，不过他如此轻巧地就答应了我，也令我感到意外。不过回家的雀跃还是将失落彻底地冲淡了。